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下,裴椹利落收弓,微扬眉,继续看向城楼。 旁边杨元羿忍不住扶额,虽然不想承认,但裴椹真的不是故意在公主面前秀技?简直……像开屏的孔雀,真是可怕。 城楼上,虞兴凡很快取下羽箭,恭敬呈给李禅秀。 李禅秀看下方的裴椹一眼,很快取下信筒,从中拿出信,展开看了一会儿,眉心微皱,又渐渐舒展。 见他这般反应,阎啸鸣迟疑问:“殿下,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没什么。”李禅秀立刻收起信,沉吟道,“他约我今日傍晚,府城外,松水湖上一见。” 阎啸鸣、周恺等人一听,立刻反对。 “殿下,只怕有诈,不能去。” “是啊殿下,裴椹此人,往日风评甚佳,但昨日说好阵前一见,他却趁机偷袭殿下,与传言不符,恐非君子。”周恺也劝阻道。 李禅秀闻言神情微僵,忍不住替裴椹解释:“他非是偷袭,而是……我与他也算是旧识,他应是昨天忽然见到我,有些惊讶。” “这……”阎啸鸣、周恺闻言,不由对视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还和裴椹有旧。 李禅秀不等他们继续开口,就道:“不必多说,我意已决,给裴椹传信,就说我已同意。” “可……” 阎啸鸣还想再劝阻,陆骘这时含笑开口:“不错,我也觉得殿下应该去见。裴椹大军兵临城下,却不喊阵,也不攻打,去见一见,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当然是明面上的话,实际是他看出这两人之间恐有什么误会,见一面,说清比较好。只是这种话,不好当着众人面讲。 李禅秀知道他是在帮自己,不由感谢地朝他点点头,接着再次下令:“传信。” 阎啸鸣见劝阻不了,只好道:“那请殿下带我等一起去。” 李禅秀闻言却再摇头,非是他不打算带人,而是—— “阎将军,城中防务还要倚重你,我带其他人同行即可。” “可……” “这样吧,我随殿下走一趟。”见阎啸鸣又迟疑想劝,陆骘再次帮忙解围。 阎啸鸣只得妥协,但仍道:“那请殿下多带些人,将周恺、虞兴凡也带上,否则属下无法向主上交代,只能现在就将此事如实禀报主上。” 李禅秀唇角微抽,真告诉李玹,他还能去的了?于是只能点头同意。 很快,一支同样带着信筒的羽箭射向敌军阵前。 裴椹拔刀,轻松打落箭后,迅速摘下信筒,展开信纸看了几许,忽然俊眉微扬,眸中似有笑意,扬手吩咐:“撤兵,回营。” 杨元羿:“……”不是,你带我们来玩的吗? . 回到军中大营,裴椹大步进帐,一阵翻找。 杨元羿进来,见他把几件常服翻得乱七八糟,奇怪问:“你这是干什么?” 裴椹拧眉:“此次出征,带的衣服实在太少。”都没几件像样的。 杨元羿:“……” 他看一眼散落在榻上的衣服,心道:你以前不都带这么少吗? “罢了。”裴椹拧了会儿眉,觉得还是穿甲胄算了。 他的玄黑甲胄甚是漂亮,穿上很有气势。公主曾说过敬仰裴椹,定然喜欢更有将军样子的他,那些穿起来有些文绉绉的衣服就算了。 只是这甲胄昨天刚上过战场,沾了血和尘土,有些不够干净。 想到这,裴椹叫人端来清水,亲自一点点擦洗。 杨元羿:“……” “你这是……为了去见公主?”他语气复杂问。 裴椹“嗯”一声,继续擦,道:“毕竟是公主,不可失礼。” “不也是你娘子?”杨元羿试探道。 裴椹:“但也是公主,礼不可废。” 杨元羿:“……”想开屏就直说,找那么多理由。 裴椹很快擦干净甲胄,起身看向他,问:“对了,你……知不知道公主叫什么?” 杨元羿迟疑:“好像叫李什么禅?” 李禅?裴椹默默念了一遍,又道:“我等会儿去见公主,你守好军营。” 杨元羿惊讶:“你都去跟公主见面了,还担心军营?” 裴椹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杨元羿一愣,很快意识到自己话有歧义,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两军主帅正在见面,还会有战事?” 裴椹皱眉:“不可大意。” 杨元羿一听,迟疑:“你的意思,公主可能会趁机……” “公主自然不会。”裴椹道,又瞥他一眼,“但万一对方身边有小人作祟。” 杨元羿:“……”复杂,心情非常复杂。反正坏的都是其他人呗。 “另外也不止要注意对面义军,还有梁州军的梁兴荣,记得防着他。”裴椹沉眸提醒。 杨元羿复杂点头,道理他都懂,但……已经开始叫对面义军了吗?不是叛军? 这要是被圣上知道,罢了,反正对方只是在他面前说说,他绝不会告密就是。 “另外我去见公主,除了私事,也有一部分是为公事,你勿多想。”裴椹最后又补充一句。 杨元羿:“……”复杂。
