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极应了,两人各自挂断电话。 严律咽下嘴里的东西,拉开车门朝着自己刚才瞧见的那人走过去。 坐在小马扎上的中年人正百无聊赖地扣着手机,面前扑了几片儿纸壳子,上头写着“算命卜卦”“阳宅风水”等几个字儿,见严律过来还以为生意上门,立刻将手机揣兜里,摸着自己短短的胡须:“这位年轻人,我看你面堂发黑双目呆滞——” “坎精?”严律懒得跟他掰扯。 中年人立刻警觉地看着他:“你谁啊?” “严律。” 中年人顿了顿,汗流浃背道:“这位老大哥,我看您目光如炬神清气爽——” 严律在几句话之间辈分儿得到了大服的提升,按住中年人的肩膀:“得了,你这套黄德柱都玩儿剩下了。老棉安排你在这儿的?” 中年人脸色舒缓:“是,我平时就在这附近出摊儿,老棉让我顺道看这片儿的事儿。妖皇有什么需要?打架就算了,我都干这行了,您也能理解的。” “这附近有什么你能沟通上的生灵没?”严律问,“不管是野狗野猫还是耗子,帮我问问昨天邹兴发和胡旭杰从医院离开后都朝哪儿走的。” * 和肖家这别墅比起来,连仙门的那栋老年俱乐部都显得很不够看。 薛清极想起严律那个老小区,这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董四喜还是老棉都说妖皇穷的叮当响。 但其实哪怕是千年前,严律坐拥弥弥山,他住的屋子也很普通,甚至比不上隔壁山头的虺族族长住的地方。 妖皇对这些身外物从不上心,薛清极刚去弥弥山时住的地方还是专门给腾出来的屋子,严律一开始嫌麻烦,但等薛清极重回六峰后,那个屋子也并未改动,照旧给他留着。 当时的这些琐事儿没人在意,但现在想起,好像在迷雾忽然散去,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了,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严律的视线里打转儿,从来没真的离开过。 “藏室在地下,我带你俩过去。”肖点星兴冲冲地拉着隋辨,倒是不敢伸手拉薛清极,但神色间掩不住那种跟尊敬的长辈儿炫耀的小孩儿的雀跃,“都这个点儿了,我让家里准备准备,你俩就留这儿吃饭,要是严哥有空,让他也过来!” 可能是之前从薛清极这儿得知有忙可帮,隋辨也算是找了个目标,精神不少,连带着俩眼的红肿都消退许多,终于有了人模样。 薛清极不着痕迹地扫视四周,他对风水很不擅长,但也看得出这地方确实不错,至少比起严律那一看就随便找的地儿要讲究得多。 车前脚开进来,后脚别墅里就有人迎出来,扬着笑脸儿跟肖点星说话:“小少爷回来了。” 隋辨没忍住笑了,这称呼不知道为什么套在肖点星头上就有了点儿喜感。 肖点星面儿上有些发红,狠狠瞪了隋辨一眼,扭头不自在地跟对方说话:“嗯,别这么喊,我爸跟我哥呢?” 肖家子弟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少爷了,只好含糊道:“是,不是说去门里祭拜一下的嘛,看时间现在估计还在回来的路上。” “行,这都是我朋友,我带他们去藏室看看。”肖点星径直朝别墅内走去,“你们别跟着。” 肖家子弟的目光在隋辨和薛清极的脸上转了一圈儿,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笑道:“好,看看藏室就行,就别往丹场那边儿去了,正做给门里用的止血丹呢,进去了怕炼丹的过程受影响。” 薛清极感觉到他目光里的警惕,并不多话,只踱步慢慢跟着肖点星走。 “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肖点星有些惊讶,“我还不知道丹场吗,跟我搁这儿磨蹭啥呢?” 肖家子弟吃了个瘪,尴尬地走了。 薛清极寻思这哪儿是磨蹭,倒好像是在跟他和隋辨这两个外人强行解释似的。 这话不能说,肖点星也在兴头上,径直带着两人从一处暗门进到地下的藏室。 边走还边跟两人解释:“藏室里的剑都有些年头了,放在明面儿上怕招眼,所以专门腾出来地下的藏室。” 跟老堂街的地下医院和仙门的地下建筑比起来,肖家的地下藏室就算得上是富丽堂皇了,连朝下走的楼梯都修得十分漂亮,温度也控制在一个恒温状态。 薛清极漫不经心道:“之前说的丹场也建在这边?” “丹场早就有了,是祖上为了隐蔽修的,后来一代代的不断整修,所以一直都在用,”肖点星解释,“藏室是后来扩建的时候加的,去那边儿不需要路过丹场,不过你们要是想看也行,等会儿我带你们去。” 薛清极笑道:“不是说不方便么?” “哪儿有他说的那么严重,”肖点星一摆手,“我小时候没人陪我玩儿,没事儿就钻这下边儿溜达,只要不开丹炉就没事儿。” 隋辨好奇:“你还会有没人陪着玩儿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招招手,就有好多人凑过来跟你玩儿呢。” “招招手就来的朋友有什么好的,”肖点星撇撇嘴,“这样的朋友,出事儿了就跑都是好的,有的说不准还得踹你两脚呢。” 这话倒有些通透,隋辨拍拍他肩膀:“没事儿啊小少爷,我肯定是不会踹你的,虽然你招手我也不一定来。” “滚,”肖点星无语,“再这么喊我我真跟你急了!” 