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神虽属孽灵,哪怕是后天人造出来的,但身上的气息也不可小觑。 数十头怨神同时溶解,这地方立刻跟着了大火一样浓烟滚滚——被孽气裹了个结结实实! “隋辨!”薛清极惊呼,第二道落雷同时落下。 他眸色发冷,抬手掷出数道血色剑光,头顶和脚下立即产生两轮呼应的阵纹,剑修生性刚强,雷击落下,他便要再开剑阵迎击! 他体内魂魄十分厉害,只是躯体拖了后腿,剑阵刚成,一阵晕眩感袭来,他喉头一甜,鼻血先流了出来。 不等他咬牙再强运灵力,便感觉眼前一花,被毛茸茸的长尾裹住。 “严……” “闭嘴!”严律怒不可遏,“我真想亲手劈死你!” 薛清极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慌乱心疼,不自觉地抓了一把他的长尾。 妖皇原身燃起灵火,不由分说带着他冲进满是孽气的阵眼,灵火瞬间点燃,落雷在这蔓延的孽气、灵火、波动的灵气三方作用下落入江心。 在江畔小辈儿们的惊呼中,原本封闭的孽气竟然被雷劈散小半,隐约可见其中白色巨兽,虽然皮毛焦了一片,但似乎还能站立。 隋辨晕乎乎地趴在石雕上,他也遭到了孽气侵扰,但好歹神智还在,恍惚道:“……坐阵,我在这里坐阵,你不会有事……无论多久我都会帮你,我答应你……” 仔细听听又有点儿胡言乱语。 严律化出人身,他自己后背被雷劈了一片,但妖族本就强健,又以灵火灵力抵御,要不了多久就能愈合,因此也并不在意,只牢牢抱住怀里的人:“你还——” “还好吗?”虚乾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带着些许讥讽,“好不了了!妖皇大人,凡人之躯怎可承载千年前强劲的魂魄?他灵力早已冲击经脉,死期将近了!不过你也无需悲伤,千年前不就已经过一遭了吗?” 再看怀中薛清极,鼻中出血,耳朵里也在向外渗血。 严律脑中“嗡”一声响,忽然就一片空白。 “严、咳!”薛清极一张嘴,竟被血呛了一口,随即呕出大口鲜血,他确实已到了极限。 闯进严律脑海中的是皑皑白雪,和他怀里抱着的半具残尸,塞不回去的内脏和血,以及逐渐冷却的身体和苍白脸上的一抹笑。 当年他没能将薛清极带出那片雪地冰江,如今…… “走,”严律已分不清自己动作,搂住薛清极,另一只手去抓隋辨,“我带你们出去,先上岸,医修在岸上,我会给你拔孽,修复灵脉,等我宰了虚乾就回家。” 他声音平稳,好似没看到薛清极的血。 薛清极无声地笑了笑,刚要说话,余光瞧见严律身后的水墙上,水浪忽然倾斜而下! “孽、孽——”隋辨撑着力气抬手一指。 两侧水墙早已被孽气污染,水溺子此刻忽然解体,水墙终于到了坍塌的时候,孽气暴涨,直击阵眼。 也就在此刻,所有人耳边都听得一声——“咔”。 虚乾瞳孔微缩,脸上露出极度渴望的神情:“来了,来了——” 他不由浑身哆嗦,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亢奋,身体迅速出现孽化迹象,四周的怨神和孽灵也好似感应到了那裂缝是什么,纷纷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举起双臂,迎接接下来的变化。 “咔。” 石像之上约莫几十米上空,忽然多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裂痕。 一道不属于这世间的灵气泄出,只一瞬,隋辨便感到自己无法呼吸,突如其来的窒息令他一头栽下,感觉到身下游族墓穴也似乎畏惧这地方,挣扎只要脱离薛清极之前留下的桎梏。 “空间罅隙!” “境外境,是境外境——”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席卷而来,江畔小辈儿们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泪水与恐惧。 严律心中忽然升起些许平静,他活了千年,始终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如果今夜小仙童注定要死在这江底,那或许他的千年也终于有了目的地。 他将薛清极松开,从兜里抽了根烟咬上,左手腾起熊熊灵火,对怔住的爱人笑了笑:“之前你还只是半拉残魂,可能不知道,我将手填进过境外境,那里到底还是灵气,灵火还算能拖一会儿,只要裂的还不大我就能挡挡。你带着隋辨先走,你能活着,就在岸上等我,我要是能活着,一定会去找你。” 薛清极头一次听他说起他竟将身体填进空间罅隙的事情,猛然想起自己刚苏醒时,严律那条残破不全的手臂,原来竟是被裂缝内气流绞碎的。 严律的手即将从他腰上松开,却被薛清极猛地拉回。 不等严律反应,薛清极便已拿掉他口中的烟,吻了上去。 这吻拌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好似一个生死之间的吻,缠绵,不舍,疯狂,又满是爱意。 严律的嘴唇和口腔里沾满了薛清极的血,只觉得满心痛楚,却仍面儿上带出些许笑来,深邃的眸中压着各类情绪:“小仙童,我……” “我还能一试。” 严律一愣:“什么?” 薛清极伸出手,冲云重新化出,他无限不舍地用剑指拂过剑脊,心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自己再与这把师兄师父为他铸造的剑相碰——下一秒,他亲手握剑将其插入石雕之下! 