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玹颔首:“如此,确实是个人才,但我需先见见他。” 李禅秀高兴道:“那我这就写信,让他来府城一趟。” 李玹含笑点头。 李禅秀心中高兴,起身刚要走,可忽然想起什么,忽然又顿住,迟疑道:“父亲,裴椹……” “唔,如何?”李玹刚饮一口茶,放下茶碗问。 李禅秀想了想,道:“裴椹大军已在汉水南岸驻扎,我让阎将军时常派兵去骚扰。但不知为何,裴椹一直坚守不出,与我预料的情况不太一样。” 按理说,裴椹虽不至于被他这些小伎俩激怒,但也不应该一直坚守不出。以对方的能力,立刻出兵,把他们打回府城、紧守城门不出,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而且秦州军接连战败,对方奉命来平叛,也需尽快打几个胜仗,提振士气,对朝廷那边也好有个交代。 李玹闻言,却沉吟了一阵,缓缓开口:“裴椹啊……” 说着他顿了顿,在李禅秀疑惑的目光中,终于道:“兴许,他也想学荆襄的薄胤,养敌自重。” “嗯?”李禅秀惊讶,下意识就道,“不可能吧?” 裴椹那样正直、有君子之风的人,而且又忠于朝廷,怎可能也做这种事? 尤其对方和梁王、梁王世子的关系分外亲厚。梦中,对方就替如今的梁王世子,后来的新帝,守了一辈子江山。 李玹见他如此惊讶,不由摇头,一副“你还太年轻”的模样。 接着逗小猫似的说:“不信?那近日与裴椹大军的战事,就先交由你负责。若为父料的不错,短期内,裴椹大军不会大举进攻。” 李禅秀将信将疑,缓缓点头说:“好。” . 并州军营寨中。 接连被叛军骚扰了两天两夜后,杨元羿顶着黑眼圈,一脸疲倦地走进中军大帐,对正握着一卷兵书,神色平静翻开的裴椹道:“不是,你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吵的鼓声中,还能安静看书的?” 说着忍不住探头去看一眼,不信道:“我看看,真是兵书?不是什么风月话本?” 裴椹忽然放下书,皱眉看他:“你很闲?” 杨元羿打了个哈欠,道:“不闲,我现在就是困,还有火大。外面那群王八羔子,要不是你让坚守不出,我早带兵去……” “那你带兵去打吧。”裴椹道。 “啊?”杨元羿反倒愣住,等回过神,顿时惊喜,“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裴椹重新拿起兵书,淡淡道:“我也嫌吵。” 杨元羿无比赞同:“是吧?我就说,对面让用这个办法的人忒缺德,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逮着他后……” “是嫌你吵,出去。”裴椹补充一句。 杨元羿:“……” “震死你。”走的时候,他没好气地小声说。 等一出帐,他立刻长长伸了个懒腰,接着目光锐利,咬牙切齿:“来人,整兵!” 终于能出去痛痛快快打一仗了,他非把那些鼓都戳了不可,再把用这缺德计策的家伙揪出来,抓回军营,大刑伺候,先让他也听两天两夜的鼓! 想到这,杨元羿不由撸了撸袖,利落翻身上马。 . 义军营寨,李禅秀同样拿着兵书在读。 忽然有士兵来报:“禀少将军,敌军出营了。” “哦?”李禅秀立刻放下书,问,“有多少人?领兵的是谁?裴椹吗?” 现在他任前军主帅,为方便他指挥,李玹特意给他一个将军职位。不过因年龄小,加上是李玹的儿子,军中人多称呼他“少将军”或“小将军”。 士兵立刻回话:“总共两千余人,领兵者是谁还不清楚,但不是裴椹。” “哦。”李禅秀又坐回,想了想道,“命伊浔、周恺,率两千人去迎敌。” 不是裴椹,那他就不必特意出去了。 但又想了想,他忽然又改变主意,起身高处观战,亲自指挥。 不多时,杨元羿灰头土脸,败回营中。 裴椹微讶抬头:“你败了?” 杨元羿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尴尬掩饰:“大意,轻敌。” 裴椹:“哦。” 说完低头继续看书。 杨元羿:“……” 他想了想,道:“我等会儿再领人出去一趟。” 裴椹头都没抬,道:“行。” 然而到了下午,杨元羿再次灰头土脸地回来。 裴椹这次真意外了,惊讶抬眸:“又败了?” 杨元羿:“……” “没有,刚才那仗打赢了。”他含糊说。 “哦。”裴椹点头,他就说呢,不应该。 然后继续看书。 “……但此前又输一仗。”杨元羿又尴尬说。 裴椹:“……” 他这次彻底从兵书上移开目光,皱眉问:“可知对面将领是谁?” 杨元羿:“……没见过,其中一个还是小姑娘。” 裴椹抬头看他。 杨元羿一脸尴尬,很快又说:“但战术不是他俩的,后面有人指挥。” 说着,他在面前的沙盘上把刚才三场仗都复现一遍,接着一屁股在旁边坐下,道:“你看看,这家伙打法实在诡谲。” 裴椹凝眸看着沙盘,不由细细研究起这三场小规模战事。 …… 翌日清晨。 杨元羿又被一阵鼓声吵醒,顶着一张没睡好的怨气脸,再次到中军大帐。 见裴椹一早就在看沙盘,他微微惊讶:“你还在研究昨天那三场战?” 裴椹瞥他一眼:“我至于?” 杨元羿探头看一眼沙盘,道:“这不就是在研究?” 