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妖皇当年曾弑神。”山怪幽幽道,“得来现在这不死不老的躯壳。” 隋辨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反倒是旁边儿的薛清极皱起眉,声音中带着不满和恼怒,低声质问严律:“你连这个都跟它说?” “没有!”妖皇大人着急忙慌地辩解,“谁没事儿说这个!要不是我之前喝大了,你都未必知道。” 薛清极原本缓和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冷笑道:“妖皇可真擅长给人添堵。” 严律耳聋了似得转向山怪:“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地下洞穴也与妖皇情况相似,”山怪抬眼看向四周散乱的灵光,“据传是上古天地初开后不久,有上神寂灭在此地,身躯被黄土掩埋后数年化为此洞,柏树为吸取残存在此地不散的灵气便将根深深探入地下,或许也因此树根受损时愈合的速度也更快些,但自从我开始尝试将孽气挪来使用后,树根便几乎已可以不腐不朽了。” 它顿了顿,又道:“我已是阵眼的一部分,妖皇若执意将我抹杀,那这大阵的阵眼便算是毁了,大不了便将这洞一起毁掉,来年柏树再发新芽也没有可吞噬的灵气了。” 严律怒极反笑,兽瞳中金芒涌动,当即便要踏出小阵:“你这算是威胁我?” 还未踏出便被薛清极一把拉住,低声道:“它并未说错,当年境外境裂开,混沌灵气倒灌大阵导致阵眼开裂,大阵逆转运行致使许多同门被阵倒吸而死,师兄也没有办法,只能……阵眼若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中间停顿了一下,严律的表情瞬间僵住。 只能什么?他俩都很清楚。 只能以身堵住境外境,再由印山鸣坐阵大阵重新稳固。 印山鸣泡在水中不敢离开,眼睁睁看着从小玩儿到大关系最亲近的师弟殒命却不能挪动,直到照真前来接应。 而薛清极一直以修士之体和有灵之剑堵着那个裂口直至其闭合,裂口夹断了他半个身子,撕走了半拉魂魄,这才算是结束。 严律闭了闭眼,不去想当时接住那半个身体时手上粘腻温热的血液留下的感觉:“那就将这瘪犊子从阵眼上给扒下来!” “我重出境外境其实一直奇怪,为何裂口竟然是在求鲤江附近,”薛清极又道,“现在想来当是作为阵眼的石雕在当年便没完全修复有了裂缝,导致阵眼不稳,吸引来了境外境,这才有了让我逃出的机会。妖皇若强行将它剥离,对阵眼的影响或许比你我想象的都大。” 这几乎算是陷入了死胡同。 薛清极却另有困惑,他仰起头客气地问道:“你似乎知道的比当年仙门更多,不知是何人相告?不如说说,让我就算是永世困在洞中也困个明白。” 他这脸与严律带上山的那些转世少年太过相似,山怪略感惆怅地瞅了他一会儿:“对我来说,还是痴傻的你更熟悉些。你现在倒是聪慧正常的模样了,但我却总觉得还是那时的你是你。” “但对我来说,这才是原本的样貌。”薛清极笑道。 山怪眸中更是困惑不解,看了看严律:“所以我实是不懂妖皇为何要将那些痴傻转世带在身边,如果换成是洪宣,我是没法接受一个长得和他一样皮囊却认不出我的人日日在我面前胡晃。你瞧,我给你山神水,难道不是为你们好吗?” 隋辨小声嘀咕:“是吗?我咋瞅着洪宣不咋舒坦呢?就这都算长生?” 严律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以免这小子把山怪刺激到,真得把阵眼给连累毁了。 他捂的慢了半拍,山怪的神色大变,下意识捂住身侧爱人的耳朵,好像他还真听得到似的,周身孽气暴涨,树根立即碾向隋辨起的小阵。 阵周灵气凝成的虚壁隐隐传来破裂声,山怪尖声道:“你既想知道是谁,那便留下,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他!” 隋辨惊恐地看着自己起的阵逐渐被树根吸收压碎,却见另外两人面色沉稳,竟还能低声交谈。 “看来这人还活着,”严律冷声道,“活得还很好,所以它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 薛清极轻微点头:“此人知道的事情甚至多于仙门,更知道此处为某上神寂灭地,或许连洞中所谓‘山神’和‘山神之子’他也十分了解。难道真是与你我差不多的‘老不死’?” 严律无暇计较他这话中的嘲讽,眼见小阵即将坍塌,一把拽过隋辨:“你是玩儿阵的,赶紧想个办法!难道阵上多了个寄生虫都没法儿扒开吗?” “妖皇好凶,”薛清极叹了口气儿,“希望你真杀它时,也能只将它当一只虫子。” 隋辨今天虽然身体是耗损过度,脑子却像是开了窍一样转的比平时更快,愣怔半秒猛然道:“或许还真有办法!简单说就是跟删存档一样你们能理解吗——只要将偏移的阵眼归位,多出的部分便会被自动挤掉,这应该是最稳妥快捷的办法了。” “好,”严律将他夹在胳膊下,另一只手提刀,“你说怎么做,就算是要把这树根都给砍了老子也能马上办到!” 隋辨“呃”了声:“这个,那啥,咱们是办不到的,必须得当年共铸大阵的两方到场,也就是坎精和肖家都来……” 严律:“……” 薛清极凉凉点头:“好,那我们就指望老棉暂时别死,而肖家那小子能赶紧刨坑钻到这下头来吧。” 话刚说完,这小小的阵便被碾碎。 