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条信息她甚至都没说完。 从手机那头乱七八糟的杂音来判断, 她很可能是被雷鸣画戟的余波给扫到墙上去了。 菲琳的心态一直都挺稳的。虽然刚才说话的语气激烈了些,但她应该没真被雷鸣给骇到,否则她也没这闲工夫发语音。 不过碍于副本机制,雷鸣短时间内固然无法杀死她, 可杀不死不代表完全伤不到。 东尽是感受过雷鸣画戟重量的, 光是余震就足以让被攻击者肺腑剧痛。哪怕体表无伤,内里却依旧难受至极。若非如此,先前他也不必在刀上淬毒后, 才敢和这家伙交手。 所以这人受伤了就不能老老实实待着吗?跑这么快怎么就没在路上毒发身亡呢? 等到东尽一再抄近道、终于看见歌剧院轮廓时, 直播里的歌剧院歌声已经快被下面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和轰鸣声给盖过去了。 [是错觉吗?我好像听到歌剧院里有打斗声?不会是观剧的怪物和人类打起来了吧!] 副本内直播间的观众们自19:00后就跟打开了新世界似的,那些惊动世界的瓜是一茬茬的出,导致他们直接从半信半疑快进到了麻木吃瓜的状态。 当东尽走到歌剧院舞台前、将人类怪物乱斗的乱状彻底展现在他们眼前时,早已没人再去纠结今晚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在做戏了。 因为主办方搞不出这种大制作。 他们也不至于傻到分不清真假。 意识到今后人类和怪物之间的格局很有可能会在今夜决定后,大多数人不再在弹幕里发什么“人类怎么可能打得过怪物”、“东尽为什么要给怪物下毒, 这太过分了”等言论, 他们开始安静地等待起了一个结果。 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结果。 “哎呀,这不是西忒吗?一天不见, 你伤好点了吗?” 那头的东尽压根没看弹幕。他刚一进剧院内场,就先声夺人地开口道。 而他的话直接让雷鸣挥出的一戟骤然顿在半空。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被他点名的怪物也不再理会戟下差点被他刺穿的人类,只是抬起那暗金色的眼直直朝他看来。 “找死?”此刻雷鸣黑色的衬衫上一片潮湿血迹。也不知是他伤口崩得太狠,还是周围人的血液给溅上去的,更可能的是两者兼有。 即便看着状态不佳,他的神色却平静至极。只有在东尽出言挑衅时,那张英俊而野性的脸才稍微带上了几分不甚明显的嘲意。 东尽太太太了解雷鸣了。 他从不觉得这人会说废话,特别是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候。即便雷鸣意在讽刺,但他会这么说,一定是有了伤到他的方法。 唉。看来又要氪命了。 念此,东尽打开面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剩余寿命。 除去先前做菜的、解决其他怪物用去的,他的寿命正好还剩25天。这数字是不是有点…… “既然你这么想当救世主,今夜就和这场歌剧一起落幕吧。” 雷鸣死亡宣告似的低语随着戟风而来,打断了东尽对数字的不满。 这一刻无论是怪物还是试炼者们,都不约而同地将舞台下最大的空地留给了雷鸣与他。 不仅是因为自东尽出现后,这位势不可挡的BOSS眼里就再无旁人,甚至连那些试图靠近的怪物都被他给一戟戳死了。 更是因为东尽来时的开场白直接透露出他就是先前伤了雷鸣的那个家伙。 哪怕此时剧院里既有和东尽同一宇宙的试炼者,也有看到直播后试图前来分一杯羹的其他宇宙试炼者,但在这种通关近在眼前的情况下,他们都暂且压下了找麻烦的念头,开始默契地阻挡起了剧院里残余怪物的攻势,让东尽腾出手来解决雷鸣。 随着东尽和雷鸣的不断交手,内场的坐席早已毁得一干二净,连剧院的墙壁都倒塌了些许,隐约透出屋外的细雨和夜空孤悬的弧月。 如今舞台上的歌剧表演之所以还继续着,纯粹是因为得空的菲琳在一旁虎视眈眈地强逼。 于歌声的背景乐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了这个主战场。 在发现打了半天东尽并未受伤,而雷鸣身上却添了不少新伤后,剧院里的试炼者和外界的人类观众都难免对东尽抱有着极大的信心。 但当事人东尽却越打越觉得不安。 他非但没有仗着画戟破不了他的防将其强行接下,反而愈发凝神躲避了起来。 当雷鸣又一次持戟而来时,他直接以淬毒餐刀的刀刃抵住了锋锐的戟尖。就在这稍纵即逝的僵持瞬间,东尽直觉般地抬眼和近在咫尺的雷鸣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他就听到雷鸣声音极低地笑了一声。 尔后这个怪物的眼白骤然转黑。 他额间肆意蔓延的弦月纹与墙壁裂缝处透出金色弧月近乎一致,那骤然汹涌起来的暴雨似乎也与他此刻的心跳声逐渐重合,连带着东尽的情绪也开始如他一般沸腾起来。 “原来如此。”试着压抑情绪却毫无作用的东尽迅速想通了一切。 怪不得雷鸣明明身受重伤透支力量,却还这般胜券在握——他竟然在昨天仅体会过一次共鸣的情况下,领悟到了如何强制开启他与自己间的这种共鸣。 东尽当然可以在这个副本里永远保持铁石心肠,可只要他与雷鸣共鸣,雷鸣的情绪就会源源不断地传达给他。 如果雷鸣的情绪浓烈到了一定程度,被影响的他便无法再心如止水无动于衷。而一旦他情绪波动了,雷鸣的攻击就能刺穿他。 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吗? 东尽侧头擦去了脖颈蜿蜒的血迹。 先前他脖子上挂着的纯金项链已然被雷鸣刚才的那一戟给利落割断。