裴椹摇头:“我是觉得他风格有点熟悉,跟之前攻打宁城的应该是一个人。” “诶,你还真猜对了!”杨元羿忽然一拍大腿道。 裴椹转头看他。 他连忙道:“我刚查到,这小子就是之前抢在我们前头攻下宁城的那家伙。据我们之前派到宁城附近的人回报,此人应该很年轻,据说长得还很俊秀,进城后一剑砍了宁城那个守官,赢得百姓一片叫好。另外不知他是什么来头,在叛军中好像很受重用,被我抓住的几个叛军都称呼他小将军,而且——” 说到这,他忽然看裴椹一眼,才继续道:“而且你不觉得他有些打法跟你有点像?” 裴椹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没看出哪里像。” “怎么会不像?他有几个战术跟你甚像。”杨元羿道。 裴椹皱眉:“他风格多变,不止像我一人。” 杨元羿:“哦?” 裴椹手指敲着沙盘,沉思道:“应该是看过很多兵书和战事,各种打法都有涉猎。但有时知道太多太杂,反而不好,容易纸上谈兵。他年纪轻轻,能融会贯通,又用于实战,还能两次打败你,确实难得,可惜了——” 可惜是在叛军中,不是在他并州军中。 正这么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声。 裴椹皱眉,隔着帐问:“怎么回事?” 很快士兵来报:“将军,有几个从雍州来的边军,说给您送信。” 裴椹一僵,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转身,疾步如风,一把掀开帐门出去。 到了外面,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陈青?” 裴椹从未觉得陈青这张瘦猴脸如此顺眼过,他眉目稍松,仿佛冰雪消融,竟快步上前,一把握住陈青的手腕,道:“进帐说。” 说着便拉陈青往帐中走,语气轻快,眼中仿佛都带着笑,惊呆旁边一众士兵。 陈青受宠若惊,接着想到自己要传的消息,忽然又一阵害怕和紧张,忙转头求救地看向其他一起来的边军。 但其他人哪敢上前? 裴椹脚步极快,眸中压着喜悦,刚进帐,还没坐下,就立刻问陈青:“可是我妻……是‘沈秀’让你送信来?”
第98章 陈青以前就觉得裴二不一般, 在伤兵营里时,大家都睡破木板床,穿打了好几层补丁的旧衣服, 甚至裴二的衣服还是醒来后, 大家接济的。 但其他人穿上,往帐中的破木板床上一歪,头发再糟乱一些,就像街边穷要饭的。可裴二不一样, 裴二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也肩宽腿长, 无论躺着坐着,都与旁人不同。 这种不同不仅体现在他样貌过人, 少言寡语上,更多是一种气场。 陈青也说不清,非要形容的话, 就像一柄没出鞘的剑,冷冰冰地搁在那, 就寒意沁凉, 一旦哪天出了鞘,定然锋锐逼人。 要不说,他能娶到沈姑娘呢。沈姑娘也是个眼界不一般的女子, 只可惜…… 陈青缩手缩脚, 小心看了一眼面前的裴椹, 吓得又一抖,讷讷不敢开口。 他以前就猜过裴二失忆前, 身份可能不一般,还猜对方可能是个曾经家中有钱, 如今家道中落的少爷。 可没想到,对方不仅家世不一般,还是世子,还是手握兵权的那种! 在来长安和梁州前,陈青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陈将军,还大多是站在士兵行列里远远瞧见,没怎么直面过。 此刻站在手握重兵的燕王世子面前,哪怕对方是曾经认识的裴二兄弟,他也吓得禁不住腿抖。尤其他将要说的事,还是、还是…… 陈青越想越害怕,腿已经抖得快要站不住,大冷的天,额上竟直冒汗。 裴椹问完话,见他半天不说,不由皱眉,又有些心急,再次道:“回话!怎么不说?” 旁边杨元羿也一脸好奇。 陈青吓得又一抖,张了张口,刚要说,却忽然,外面再次传来嘈杂声。 裴椹一阵不快,隔帐问:“怎么回事?” 外面士兵很快禀报:“将军,敌军又来叫阵。这次阵势比之前都大,约有五千人。” 裴椹拧眉,直接对杨元羿道:“你去安排人,领兵将他们打退。” 杨元羿忙说“好”,离开时却一步三回头,还想再多听几句。 他一走,帐内瞬间只剩裴椹和陈青。陈青不由抖得更厉害。 裴椹转头看向他,眉拧得更紧,语气已是不快:“到底什么事,快说!‘沈秀’是不是还在娘家?是不是她让你来给我送信?她最近可好……” “好”字还没说完,陈青终于双腿支不住,扑通跪地,声音发抖道:“裴、裴……兄弟,不是,世子殿下,沈、沈姑娘她……” 裴椹见他如此反应,心中已有不好预感,眼中期盼和笑意渐渐凝固,神色变得看不出情绪。 陈青顶着他渐冷的视线,只觉如芒在背,干脆眼一闭,牙一咬,狠心道:“沈姑娘在去娘家的路上,不幸被流匪劫掠,和马车一起摔下山崖,尸骨无存,已经、已经……” 说到最后,陈青也禁不住哽咽,擦了擦泪,才继续道:“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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