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睛像是春水,温柔,清澈,闪着波光,美极了。 林二丫突然没有了害怕,反而从心底里生出对男人的喜爱和亲近来,她回答男人的话:“我,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林二丫很怕男人会失望生气,像爹一样打她,但男人一点儿也不生气,又笑眯眯地问:“那最近这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呢?” 林二丫想了想,说出了许多事情。 比如张家的老婆因为偷人被沉了河,尸体冻成了冰,被鱼儿吃光了;比如最近很多男人来到村子里,不知道来做什么,只知道自那之后,许多村里孤单的女人有了丈夫;比如爹不停地跟那些进入村子里的男人喝酒,爹还叫她唤那些男人叔叔,但林二丫很怕他们,因为每次她走过去,那些男人都丑陋又可怕地朝他笑;比如隔壁的婶婶生了个孩子,因为少了一根手指,被直接丢进河里溺冻而死了,但是明明婶婶的丈夫也少了一根手指…… 她不停地说,说了一大堆,连她自己都意外自己为什么什么都敢跟男人说,明明很多事情她发誓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她的娘。 男人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微笑点头,鼓励林二丫继续说下去,直到林二丫说无可说,才站起身,向其余两人道:“看来这地方跟残损帮有关。” “残损帮顶头的不是你们么?”个头最高、看起来很凶恶的男人冷笑不止。 温柔男人说:“有的人肯跟我们,我们会给他们一口饭吃。但有的人不肯,还做了恶事被我瞧见,自然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林二丫听不懂什么叫铲草除根,但她本能打了个寒颤,觉得很冷,哪怕她已经要被冻僵了,也冷得要命。 温柔男人笑眯眯地对她说:“好孩子,别怕。叔叔们去做一点事情,你在这段时间,好好呆在河边,等天黑了才能回家,好么?” 林二丫呐呐点头。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三个男人不是会摄她魂魄的仙儿,而是三个人。 温柔男人走了,凶恶男人也走了,最后站着的是个格外好看,但仿佛很冷漠的大哥哥。他看起来年纪不比林二丫大多少,瞅了瞅冰下的线和旁边的小凿子,突然跺了跺脚,而后才走。 林二丫正在奇怪。突然,冰洞里跃出一条大鱼,跌在了河面上扑腾着,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林二丫呆住了,足足七条鱼跃出了河面,钓鱼的线却还是纹丝不动。 喜悦充满了她的心。有了这些鱼,她就可以在屋子里多待几天,娘也可以多喝点鱼汤补一补身子,说不定爹还会夸她,不会再打她。兴高采烈的林二丫突然回过头,紧盯着大哥哥的背影。 不知为何,她觉得是那个看起来很冷漠,其实一点也不冷漠的大哥哥帮了她。 林二丫一条条穿起鱼,天色很快暗了。她拎着鱼朝家里跑,路途中还跌了一跤,摔得满身是泥雪,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紧紧抱着鱼儿打开了家门。 屋子里没有灯,娘扑过来抱住了她:“我的二丫!以后你再也不用去陪那些恶人,再也不用挨打了!那个男人死了,你爹死了!” 林二丫一呆,爹死了?她再也不用挨打,再也不用跟那些叔叔们见面了?她突然觉得开心得要命,比抓到了许多的鱼更开心。她抱着娘:“太好了!爹死了!娘,我们以后两个人过么?” 娘点头:“没了他,我们娘俩随便做点什么都是好的。不止是我们,村里其他人也没了丈夫,其他孩子也没了爹。” 林二丫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之前铁蛋还跟我说,他爹想把他杀了吃肉,想把他哥哥的腿剁了跟他们一起走呢。现在可好了,他们都不用死,也不用丢腿了!” 林二丫母女抱在一起,先是欢笑,而后哭泣。 片刻之后,林二丫哭累了,抹着眼睛问:“娘,爹和叔叔们是怎么死的?” 娘捂着林二丫冻得通红的手:“有三个男人来了,好像是朝廷的人,他们把村里所有残疾的男人都抓走了,不服从的被当胸拍了一掌就倒下死了,可威风厉害呢,不止如此,他们还给了我们每家每户一串铜钱,足够我们娘俩吃几个月了!” 林二丫眼前一亮:“是不是一个很凶的叔叔,一个很和气的叔叔,还有一个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其实很和气的哥哥?” “是他们,二丫你怎么知道的?” 林二丫把怀里藏着的鱼给娘看:“这些鱼就是那大哥哥给我的!他是个好人!不对不对,他既然是朝廷的人,那肯定是个官老爷。他是个好官儿!” “下次看见了人家,记得磕两个头,感谢恩人!”娘教导她。 林二丫点点头,脸上绽开欢喜的笑容。她紧紧抱住了娘,两人盖上了家里最厚实的被子。原本她们是没资格去盖这样的被子的,但现在爹死了,她们也就终于可以盖了。 林二丫陷入了一个美梦,她梦见自己每天都能钓许多鱼,跟娘一起快乐幸福地生活了下去。 …… 阴冷而森寒的山洞之中。 数十个缺手指、断耳朵没眼睛少舌头的男人聚集在此处,哆哆嗦嗦地蜷曲在一起,胆战心惊地看着洞口站着的三人。 这三人正是刘若拙、姜慈与姜晞。 