薛清极和严律抽身闪开,薛清极御剑而走,严律一手抓着隋辨摇晃一边闪躲攻击,几乎是吼着道:“再给老子想!” “真没办法,这大阵真的只能这样,共铸大阵的双方都在,然后作为第三方的我再尽力重新将阵眼复位,”隋辨闭着眼嗷嗷叫道,“我真的没办法,这方法还是一个姓印的仙门掌事儿留下的,我自个儿都没想到能有尝试的一天啊,严哥,严哥你可别手抖,我要掉下去了!” 严律的手很稳,转头用古语对薛清极道:“难道还要我上去把肖家那小子抓过来——”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树根瀑布后的那个满是树瘤的洞中不知怎的忽然传来炸裂之声,滚滚烟尘弥散而起,树瘤们被炸飞。 严律以为是山怪又用了什么手段,转头却瞧见山怪也惊愕地回头,同时自己脚下被薛清极的另一把剑托起,两人转瞬移到了更高处。 “听。”薛清极低声道。 滚滚浓烟中传来沉闷却渗人的奔走声,这动静十分微妙,像是什么动物在集体快速移动。 不等薛清极和严律猜测究竟是什么东西,便见一群山老鼠自洞中奔出,个个儿眼毛红光,不顾身上已被游丝扎满,硬是冲出了一条路来。 雾气中传来一声清脆唱诀,伴随着“去”地指令,三颗圆溜溜手榴丨弹似的东西抛出,一触碰到树根便轰然炸裂,符纸在这气流中立刻飘散,和薛清极的术一样是来自仙门,对这树根很有些压制效果。 “董鹿?”严律愣了愣。 话音刚落,烟雾中传来两道怒吼,一头比老虎还要壮实体大的毛色暗淡的狐形猛兽自烟尘中冲出,利爪撕裂前来阻拦的游丝,口中还咬着仍在抽搐的树根,背上端坐着的绿毛手中长剑连砍带劈,竟然还真化出几道成型的剑气。 那大狐狸载着绿毛剑修发出一声兽嗥后跃起,这兽的体态不如严律震人有力,却因是赤尾而十分灵活善于周旋,背上的绿毛立即掐了剑诀扫过剑身,剑指树根中央的山怪厉声呵道:“天杀的,我们肖家的阵你也敢动!去!” 剑气凌然而出,山怪原本针对严律和薛清极的攻击立刻减缓,猝不及防被斩断数根粗壮树须。 眼见树根要再愈合,烟雾中跑出的姑娘立即化出一把枪来,朝着树须断口一阵扫射,几道符纸打在其上,树须愈合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缓了不少。 一妖两修士灰头土脸,却依旧冲得不带迟疑,见御剑在半空中的严律三位顿时都露出了笑脸,挥舞着手臂吵闹道:“严哥、年儿!你俩没事儿吧?隋辨也没事儿吧?!” “我们从一口井下来的!”董鹿因为亢奋而语速奇快,“但出来时走错了路,是大胡嗅到了你们的气味才找到的,刚才在洞后大概了解了情况,我怕再拖下去你们得出事儿,只能炸了这洞直接出来!” 严律没想到这三个原本落在庙外的小辈儿竟然摸了进来,更没想到平时脑子最冷静的董鹿竟然能干出这种事儿来,错愕道:“炸了?我说怎么洞里一直震,你也不怕把这大阵给弄塌了!” “管不了阵了!”董鹿道,“你们要紧!” 山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地上的山老鼠被树根一碾便死了一片,却仍悍不畏死地冲来撕咬。 “还没死。”薛清极垂下眼来,“看来你看好的这些妖里,真有硬骨头。” 严律握着刀,刀身已再次聚气灵力:“妖的骨头天生就只会更硬。” 被山怪裹成了半个树瘤挂在半空的老棉动了动,艰难地睁开双眼,咳嗽了几下哑声道:“坎精到了,坎精到了……我愿再铸大阵!” 声音嘶哑虚弱,却坚定刚毅,绝不会被这巨蟒般的树根捏断。 肖点星闻言抬起头,见吊在半空的妖已不再年轻,两鬓花白狼狈虚弱,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并不提痛苦也不求救,反倒在这困境中仍撑到现在,甚至还想方设法将他们三人引入地下。 这少爷只觉心中震荡,不顾周遭危险,从胡旭杰的原身上连滚带爬地下来,边跑边吼道:“肖家后人到了,到了!我来和坎精共铸大阵!” 老棉无力的眼皮垂下,“呵呵”笑了两声,转而又看向已经奔着自己而来的严律,虚弱道:“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捞我。” “来了,”严律刀气势如破竹,“别忙着死,再多活几十年。” 他的身后猛然暴起数道剑光,将靠近他的树根刺穿。 薛清极与严律的配合紧密无间,为妖皇争取到接近树瘤的机会。 老棉吸了口气儿,睁眼时兽瞳已显,原身的皮毛逐渐覆盖面部,用力道:“好!”
第55章 严律的刀被灵火覆盖, 挥动间如同擎火截风,刀光劈至,将老棉固定成树瘤的树根被裁开数瓣。 断口迅速燃起灵火, 薛清极的剑气也立刻深刺其中,树根愈合的速度被拖慢了半拍。 崩裂的树根一瞬间松散开,老棉低吼一声化作原身。 一只头耳与鼠类有八分相似、身躯却和黄鼬一样偏细长的妖趁着树瘤松散的刹那脱离而出,老棉的原身比他的人形更灵活瘦长, 对周遭树根游丝的攻击也更能扛一些。 但没有了树瘤的拖拽, 老棉一脱出就像断翅之鸟般从半空坠落,根本没有力气像严律和胡旭杰那样跳跃奔跑。 胡旭杰在地上着急地叫了一声,不顾周围巨鞭似的树根, 甩掉背上的肖点星直接冲上半空, 将老棉给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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