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路景继续招呼客人。 大约一刻钟过后,耳边突然听见扑通一声,连带着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动静,路景耳尖地听见了竹筒砸到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立刻朝动静的来源处看过去。 路景心下一惊,“小七,怎么了?” 小七本来要冲过去扶人,现在一听路景喊便转身往回跑,旁边的小八反应极快,立刻接替他冲了过去。 “景哥儿,方才那位加冰的客人突然倒地,手捂腹部,像是肚疼。” “走,去看看。” 路景把手头的工作交给姜氏,然后自己快步走出了店铺。 等路景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被围满了。 路景大声道:“劳烦大家让一让,别挤在这里。” 倒地那人一听见路景的声音,忙提高了音量,“哎呦,哎呦,我这肚子好疼啊,快来个人扶我一把呦。” 小八立刻伸出手,但那人完全不理会,还在自顾地哼着。 路景挤进去看了他一眼,关切道:“这位大哥,你现在能起来吗?” 男人怒道:“你还来假惺惺,我来的时候都好好的,就是喝了你家的桃子酒,这肚子才疼起来了,肯定是你家的桃子酒有问题。” 路景给小八使了个眼色。 小八会意,立刻弯下腰去,看似关切实则强势地把男人给拎了起来。 “哎呦,哎呦,别拽我,我肚子可疼着呐。” 小八伸手在他上腹部按了一下,“这里疼吗?” “疼,疼死了,哎呦,你想干什么呀?” 小八手部往下移了一点,“这里呢,疼不?” “疼,这里更疼,你松开。” 小八接着又挪移了几个位置,男人每回都说疼,嚎的声音还越来越大。 路景和小八对视一眼,小八冲他点了点头。 旁边不明就里的客人纷纷道: “莫不是中了暑气吧,这天儿确实太热。” “瞧着不像,中了暑气的人通常脸色很白,我瞧着他一点都不白嘛。” “那是咋回事?他方才吃啥了?” 男人一听,立刻来劲儿了,“也没吃啥,就是喝了两杯路夫子家的桃子酒,路夫子人好,还特地帮我多加了些冰。” “那肯定是冰吃多了。” “景哥儿给他弄些热水来吧。” 小七已经端过来了,“大哥,你先喝一口,我们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这冰啊确实不能多吃,寒气入体就是你现在这样。” 后面一位客人大声道:“方才他非要加冰,景哥儿劝了也不听,只能额外给他添了一份,这下好,吃坏了吧?” 男人仰着头,气冲冲道:“你休要胡说,我肚疼可不是因为这个。” “那你是因为哪个?” 男人看了眼路景,然后高声道:“定是因为路夫子的冰有问题,我听说那些有钱人家里的冰窖储的冰都是塘里沟里的冰,根本不能进嘴,路夫子这冰肯定也是吧。那塘里沟里还不晓得有多少脏东西,吃进肚里能不肚疼吗?” 路景嗤笑了一声,原来今日这一出是冲着他的冰来的。 大家全都看向路景。 “景哥儿,我记得你这冰是颜夫子赠的吧?” “颜夫子家的冰,那应当没问题吧。” 先前路景说冰是颜夫子给的,只是为了好解释,其实这些进嘴的冰全部都是硝石制成。 但他不想把硝石制冰的事说出去,尤其是当着闹事者的面。 于是他笑了一下,淡定道:“请大家放心,这些冰绝不是塘里沟里的,我们自己也吃,而且这么久了,大家吃出问题了吗?” “是啊,镇上这么多人日日都吃,一个都没肚疼,咋就你疼?” “该不是装的吧?” 男人急了,嚷嚷道:“路夫子给你们什么好处了你们这么向着他,我就是吃他的冰吃出的问题,你们瞧着办吧。” 小八冷不丁在他腹部按了一下,男人条件反射往后一缩,动作敏捷得很。 小八笑道:“这回不疼了吗,怎么不喊了呢?” 男人:“……” 男人脸皮也是厚,紧接着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引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李秀才挤进来,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这是怎么了,叫成这样怎的也不叫个大夫来瞧瞧呀?” 有客人答:“已经叫了,还在路上。” “这也太慢了,在下正好懂些医术,不如我先来替你诊一脉吧。” 男人急切地抓住他的手,“太好了,李秀才你快替我瞧瞧,看看是不是他家的冰有毒。” 李秀才看了眼路景,惊讶道:“路夫子一个开门做买卖的岂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定是你想多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搭脉。 片刻后,他微微睁大双眼,似是震惊到了极点,但他并未直接开口,而是又去看了一眼路景。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路景:“……” 演技真不错。 男人急道:“李秀才,你快说话呀。” 旁边围观群众也急了,纷纷开始催促,“是啊,快说呀。” “该不是真中毒了吧?” 李秀才似是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单从脉象上来看,兄台你的确中了毒。”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男人高声道:“我就说他们的冰有问题,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吃完他家的冰就中了毒,是谁的问题还用问吗?” “景哥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会有毒呢,我们都吃了呀,我们怎么没事?” 