就在刚才,残缺的男人们不受控制地走到了这里,所有抵抗的人都被杀了,剩下的人就像发了痴病一般,情不自禁地吐出了三人问出的所有问题。 这样怪异而恐怖的情况,足以让这些看起来凶神恶煞,实际上色厉内荏的恶棍心服口服,两股战战。 经过刚才的盘问,姜晞在脑海中大致整理了一下他们的回答——这些人都是“残损帮”恶徒,几个月前,残损帮徒发现清河村有人夜间舞剑,剑法精湛至极,令人目眩神迷,于是特地赶来,想要邀请那人加入残损帮,或是从其身上夺取剑法秘籍。 可天不遂人愿,凡是夜间前往舞剑之人所在之处的残损帮徒,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失踪了,没有一个人回来,也没有一个人留下口信。 这样的怪事引起了残损帮的注意,尤其去而不返人中,还有一个分舵舵主的亲儿子,这就不得不深入调查了。 于是,这些男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清河村,从自己人中挑三两个人全副武装,夜晚去舞剑之人所在地探查,再来七八个人,专门用绳子牵住探查之人的腰部,若有什么异样,直接把人拽回来。 但无论是去探查的两三个人,还是躲在远处暗自观察的七八个人,全部没有回来。 连带着他们身上的武器物什一起,全部消失了。 残损帮的人害怕极了,想走,但恰逢朝廷痛打圣教,顺便打了几棍子残损帮。帮派走的走,投的投,散的散,只剩下了他们这群躲在清河村的人。 这群人一合计,干脆杀了村子里所有的成年男性、年迈没用的老人,霸占了其妻女,堂而皇之地成为了霸占的家中的“父亲”、“相公”,像平日里那样在清河村从此生活下去。 姜晞等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看来那个夜晚舞剑之人,很可能与闯入姜慈身体,被他吞噬殆尽的赵淄有关。 短暂商议之后,三人决定今夜前去一探究竟。 姜晞指了指战战兢兢的男人们,问道:“他们怎么处理?”
第109章 见姜晞指过来, 一群伤残缺损的男人立刻高声叫嚷求饶: “把小人当个屁放了吧!我们马上离开清河村,再也不出现在大爷的眼前了!我等还藏了好些银钱在外头,大爷若能发发慈悲, 绕了小人,银钱必然双手奉上!” 姜慈倒是无所谓,对他而言, 这些败类连地上的污泥都不如,多看几下都脏了他的眼。刘若拙瞧了他们一圈, 目光落在姜晞身上,笑吟吟道:“既然是你主动提起,那他们便交给你来处理, 可好?” 姜晞与刘若拙对视一眼,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杀意是否已经被刘若拙看出, 也不推辞,表情平静地点头:“好。还请两位在山洞外稍等片刻,我很快就来。” 刘若拙笑容更深,眸光柔情绵绵:“不着急,慢慢来。” 姜慈看了一眼姜晞,唇角微翘:“用「慈悲」来处理烂肉, 倒也算是他们的荣幸。” 两人走出山洞,只留姜晞一人面对一群恶汉。 残损帮众人见方才一挥手就强迫他们行走说话的刘若拙已经离去,只留下了一个衣着华贵、面目俊美的公子哥儿,心思顿时活泛起来,眼珠子滴溜溜转来转去。 姜晞不言不语, 从腰间缓缓拔出「慈悲」, 长剑紫意盎然,似一泓异色清泉, 泛起柔美而清丽的剑光,令人心醉神迷。 这宝石也似的美丽长剑,仿佛更昭示着姜晞本人是个绣花枕头。 残损帮众人心中一定,恶念陡升,突然,一个男人率先扑向姜慈,一手抓着一把沙土,洒向姜晞的面庞,要迷了他的眼,藏在背后的另一手拔出,手心紧攥着一把锋利的短匕,朝姜晞心窝刺去。 男人仿佛已经看见姜晞被迷了眼睛,贯穿心脏的凄惨模样,狞笑道:“小白脸,爷爷剖了你的心肝,挖出来下酒吃!” 沙土还没洒在那张冷漠如冰的脸孔上,姜晞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男人一怔,尚未回神,后颈处传来一阵剧痛,眼前景色骤然跃起坠落,翻滚的模糊视线之中,看见了他背后站着的姜晞正慢吞吞收回华美长剑。 一瞬间,出头鸟般的男人意识到,姜晞绝非只图华美的公子哥儿,他的速度太快,快到没有人能看清他是怎样行动的,人便已从一处转移到了另一处。这样的速度与力量,简直超越了人本身,已经称得上「非人」了! 但他意识到的时间已经太迟,有了他做头锋,其余人已经扑了上来。 扑向了死亡。 残损帮之人瞄准攻击的部位多是姜晞身上的要害,他如幽魂般身影在人群中闪烁,紫光连闪,如一张密织的大网,触之则死,鲜血飞溅,头颅滚滚,惨叫连连。 终于,残损帮的人怕了,试图求饶。可武器才丢在地上,刚跪下来,张嘴还没说出惶恐卑微言辞,眼前一花,冰冷的剑锋便抹过了脖颈,甚至没有给他们吐露半个字的时间。 快,太快了。他们的眼睛跟不上姜晞的身法,他们发出的每一次攻击都必然落空。 这一刻,所有武功不错,但还触及不到顶尖层次,只能碾压欺侮普通老百姓的残损帮徒,终于意识到,“世间武功,无快不破”的说辞虽然老旧,却是至理。 ——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好看得过分,穿着打扮看起来像锦绣堆里出来的公子哥儿的人,竟是天底下屈指可数的绝世高手! 姜晞平静地屠杀着残损帮众。他挥剑,再挥剑,剑刃切入人脖颈的力道起初能直接把人的头颈斩断,但很快控制用力起来。杀到最后一人时,剑尖用力已恰好到处,不多不少,喉间一点猩红,人便已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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