剑中猛然爆出冲天灵光,仙门之剑与仙门之石之内的灵力呼应,瞬间钉住了飘摇的游族墓穴。 “我以冲云为镇石再添一力,”薛清极抹掉鼻血,对严律道,“隋辨已催动这石像上的镇符,我只需在此护持,或许还有一搏之力。但我护镇时无法脱身,还请妖皇拖住境外境。” 严律深深看他一眼,咽下口中血:“什么请不请的。如果最后不成,境外境开裂,我再钢筋铁骨大概也会被瞬间撕碎,今日你我,一起死在这儿好吗?” 薛清极看着他,慢慢笑了:“好。这么多年,我始终都只有这一个奢求——我们死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严律对他灿然一笑,化出原身来踏着灵火而上。 虚乾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当即调来怨神阻拦,自个儿也不管不顾地冲下,与严律打在一处。 “□□祖宗,”妖皇骂道,“别碍着老子送死!” 薛清极立在江中心,抬头看着严律,眸中缱绻终于无法克制流露,他想了想,冲云留在江心,即便他真没成,严律若活了下来,大概也不会拔走,毕竟还是要镇在此地的。 很好,他没留下什么。 到时候了。 薛清极拽起地上的隋辨,曲起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瓜崩儿,将隋辨给敲清醒不少。 “年儿……”隋辨瞧见他的神情,忽然觉得不对,“你?” “不是很会游泳么?那就朝岸上游,别回头。”薛清极平静道,“谢谢了,现在,以前,还有我还是薛小年的时候。” 话音刚落,便见两侧水墙坍塌,连带着薛清极、隋辨、严律和虚乾一道淹没! 严律化出原身原本要强燃灵火挡住境外境裂缝,江水涌下的那一刻,却忽然感觉到薛清极的气息接近,不等他看清,就感觉自己被兜头来了一击,薛清极的灵力灌进他体内,冲击的他登时眼前一黑。 混乱间只有一个念头——“你敢揍我?” 江水转瞬吞没江心,但岸上的人和妖还未来得及尖叫,就感到一种天崩般的撕裂感。 头顶之上,落雷滚滚,合阵再也无法忍受三处阵脚的晃动,三处阵脚以顺序波动,连带着原本正常运作的合阵竟隐隐有逆向运作的倾向。 那道裂缝越裂越高,蛮荒灵气一开始还只是丝丝缕缕地冒出,但三阵以及合阵本就是汇聚灵气的地方,竟不由自主地吸着其中流出的灵气,这混杂的气息倒灌进合阵内,竟然随着运作转瞬间散向其他两阵。 一时间求鲤江、仙圣山和蛟固同时觉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修行不够者干脆两眼一翻,晕死在地。 反倒是孽灵和怨神,跟得了灵丹妙药般身形暴涨,尽管不少秽物也承受不住这种蛮荒之气爆体而亡,但孽灵的无休止的贪婪本性令其不管不顾,纷纷冲向江心。 “严哥!小年儿!”孙化玉趴在岸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喊道,“隋辨——” 汹涌的江面上一片死寂,只有水溺子的残肢浮动,片刻后,一道人影钻出江面。 孙化玉先是一喜,但等看清那人是谁后顿时面色惨白:“虚乾……为什么是你活着,你凭什么活着!” 虚乾早已没有了人模样,他被这灵气勾引得基本孽化,却也因自己身体特殊而未被撕碎。 与其说是没有撕碎,不如说是一旦有裂口,便会自动吸收周围孽气自愈。 他一窜出水面,便是大喜过望地大笑。 青娅闭上眼,她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幽幽灵火猛然浮出,直接化作一道利刃扎进虚乾体内! “谁!”青娅爬起来,努力仰头看向前方。 那火团慢慢弱了些,竟然是严律的原身——他以血和灵力燃烧自身供给灵火,如一把刀,直接穿透了虚乾的胸膛! “严哥,严哥!”还清醒的嗥嗥们不由哭道,“你还活着……” 还没哭完,远远又瞧见一道身影浮出,竟然是隋辨。 这回轮到仙门的哭了:“倒霉催的傻小子,你活着!” 严律一击过后将虚乾甩开,不顾怨神靠近,疯了般转身要重回江水里。 他后脑勺还疼着,却远不如魂儿上的疼痛。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直觉出了大事儿。 “小仙童!”他在江中不断寻找,“薛清极!你他妈的做了什么?啊?你在哪儿?我跟你说好了的——” 说好了要死在一处,如今竟然只有他还在江面。 一道剑光冲破江心! 数道剑光自水中浮出,斩浪断江,直冲天际! 这剑光与以往单纯的仙门灵力不同,似乎混杂了许多其他东西,色泽也不如以前纯粹,但却好似和求鲤江这阵格外契合。 大阵忽然稳固了不少。 虚乾被几头怨神托举,捂着胸口惊愕地看向头顶苍穹:“不可能,不可能!三阵皆动,不该再被稳固……” 剑光自水中劈出,竟然如雷电般破开水面,江面这次却十分自觉地分开两侧,再次露出江心。 严律被这变故惊到,慌忙化出原身赶到,却见江中心石雕上立着个人,白衣早已被水浸透,脸上的血迹重刷掉,眉宇间常年难以化去的丁点儿倔强此刻淡了许多,却依旧是俊朗如画长在严律心坎儿上的那张脸。 薛清极。 严律心中先是落下一块儿大石头,刚要骂娘,指责这人关键时候偷偷揍自己,但等看第二眼,却愣住了。 薛清极立在江心,两只手腕不知何时已全部割开,血水滴落在石雕上,那些原本应该已经被隋辨催动过的符文此刻忽然泛起金色,蚂蚁一般急速化作道道金色符文,从石雕上蔓延,攀附薛清极的身体。
207 首页 上一页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