李秀才摇头,“这个在下也说不清楚,兴许是他得的恰好是带毒的冰,毕竟塘里沟里什么都有嘛,谁也说不清楚。” “唉,这事儿其实也不能怪路夫子,冰里有什么他事先也不知情。” 路景:“……”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他笑了一声,“其实我这里也有通医术的……” 他本来想随便把小七还是小八推出去,结果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小七兴奋的一声:“我们家夫子通医术。” 路景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到嘴的话便打了个转收了回去,“实不相瞒,我确实懂些医术,不如也让我替他瞧瞧?” “还是我来吧。” 路景一愣,下一刻手臂就被人轻轻扯了一下,然后面前就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你怎么来了?” 秦川冲他笑了一下,“刚巧路过。” 路景:“……” 李秀才行了个拱手礼,强压住心虚道:“阁下想必就是颜夫子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幸会。” 秦川随意扫了他一眼,仿佛在看路边一粒尘埃。 李秀才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秦川伸出手,没什么情绪道:“请伸手。” 男人下意识就乖乖配合了,伸出来才意识到不对,立刻便想缩回去。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这位颜夫子明明一派的云淡风轻,但他就是收不回去,怎么使劲都不行。 于是在围观群众看来就是他很听话地在配合。 李秀才眉头紧皱。 秦川很快便收回手。 小七立刻递上丝帕,秦川接过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男人敢怒不敢言。 谁都不敢催秦川,只有路景敢,“如何,他到底怎么了?” 秦川随手把丝帕丢给小七,然后看着路景道:“中毒没瞧出来,但他体虚十分严重,因此额间一直在冒冷汗,怕是活不长久了。” “你说什么?”男人暴跳如雷。 路景指着他的额头,认真道:“真的耶。” 男人:“……” 秦川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李秀才故作镇定道:“颜夫子你有所不知,在你来之前在下也替他诊过脉,他的确中了毒。” 秦川抬眼朝李秀才钵钵鸡门口看过去,“你既懂医术,为何瞧不出来你这些客人病了呢?” 这话一出,李秀才钵钵鸡的客人们顿时慌了,“什么?” 李秀才也变了脸色,“颜夫子,这种事情怎么好信口胡说,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 话还没说完,众人突然听见一声惊叫。 路景第一反应是这声音好熟悉,等看清对面情形时便反应过来。 原来是李氏。 李氏慌里慌张地跪在地上,抱着翻来覆去表情痛苦的路光宗,一脸惊惧。 “娘,娘,疼,疼,好疼。” 路大在旁边忙乱地打转,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朝秦川冲过来,“颜夫子,求你看看我家光宗吧。” 秦川倒没说什么,直接抬脚走了过去。 围观群众赶紧把李氏拉开,给秦川让出空间。 李氏看了眼旁边的路景,咬了咬唇,心里不甘但又没办法。 “颜夫子,我家光宗到底咋样?” 秦川淡声道:“他近来是不是吃了许多过咸的东西?” 李氏倏地瞪大了眼睛。 路大赶紧点头,“是,就是这家李秀才钵钵鸡,吃了有一阵了。” 秦川点头,“他便是吃太多过咸的东西引起的腹痛,孩子体弱些,所以反应比大人快,倘若再吃下去,你们也会同他一样,甚至出现更多的问题。” “啊?” “难怪我这几日一直腹痛,我还以为是累的呢。” “我也是,原来是因为李秀才家的钵钵鸡。” “日后可不能再吃了。” “颜夫子,我们都吃了这么久了,要不你也给我们诊诊吧?” “对啊,颜夫子,你就替我们诊诊吧。” 小七高声道:“来了来了,大夫来了,我们路夫子已经替大家把诊金付了,大家都来诊一诊吧。” 众人一看,发现路景请来的居然是镇上最好的医馆和春堂的大夫,于是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挤了过去。 大夫先诊治了路光宗,说的话和秦川一模一样,然后给开了个方子。 小八一把拽住意欲逃跑的男人,笑眯眯道:“这位大哥别跑啊,大夫都来了你跑啥?” 说着他就把人拎到了大夫面前,男人被迫伸出手去,一脸土色别提多难看了。 大夫诊了许久,然后斩钉截铁道:“你没有中毒,但你可是时常冒虚汗,尤其是夜间?” 小八立刻帮着答,“的确如此。” 大夫刷刷开单子,“你体虚的厉害,这个年纪实在不多见,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试试吧。” 小七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大声道:“大夫,他该不是肾虚了吧?” 大夫认真道:“没错。” 男人:“……” 两间铺子前乱成一片,大多数人在排队等着大夫给自己诊脉,还有一部分人气的在骂李秀才。 李秀才看了眼这边没控制住的同伙,见实在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灰溜溜地躲进了铺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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