若非他谨慎地躲了一下,别说是项链,可能他的脑袋都已经不在原位了。 该怎么说呢?在战斗才能这方面,这位最高宇宙的最强者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你应该快到极限了吧?”完全不想硬碰硬的东尽估量着雷鸣的糟糕状态,试图拖一会儿时间,至少拖到这场歌剧唱完。 然而看穿他意图的雷鸣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即便这位怪物的情绪暴烈至极,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冷静得过分:“我是透支了不少力量。但解决你,绰绰有余。” 话都说成这样了,这还能怎么办?那就硬拼呗。 东尽再度摸出了八把新淬毒的银质餐刀。 此时此刻,雷鸣透支着生命,他燃烧着寿命,活脱脱一副比命长的做派。 随着利器相交传来的一阵阵锋鸣,东尽好不容易攒下的25天寿命逐渐见底。在寿命仅余三天的情况下,他被雷鸣抓住机会扼住咽喉,直直按在了地面上。 嘶……直接将大理石地面砸出些许裂痕的东尽忍着没有失声痛呼。 脑袋碰到地面的一瞬间,他想的竟然是:最高宇宙意志给出的全方面强化还挺靠谱的,起码自己那被强化过后的后脑壳足够坚硬。 寿命见底的东尽状态并不好,这一刹那半悬在他身上的雷鸣状态更差。 因为这怪物不仅是自己在透支生命,还因为强制共鸣无意识地为东尽承担了一部分代价。 副本里的躯体哪能和真正的神明之身相提并论?而如今的东尽身价又早已贵得离谱,即便雷鸣是这个副本的最终BOSS,也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巨额消耗。 就在东尽用右手抵住雷鸣扼着他的手腕,使其无法收紧掌心捏断他的咽喉时,这场唱了近90分钟的歌剧终于迎来了尾声。 只见歌剧第三幕,也就是最后一幕里,一身祭祀装的辛歌带着一众劫后余生的演员一同走到舞台前,对着此刻关注这里的所有人齐声唱道: “勇气是我们的勋章,世界因我们而辉煌。” “今夜让我们戴上胜利的冠冕,一同赞美人类的荣光!” 结束了。 即便东尽额上的橄榄枝王冠已在刚才倒地时被砸飞,即便他和雷鸣的战斗还未真正分出胜负,这场歌剧的结束和此时剧院内外传来的人类欢呼声,已经提前宣告了他们的战果。 雷鸣来此是为了阻止这场歌剧的继续,是为了震慑外界的人类不要轻举妄动。 而现在,他两个目的都已然失败,哪怕最后成功结果了东尽的性命也没了作用。 更何况…… 雷鸣略微低下头,他灼热的呼吸与东尽无声纠缠在一起,暗金色的眼里满是晦暗的眸光。 “真奇怪,我明明那么欣赏悲剧。” 真是奇怪。 他喜欢的明明是开场热烈最终重归沉寂的极致悲剧。 结果呢?此时此刻,满世欢呼,他非但不曾愤怒,反而心跳得越来越快。 从昨夜到今天,冷静下来的雷鸣早已想清,他那时候之所以能感知到东尽情绪根本不是因为可笑的心动。然而今天再度见到东尽,他竟然又一次不确定了起来。 有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在雷鸣低头凝视他时,东尽也在抬眼看着与他一线之隔的雷鸣。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最初的最初,这位神明的眼神。 每一次梦境副本落幕后,他自神座上投来的,那荒凉到骨子里的眼神。 一如今夜,一如此刻。 后来的无数个午夜里雷鸣不知不觉变了太多,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这家伙最初的模样。 饶是没什么良心的东尽此时都不免在想,他是不是在梦境副本里搞雷鸣心态搞得太狠了? 那是黑夜与戏剧之神,欲望与幻想本身。 遇见自己之前,这人的字典里可能根本就没有“失败”、“挫折”、“忍耐”这样的字眼。他桀骜不驯,肆无忌惮,对喜剧冷眼旁观,为悲剧欣然喝彩。 但这是我的错吗? 下一秒,东尽抬起左手,用一张印着大王图案的扑克悄然刺穿了雷鸣的心脏。 ——这当然不是我的错。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第40章 海市蜃楼(十七) 这张扑克牌…… 当东尽将纸牌送入雷鸣心脏后, 他才有心思去仔细打量那张扑克。这玩意儿虽然也是大王牌,但并不是他先前在酒店里特意留下的那张。 它是在他与雷鸣焦灼之时,由虚到实突然出现的。 想到这里, 东尽垂眼回忆着刚才的场景。 当时他和雷鸣的右手相互制肘,就在他左手微动准备拿出腕间的扑克刺向对方时,稍有些失神的雷鸣却本能般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直接扣住他藏牌的手腕狠狠压在了地上。 在他们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对雷鸣的杀意以及雷鸣对他的杀意都无声攀到了顶峰。 或许是他们两者的杀欲都过于澎湃。 而这由杀意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契合度, 竟让他们无意识地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共鸣。 于这种奇妙的状态中,东尽甚至不再需要拼着重伤的风险挣脱束缚。他只是随意想了一下扑克的模样而已, 下一秒他空无一物的左手上就陡然出现了一张完全一样的大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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