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忍不住收起画板走过去。 木屋不算新,门口的锁已经生锈,好像用手碰一下就会坏。 为了实践,宋舒真手贱去碰了。然后锁咔一下掉下来了,砸在地上的声音非常有份量。 宋舒:“………” 来都来了,门锁还掉了,这简直是对人道德的考验。 宋舒想要不要进去,犹豫原地思考半天,正迈出一小步,眼前出现一道人影。 黑袍帽兜哥挡在面前,沉默地看着他。 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宋舒下意识后退一步。他已经知道帽兜哥是水潋,心里难免尴尬。 水潋变得沉默很多,只是挡在面前,瞥见宋舒后退,才低声:“别过去。”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透着疲惫。宋舒听话的没动,讷讷:“你的嗓子怎么了?” 只是没话找话的尬聊,宋舒没想过会有回应。他觉得水潋应该是讨厌他的,所以不会想和他再有交集。 但水潋回答了:“邪火阵浓烟,伤害。” 柏温为了给宋舒报仇,以牙还牙地布置了邪火阵抓他们。 秋风萧瑟,地面落叶飘零,宋舒抱紧了怀里的写生板,有些歉意地开口:“好好休息。” 宋舒又不自知地说了一句麻瓜的话。 邪火阵是黑魔法,黑魔法造成的伤害多数不可逆。即使他是真心实意,但身为大魔导师的他说这句话难免有些敷衍的漠然。 水潋戴着面具,为了隐匿身形,还戴了宽大的帽兜。 按理来说宋舒看不清水潋的表情,不应该能察觉水潋的情绪,但他总觉得……水潋在哭? 就像是先前闻到的腐烂味道,这一次水潋身上的死气更重了,仿佛身后藏着一个哭泣的背后灵。 水潋抬眼,面具下那一滴眼泪讽刺,好似沙子里滚过的声音沙哑:“这几天休息得好吗?” 和艾利斯殿下在一起很开心吧?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定是开心的。 可凭什么,他的弟弟青绡失踪了。 水潋不想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但他忍不住。 这几天他无数次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鬼迷心窍带走宋舒,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他问宋舒恨不恨他,宋舒说不恨。那样的答案是否是欺骗?还是因为得知青绡失踪后的怜悯?又或者像是青绡说的那句,宋舒是无辜的? 人总是会妄想另一个没发生的可能。因为没办法再实践,所以在大脑中不断反复播放演练,不论是哪种结局都有预设模拟的可能,也就更突出现状选择的糟糕。 这导致水潋一直都挣扎厌恶着自己。他不应该带走宋舒,不应该。他自大的过失导致青绡的失踪,还让很多同伴都死了。 疼痛得近乎窒息的冲动袭来,水潋黑袍一角划过空气,消失在原地。 只余一句沙哑的劝告:“这里,莉莉丝有关,不要进。”
第27章 嫉妒(27) 水潋消失后,宋舒在原地踌躇,最终还是沿着小路回了宅子,坐在床上叹气。 剪不清理还乱。 “这都什么事。” 555:【水潋清楚,他弟弟目前下落不明,但不代表没有生还的希望。】 宋舒叹气:“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好受点吗?” 555:【不会吗?】 “好吧,我会。” 宋舒躺下,卷过被子就开始睡觉。 没什么是睡觉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睡两次! …… 同一时间点,王城之内。 “柏温,你真沉得住气。” 里安闲闲地坐在王座上,“你不觉得你对他太放纵了吗?” “这时候把他抓回来才对,不听话的小孩应该受到惩罚。” 里安转过身,“你还让他和莉莉丝相处,小心莉莉丝直接杀死他哦。” 柏温面无表情。从宋舒被带走消失的那一天开始,他的情绪已经停滞。 他活得太久,所有的欲望都牵在宋舒身上,宋舒一消失,身上那无可抑制的死气弥漫开来。偏偏本人一无所觉,而察觉到的里安乐得看热闹,不打算提醒。 宋舒消失,柏温那点情绪麻木得近乎无,只剩下绵绵无尽的、对宋舒父母的恨。他还是那身燕尾服,伺候宋舒伺候得久了,这身衣服似乎也有些脱不下来。 “你话有点多了。” “行行行,”里安撇嘴,“每次都是我话多。” 同时又有点不服气:“只是提点正常意见,哪里算是话多。既然你都不在乎莉莉丝会对他做什么了,那你干脆把他交给我养好了。” 里安真的不像一个国王。 即使穿着华丽古板的衣装,那张略显稚嫩的娃娃脸上出现的总是无法无天的任性妄为,像是被宠坏的小孩。 “莉莉丝昨天和我说,那孩子哭起来很像他母亲安琪儿。” 柏温眼神毫无温度,“你猜莉莉丝怎么知道的?” 如果说宋舒是百年才能出几个的魔法天才,那莉莉丝大概是千年才出一个的钻研黑魔法鬼才。 莉莉丝的黑魔法霸道且毫无道理,说让你哭你就得哭,就算你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你都得哭。 柏温轻声:“‘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那双眼睛很适合流泪。’” 这是莉莉丝原话。 里安依旧歪歪斜斜地坐着,微卷的金发枕在椅背,食指轻轻卷成小堆。 “他还是那么爱看别人哭。安琪儿不就是因为受不了他这一点,才和宋不尘在一起吗?” 