第101章 松水湖位于西山脚下, 距此前两军发生战事的西山坡不远。一条贯穿南北的松水河流经此湖,河道不宽,不能行大的战船, 却可行小船、画舫。 时近傍晚, 落日熔金,河道和水面都铺上一层淡金,湖心水面轻漾,金光粼粼。 忽然, 一南一北驶来三四艘小船, 破开这粼粼金色。 李禅秀只驾一艘小船, 船上除了他,还有陆骘、虞护卫、周恺等人, 以及数名护卫。 因为要瞒着李玹,他此行需低调,选的船只是普通游船, 灰扑扑的外表,没什么特别。甚至他本来都没打算带这么多人来, 实在是阎将军放心不下, 一定让他带,否则就要去告诉李玹。 告状这招对李禅秀太有用了,他只好点头同意。 刚到湖岸边, 远远就见湖中心已经停了两艘船, 驶近一看, 竟是两艘画舫。 尤其为首的那艘,高大漂亮, 竟有两层,整体是由红木打造, 飞檐翘角,精致绝伦,门窗、柱上都有各色雕花,檐角挂着红色绣金竹的八角灯笼,连门窗都挂着一水的轻纱。 相比之下,李禅秀乘的小船忽然显得格外简陋。 看到这两艘画舫,小船上的人都沉默了。 陆骘眉心一跳,暗忖:他这是来迎亲的吗? 周恺、虞护卫等人咬牙切齿:输了,输得彻底! 裴世子竟如此奸诈,想在画舫气派上压他们殿下一头。早知如此,来之前就应该劝殿下,把城中富户人家娶亲用的豪华画舫借来。 李禅秀也神情一滞,直到对面画舫中,一直修长有力的手撩开纱幔,走出一道冷峻身影,对方身穿玄黑甲胄,身影修长峻拔,俊眉星目,犹如即将上战场血战的冷面将军。 李禅秀不由松一口气,还好,是正常场面。但这画舫实在是……应该是裴椹找不到适合的船,随便租借的?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中讶异,微拱起手,声如碎玉,温凉含笑道:“裴将军,许久不见。” 说话间,他握紧的掌心微微汗湿。比起世子这个称呼,梦中他更习惯称呼对方将军。 但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从裴二变成裴椹后,他竟有一丝紧张。 除了心中有愧,也因终于见到了梦中一直想见的人。只是他掩饰得很好,面上含着清浅笑意,一如以往。 裴椹见到他后,也微微一怔。 李禅秀今日穿的是常服,仍是男子打扮,一袭白色绣云纹的锦衣,宽袖窄腰,勾勒出清俊如雪中翠竹的身影,眉目秀如青山,唇红肤白,浅浅含笑看过来时,如冰雕玉砌,漂亮得摄人心魄。 公主穿男装也这般好看。 裴椹在心中不动声色想,又见李禅秀披着一件白色棉披风,领口一圈白绒毛正好遮住修长脖颈,连下颌都遮了些,愈发衬得“她”眉目昳丽,冰姿雪魄,真是……可爱万分。 裴椹手指微痒地动了动,克制住想帮他压一压那一圈绒毛的冲动,猜测他应是畏寒,加上湖面有风、有水汽,才特意这么穿。 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选这么湿冷的地方。 可来都来了……他立刻拱手回礼,压下心中情绪,道了一声“见过殿下”,暗忖这样应该没有失礼。 他声音暗哑,又如金石相撞,悦耳好听。加之举止有礼,没有任何轻蔑之处,倒是令周恺等人有些意外。 裴椹回过礼,抬头再看向李禅秀,余光顺道瞥见对方随行的人,发现陆骘赫然在列。 对方同样一身宽袖锦袍,莲青与白色相间,虽不完全是白色锦袍,但颜色多少有些相近…… 陆骘站在李禅秀身后,端雅如玉。见他目光看过来,还含笑拱了拱手。 裴椹:“……” 他心中多少噎了一下,再看向李禅秀,不动声色邀请:“不知能否请殿下到画舫一叙?” 李禅秀正有此意,毕竟他为了低调,只驾一艘小船来,船上人还不少,不适合在和裴椹谈话。 所以见裴椹来了两艘船,他其实松一口气。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答应,周恺和虞兴凡就立刻反对。 “不行,殿下,只恐有诈。” 裴椹看那两人一眼,道:“船上只有我一人,随行人都在另一艘船上,几位请放心。若是实在不放心,也可先到裴某船上检查。” “这……”周恺等人见他坦荡,倒是按下几许疑心。只是李禅秀身份不一般,他们仍不敢大意。 李禅秀这时却蹙眉道:“不必。” 他相信裴椹,对方正直磊落,有君子风度,不会做那种事。何况他与对方生活一个多月,能不清楚对方身手如何?裴椹若要对他不利,根本不需要把他骗到船上。 周恺等人却犹豫:“可殿下安危甚重……” 陆骘这时开口:“要不我去检查吧。” 他和裴椹好歹是旧识,由他去,既不冒犯,也能保证李禅秀安全。 哪知这话一落,裴椹脸色忽然有些不好,反而对周恺、虞兴凡道:“你二人来就行。” 周恺、虞兴凡闻言,不由抱拳,道了声“得罪”,接着利落踏上画舫。 李禅秀微微尴尬,朝裴椹歉意一笑。 陆骘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错觉,裴椹好像对他有几分敌意? 但除了刚才拒绝他上画舫外,裴椹便移回视线,只看向李禅秀,好像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与表情。 陆骘暗忖,莫非是我感觉错了? 周恺两人很快检查完出来,再次朝裴椹抱拳道:“刚才有所冒犯,请裴将军见谅。” 裴椹颔首,云淡风轻道了句“无妨”,接着清俊双眸看向李禅秀,再次含笑邀请:“请殿下到画舫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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