只是没想到,后来流民起事,一些匪徒也趁势打劫,木家的船坊被洗劫一空,一家人顷刻一贫如洗。 再后来,董坚在外面带着起事的队伍回到家乡,接走一家老小,也顺带接走木家人照拂。 虽然身份、地位忽然对调,但董远性子大大咧咧,倒是跟木舸的关系一直如旧。 只是后来董坚败逃荆襄时,流民义军分裂,木舸也在动乱中跟父母、祖父母走散,最后跟董远一起被董坚带到荆襄。 说实话,董坚照拂木家,有几分看重木家造船技术的原因在,但更多是感激他们一家在自己逃亡后,接济了自己的妻儿老小。 只是董坚很快死于范恩之手,之后木舸跟董家人一起逃亡,亲眼见董家人被杀的杀,病死的病死,最后只剩董坚。 好不容易姚昌杀了范恩,接回董远,却只是把他当傀儡。后来他落到薄胤手中,更是连当傀儡都不如。 最后董远实在忍不下去,咬咬牙,心一狠,带着木舸从荆州一起逃了出来。 两人一路经历多少追杀、如何惊险,自不必说。原本到了汉水以北,他们以为就安全了,正打算去寻木舸的父母和祖父母,没料到会又撞到李禅秀手里。 李禅秀看完、听完两人的“话”,暗忖:木舸的祖父母,恐怕是晋王妃的家仆,当年是他们护着尚不知事的木舸父亲逃亡。
第144章 李禅秀之前听父亲讲晋王的事时, 得知晋王一家被害时,晋王妃的一对家仆侥幸逃脱,据说还带着晋王的一名后人。 至于那位后人具体是谁, 李玹还没查到, 就被老皇帝李懋察觉,不得不中止查探。 眼下听完木舸和董远的事,李禅秀几乎可以确定,那名侥幸被家仆救走的后人, 就是晋王最小的儿子。 而木舸就是晋王的孙子…… 李禅秀思忖完, 又看向木舸, 浅笑道:“如此算来,你父亲应该是我堂叔, 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堂弟。” 木舸怔住,张了张口,回过神, 忙又小心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忐忑看向他。 李禅秀低头看完, 笑道:“应当不会弄错, 放心,我会将此事禀报父亲,父亲自会核查。” 说完他又看向木舸, 目光愈发温和, 道:“我还没有兄弟姊妹, 你就先叫我阿兄吧。” 亲兄弟姐妹没有,但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其实不少, 不过大多是李懋那一边的,有跟没有一样, 他自是不会认。 木舸小心翼翼看着他,眼中有几分孺慕和紧张。他也没有兄弟姐妹,虽然有董远,但跟兄长还是不一样。 他嘴唇嗫嚅片刻,轻轻动了动,用口型喊出一句“阿兄”。 李禅秀摸摸他的头,可能是自己也吃过漂泊流离的苦,所以有些怜惜这个小堂弟。 说起来,这两个少年一路颠沛流离,又从荆州逃出来,也不知经历多少危险。 昨天他帮木舸处理伤口时,就发现这小堂弟的伤若再拖下去,只怕情况不妙。 而梦中没有他和父亲统一北方,尤其梦中此时他才刚从西羌辗转回中原,被裴椹手下发现身份,而父亲的旧部也还在西南山林中躲藏,眼下他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当时还属于薄胤。 所以梦中董远和木舸逃到这里时,是不是最终没逃出去?甚至很可能,木舸当时因伤势恶化而病重,再加上薄胤的人追捕,最终没能活下来…… 再想到这两人幼时一起成长的情谊,以及后来一起逃亡、颠沛流离的经历,李禅秀忽然有些明白董远后来为何一心一意想打薄胤。 原本以为他是莽撞,没有战略眼光。如今看来,很可能是为了报仇。 正这么想时,旁边董远已经忍不住跟木舸头贴头,小声嘀咕:“哇,没想到你竟然成了太子的弟弟,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又可以跟着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了……” 李禅秀:“……”收回刚才那句话,这小子还是憨里憨气,莽里莽撞的。 木舸听了董远的话,一阵赧然,忙向他打手势:还没有确定,万一是弄错…… “肯定没错啦,他都让你喊‘阿兄’了。而且我瞧得分明,你跟太子的眼睛有点像呢,你爹的也像。” 李禅秀:……最后这句怎么有点像骂人? 他轻咳一声,打断两人,问董远:“董小郎君,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 “啊?”董远回过神,挠挠头想:这还真没想过。 之前他想跟木舸一起去找木叔和木爷爷他们,眼下木舸和北朝的太子相认,太子说会派人去寻找,而他和木舸也一下子不用再逃亡了…… 董远想了想,道:“我能继续跟在小舟身旁吗?给他当个随从、护卫什么的。” 董远对身份转变接受很快,虽然之前当少主时,他一度是主,木舸是从。但再往前,木舸还是木家孙少爷时,却是木舸是主他是从,他适应一直良好。 但无论是主是从,都是外人眼中的身份,对他们来说,他们一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铁哥们。 木舸也期冀望向李禅秀,希望能留下董远。 李禅秀却沉吟,故作严肃问董远:“那你爷爷的那些部下呢?流民义军呢?你都不管了?还有……” 他原想说董家的仇,但想到这孩子才十五岁,还是不必提起那些悲惨过往,于是又及时打住。 但他不提,董远哪能想不到,目光瞬间黯淡,低头道:“能怎么办呢?人都说胳膊扭不过大腿,我、我又没什么本事……” 他能带着木舸一起逃出来,就已经很是不易了。 李禅秀见状,又循循善诱:“但你现在可以找个靠山,薄胤如何对你的,相信你已经清楚,你觉得流民军投靠他真的是一个好出路?那些忠于你爷爷的部下,他们都愿意吗?” 