柏温、宋不尘、安琪儿,三人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莉莉丝是天降。 最后宋不尘和安琪儿在一起,生下宋舒,莉莉丝嫁给里安,独自带走和安琪儿一起研究孕育的黑魔法产物,也就是尚在胚胎形状的克莱恩。剩下的柏温,是三人友谊之中彻彻底底的败犬。 败犬最后也算扳回一城,收养了宋舒。 里安想起那些有趣的往事,不由坐直打了个响指。 富丽堂皇的客厅中央升起一座鸟笼状的牢笼。牢笼之中囚禁着伤痕累累的男人。 里安从王座之上跳下来,低跟皮靴欢快地踩在地上。 “克莱恩,你被莉莉丝弄哭过吗?” 里安像是好奇的小孩,隔着牢笼,手指拂过克莱恩因为疼痛汗湿的发丝,“他很爱看别人哭吧?但是又很隐忍呢。” 明明有两套器官,欲-望也比常人强烈,却连啜泣都是压抑的。 里安“唔”一声,手指掐着克莱恩的下巴,没有任何怜惜地抬起,“受这么重伤还不哭吗?莉莉丝也是这样哦。” “你只是一个黑魔法造物,造物也会有模仿主人的行为吗?” 克莱恩被绑着手,手腕勒痕附近已经充血,唇边的血迹缓慢往下流,唇勉力地张合:“宋、舒…” 里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待克莱恩,但宋舒出现后,里安发疯虐待他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逆生长带来的情绪不稳让里安前所未有地狂躁。 长期训诫也让克莱恩清楚里安的情绪阈值。 自从里安见过宋舒之后,更多的似乎是在享受训诫作为宋舒学生这一身份的克莱恩。 宋舒是疼痛的符号。 颊边粘黏汗湿的发丝,克莱恩喃喃,宋舒可以救他吗? 两次截然不同地心境,想要念出宋舒的名字,心中浓烈的情绪几欲让他想杀死里安。他必须坐上那个位置,取而代之里安,他要里安尝尝他的滋味。 “宋、舒。” 像是一个提醒的安全词,里安不太高兴地松开,克莱恩摔回地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摔出血,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地上那一滩血。 “没意思。” 里安随手施了个治愈魔法,克莱恩身上缺失的血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愈合。 里安:“最近你很喜欢提起他。” “我也很喜欢宋舒。”里安一蹦一跳地回到王座,“柏温,你真的不考虑把宋舒给我吗?我会把他教得很好。” “你不是喜欢宋不尘吗?到时候我可以还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的宋不尘。” 柏温非常厌烦里安这套说辞,他最近已经因为宋舒那句话心神不宁。宋舒这一次失踪,反倒给了他喘息的时间。 柏温并没有不担心宋舒,得知宋舒失踪消失的那一刻,他赶回古宅,迎接他的只有满地狼籍的灰烬。 诡异不讲理的燃烧路径,平常魔法灭不掉的火焰,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邪火阵引起的火势。 邪火阵,早已失传的黑魔法。 滔天怒火之下,柏温仍保持着微弱的理智。他捻起一片尚未被完全烧成灰的树叶。 水潋是怎么清楚邪火阵符咒的绘制? 柏温首先想到的是书房里的那些书。 当初为了宋舒学习魔法,柏温从四处搜罗到不少魔法书籍。 因为柏温学魔法也是野路子,自然不会歧视黑魔法,因此那些书里有不少是关于黑魔法的古籍。 宋舒让水潋看了吗?他居然允许水潋碰如此重要的书。 柏温愈发地觉得他对宋舒的了解太少。他是多久没关注这个孩子,才会让这孩子如此宠爱一个可有可无的宠物。 最开始的这一场计划,宋舒是否知情?是不是跟着水潋他们一起计划着逃跑? 柏温不认为以水潋的能力能够带如此多人一起逃跑,其中必定有宋舒的默许。 思绪到这里,这场由宋舒默许的意外已经变味。 ——宋舒不是失踪,而是逃跑。 更有可能,和水潋私奔? 不管是哪一个可能,都让柏温的愤怒蔓延。 宋不尘和安琪儿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欺骗。 无法忍受宋舒和旁人一起欺骗他,无法忍受宋舒被其他人染指。宋不尘和安琪儿已经死了。这是他的孩子,由他抚养长大,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愤怒滋长的阴暗想法潮水般涌来,柏温站在灰烬中心,周身魔力犹如蛛网迅速散开,柔软锋利的丝线穿梭,很快空气中响起了第一声惨叫。 蛛网鲜血蜿蜒,所到之处数不清的尸体。 第二天,古宅的仆人尽数换了人。 …… 里安还在柏温的底线上疯狂蹦跶,“我看你也不喜欢他,把他给我好了。” 柏温冷漠:“你要是闲得慌可以自己培养一个宋舒,再把他变成宋不尘。” “还有,把这个碍眼的笼子挪开。” “莉莉丝不要的东西你倒是用得起劲。” 巨大华丽的笼子之中,克莱恩撑着身子半坐,经由治愈魔法后裸-露的偏黑皮肤光洁,上好的皮囊包裹腐烂的内里。 他仿佛听不到柏温和里安贬低的话语,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静坐,尽数隐藏起蔓延的愤怒。 “你说这句话就不对了,莉莉丝也是我的王后。”里安虽然撇嘴,但还是把克莱恩放了出来,让人抬下去,“他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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