薛清极听的想笑,倒是没有出言打断,任由这俩小辈儿吵闹着来到藏室。 “就在这儿,”肖点星道,“再向前走就是丹场了,其实挨得很近。” 薛清极抬眼打量,见藏室的门建的并不花哨,只门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剑形状的标志。 肖点星通过了大门的指纹锁后,又拧起灵力在标志上按了一下,双手用力推开门:“能摸能拿,但小心别割着手啊!” 门一打开,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气息对于修行之人十分具有威胁性,隋辨不由后退一步,还没开口,便感觉身后的薛清极迈步上前,好似并不将这气息当回事儿,径直走进门去。 门内宽敞明亮,数十以百年木制成的陈列架摆放有序,架上一柄柄长剑或横置或竖放,型式各异,长短不一,有的剑鞘还在,有的却只剩剑本身。 每一柄剑的架上都贴着小名牌,只要是能辨别出剑名的都会标注。 剑锋在暖色的藏室灯光下却散发出锐利的光。 薛清极在室内站定,眼中露出些许欣赏,目光划过这屋内的剑。 隋辨搓了搓胳膊:“这儿是不是有点儿冷?” “这些剑中,有许多是有些灵气的佩剑,主人已死,它们却无法离去,反被困在此地,当然是有些不满的,”薛清极语气轻松,面儿上带笑,温声道,“你感受到的并非寒意,而是杀气。” 说完转过头,看向头回听到这说法而有些震惊的肖点星:“你说那把最特别的剑在何处?我看这些,不过如此。” 他对剑一向挑剔,薛家两口子的剑是例外,那毕竟是父母留给孩子的剑,与别的不同。 肖点星“哦”了声,绕过屋里其他架子,直奔最里间:“在这儿——我剑呢?!” 薛清极神色一顿,难得疾步走过去。 只见一处贴满了符的特制剑架上,透明玻璃罩内空空如也。 压根不见剑的踪影。 倒是旁边儿名牌上还贴着从剑身上拍下的文字,薛清极上前辨认,发现上头竟然是两个古字。 “冲云。”
第82章 肖点星和隋辨都愣了下, 肖点星问道:“这是这剑的名字?你认识这字儿?” 比起肖点星匮乏的知识储备量,隋辨自幼看古籍,能分辨大半仙门书籍上的文字, 凑过去看了眼照片上的俩字,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从来没见过这种字儿。真是字儿吗,我看着更像是图腾?” “这类字因字形复杂,学起来困难, 在我那时就已经几近失传, ”薛清极手指抚过照片上熟悉的字眼,照片光滑,但他却好像仍能感受到当年自己印刻在剑身上的纹路痕迹, 那感觉几乎已经刻在魂魄上, “据说是上神们记录时使用的字,仙门落成后, 为保证术法传承,书籍文稿多用人族文字, 你不认识很正常,哪怕是我那个时代, 认识的人也不多了, 仙门内也只有少数修士还在学。” 肖点星咂摸咂摸味儿:“‘冲云’,不知道名的人是为什么要起这两个字的,有什么含义没?” 薛清极笑了笑:“没有。硬要说的话, 不过是教授我古字的妖随手指了两个字, 又带着我写了一遍,我忘不掉这两个字, 便刻在了等同于我性命的剑上。” “哦哦,”肖点星说, “这样。” 他说完,和隋辨一起沉默了三秒。 三秒后,肖点星听到自己略有些颤抖的声音:“等会儿?你什么意思,这剑难道是……” 隋辨也哆嗦道:“是你的……?” 立在空了的置剑格前的剑修并不在意两个小辈儿惊慌错愕的模样,他半垂着眼,手指在名牌的照片上点了点:“我的剑。” 屋内静了一瞬。 “师父师兄没有骗我,”薛清极闭上眼露出一个有些遗憾但格外满足的笑容,“斩怨神、填境外境,千年磋磨,它真的没有折断。” 虽然一开始是因为严律,薛清极的剑才被命名为“冲云”,但时间久了,这两个字对于薛清极的含义也更加厚重。 他卸入门剑时年纪尚轻,照真和印山鸣寻来天石铁,共同为他铸造出这把剑。 师兄生性单纯又总有些多愁善感,在卸入门剑的大典上和师父一同将剑从匣中取出时和他说:“此剑并非上等稀世材料所铸,但却经得起你灵力灌入而不碎,耐得了时间磋磨。你年少入门,将来还有许多路要走,我们要为你铸一把千年不折断的剑,以陪你一路修行。” 薛清极至今仍能记得自己第一次握住剑柄时的感受,陌生,却十分适手合心。 他那时并不在意剑能存在多长时间,毕竟他虽是修士,寿数也不二三百余年。 往日他总嘲笑师父古板师兄矫情,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握住剑时却迟迟说不出话来,到了最后也只憋出一句“知道了”。 后来他带着剑去弥弥山,严律无意中问起大典上的细节,他便将师兄的话复述了一遍。 严律正喝着酒,闻言呛了一口,边咳嗽边大笑:“我以前听说过有长辈会为孩子准备个平安锁,材质和做工都要最好的,指望能陪着孩子几十上百年,没想过连剑都要照着这个来,你们仙门还讲究这个?” 仙门当然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凡人讲究,薛清极也终于明白自己那时心里的感觉是什么。 他年少入门,师长都认为他天赋奇高,或许能有成为百年来修士里最拔尖那个的可能,即便是飞升不成,但至少也会是仙门中长寿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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