董远怔了怔,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跟自己说这些。 旁边木舸瞬间明白李禅秀的意思,急急向他打手势比划。 董远顿时恍然:“你想让我号召爷爷的部下反水,都来投靠你?” 李禅秀微笑:“良禽择木而栖。”什么反水不反水的,这叫弃暗投明。 董远呆了呆,却苦恼道:“虽然你救了我和小舟,但……不行,义军已经投降荆州,若再反叛,投靠北朝,这不是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吗?” 他虽然读书少,很多书上的道理都不懂,但他爷爷跟他说过,做人要讲信义。 木舸年龄同样不大,一时也茫然了,不知该帮哪边。 李禅秀含笑道:“这怎么能叫背信弃义呢?我问你,姚昌投降薄胤时,跟你商量了吗?征得你同意了吗?那些忠于你爷爷的部下都同意了吗?依我说,是姚昌把你们卖给了薄胤,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如果姚昌现在要反叛薄胤,那叫违背信义。但你们不是,你们本来就是被迫的,事先不知情。你们离开薄胤,只能说是弃暗投明。” 旁边木舸恍然大悟,顿觉太子阿兄说的有道理,不由转头,朝董远用力点了点头。 董远更被说得迷糊,茫然了好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一点:“可……姚昌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杀了范恩,帮我报了爷爷的仇,我怎么能恩将仇报?” “这话是姚昌跟你说的吧?”李禅秀问。 见董远点了点头,又谆谆“教导”道:“这你就被骗了,姚昌杀范恩,只是为了夺权,其目的并不是为了帮你爷爷报仇。只是他想控制你,利用你是董坚孙子的身份,所以把那说成是恩情。 “当然,虽然他本意并不是要帮你报仇,但他杀范恩的举动,确实也算是帮你报了仇,非说是恩情,也没有错。但你不是也回报过他了?他把你卖给薄胤,换了荣华和富贵,你们恩情已消,你不欠他什么。 “但那些忠于你爷爷的部下们呢?还有那些流民军,他们一路追随你爷爷,从东南到两京,又从两京退到荆襄以南,现在被姚昌卖给薄胤,你问没问过,他们是否愿意?你已经拿自己报过姚昌的恩情了,可他们呢?” 董远被越说越呆怔,只觉得自己本就不聪明的脑子,已经快转不过来了。 他以前确实没想过这些,毕竟董坚死时,他才十三岁,跟着家人逃亡,吃尽苦头,后来又成了傀儡,再后来又被薄胤软禁。 他能带着木舸一起逃出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哪想得到那么多? 但他又觉得这个北朝太子的话,好像很有道理,把他之前的认知都推翻了。 但逃亡以来养成的警惕心又提醒他,不能这么轻易相信别人,尤其他跟这个北朝太子才认识不到一天,尤其他……他还不太聪明。 董远对自己的脑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一时陷入纠葛。 李禅秀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说,只意味深长道:“情况都跟你分析了,不瞒你说,我确实需要你们流民军投靠,但跟你这么多,也是因为你是小舸的朋友。你可以好好想想我方才那些话,想好了随时来找我。” 他半诚恳半拉拢,倒是让董远这傻小子一阵感动,用力点头:“嗯,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想的。” 然后等李禅秀出去,他立刻痛苦抱头,哀嚎道:“快快,小舟,你快帮我想想,我脑子快炸掉了。” 木舸:“……” 刚走出帐门的李禅秀:“……” 刚走两步,他忽然想起还忘了一件事,于是又折回来。 木舸和董远见他回来,立刻也正襟危坐。尤其董远,苦皱着眉,一副自己真有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李禅秀忍笑略过他,问木舸能不能看懂那些造船的图纸。 木舸立刻点头,旁边董远也赶忙附和:“小舟从小就跟木爷爷一起到船坊学这些,而且他过目不忘,聪明着咧,这些他都懂,比木叔懂得还多。” 李禅秀闻言惊讶,看向木舸道:“是吗?” 木舸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摇头,在纸上写:没有过目不忘。 只是跟董远比,他记得比较快而已。但董远那脑袋,谁跟他比,记得都快。 李禅秀不知情,以为他谦虚,又问能不能帮忙誊抄那些图。 木舸连忙点头,甚至立刻下榻,要去帮忙。 李禅秀赶忙拦住他,失笑道:“不急,你先好好养伤养病,等养好了再说。” 安抚两人继续休养后,他再度转身,去忙旁的事。 …… 董远没思考太久,估计最后还是请木舸帮忙分析参详了,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到李禅秀,说愿意听李禅秀的。 接着问李禅秀:“您打算让我怎么做?” 李禅秀沉吟片刻,道:“不急,具体如何做,交给我和阎将军就行,需要你出面时,我会找你。” “哦。”董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半个月后,薄胤再次兴兵攻打北军之际,荆州内部却忽然发生叛乱,之前已投降荆州的董坚旧部十余人,率八千余名流民旧军叛出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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