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还要找道士来?为什么?!!!” 陈陆都不禁皱起了眉。 别人不知道,他可一清二楚,如果这只邪祟不挣扎,这灵力半点都伤不到她。 相反,她越是心有不甘,越是反抗,灵力就捆绑得越紧,她就越难受! “你……” 女鬼已然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直接把爪子对准自己,身上血流如注,粘稠腥臭的暗红色血液不停地滴落下来,很快就在白色的地板上凝结成一滩。 她把自己撕裂成了好几块,从灵力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好疼啊!!!阿晚!!!” 整个房间,都只回荡着她的惨叫!! 陈陆眉头皱得更紧,他反应很快,手上迅速成结,外间客厅里的桃木剑飞速旋转着射过来,直接把女鬼钉在了墙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就在众人都以为她已经伏诛的时候,她竟然不顾疼痛,直接让整把桃木剑按从自己的身体穿了过去! “阿晚……” 她看起来伤心极了,黑洞洞的眼眶里流下血泪。 从桃木剑出来之后,她整个身体都透明了不止一倍,甚至看起来马上就要消散! 但就在这个时候,趁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她强行化成了一缕烟,再次进入了花林晚萦绕着阴气的身体! 张暖下意识上前了一步,“怎么办,道长?!” 陈陆没说话,只是手指微动,召回了桃木剑。 倒是旁边的花零叹了口气,“不用担心,嫂子。” “她已经快死了。” 不对,她已经死了。 他顿了顿,换了一种说法,“她快要魂飞魄散了。” 张暖愣住,“这……” 花零带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我看她的样子,大约,是哥哥欠下的情债罢了。” 张暖紧皱着眉头,“可是我是知道你哥哥的,他不可能背着我跟别的女人有什么!” 花零叹了口气,缓声道:“我知道。” “我说的是,大概是哥哥的上辈子,跟她有什么牵扯。” 张暖闻言再次愣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 这是一片竹林,位置在学堂后面,挨着小河沟,风吹过来的时候,竹叶的沙沙声和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响成一片。 张林晚在这里等了好一阵,才等来他的未婚妻,苏思文。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的时候,苏家家规森严,不允许苏思文跟他一起去学堂上学,还是他跪在苏家的祠堂,为思文恳求了很久,才博来这么一个机会。 正因为机会难得,学堂里也只有苏思文这一个女孩子,她平时功课上相当勤勉,上学迟到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在她身上。 ……也不对。 他为了等她,今天也已经迟到了。 她是女孩子,学堂里的先生们会格外优待她,他就不一样了,今天一准儿去学堂里被罚了之后,回家还得跪祠堂。 张林晚一想想跪祠堂膝盖疼的那种滋味,他就觉得整个人生都晦暗了。 终于,女孩子的脚步声传来,下一瞬,穿着学生装,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儿从竹林尽头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苏思文! 张林晚眼睛一亮,条件反射地迎上去,却又跟着紧紧皱起了眉,“你怎么了?” 面前的女孩儿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白皙的脸上到处都是灰,甚至她的脸色尤其苍白,唇角还带着血迹,身上的裙子也不知道在哪儿挂了很长的一道口子。 张林晚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苏思文察觉到他的目光,眼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悲伤,但是又很快恢复平静。 她朝着男生笑了笑,“没什么,我太着急了,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一听到她这么说,张林晚心里面因为等待她这么久生出来的抱怨也没了,那点不对劲的想法也随之抛在了脑后。 “慌什么啊?” “我们又不是天天都迟到,就这一次,先生们又不会就抓着我们不放。” “至于家里,我会去给伯父伯母解释的,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不用这么着急。” “不过你从来都很在意在先生们面前的表现的,”说着说着,张林晚顺口道,“怎么今天就迟到了?” 都怪那个道士!! 多管闲事! 苏思文脸上黑色的雾气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悲伤淹没。 ……算了,怪什么呢。 怪命运不公。 她强行扯出了一个笑意,没让眼前的男生察觉出什么不对,轻声道:“是呀。” “弟弟觉得我的书本好玩儿,昨天拿去玩儿去了,我今天早晨找了很久。” “对不起啊,让你等我这么久。” 面对心爱女孩儿的道歉,张林晚的耳根稍微红了些,“嗨,没事。” “我们俩之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啊。” 反正也迟到了,他们也不着急着赶去学堂,就竹林里的小路上慢慢走着。 微风吹过,青翠的竹林沙沙作响,仿佛合成了一曲交响曲,时光流淌过的时候,都跟着慢了下来。 张林晚拿着书本,面对着身后的女孩子倒退着走,“……诶对了,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看报纸。” 苏思文眼里的悲伤再次一闪而过,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回应,“看了。” 她勉强笑道,“先生不是说,读书人,当时时关注时事么。” 张林晚继续道:“是啊。” “只不过,我读得越久,却越是觉得古人说得没错,百无一用是书生。” “看报纸上说,北平的战事吃紧,政府已经在商量着看,要不要退居河南。” 张林晚皱起了眉头,“华北平原一望无际,没有一点遮拦,如果日寇跟着一路往下……” “很可能,不过多久,战火就能延伸到我们这里。” 苏思文当然懂他的意思,虽然早就知道事情会这发生,但依旧心如刀绞。 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勉强,“是啊……是这样的。” “日寇再跟着长驱直入,则整个中国危矣。” 张林晚握拳,“所以,我想去参军。” 苏思文虽然已经早就没有了呼吸,但在这时,却也觉得喘不过气来,“非要去吗?” 她甚至都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都红了,“整个中国那么多人,多的是人去抗日,你就非得去吗?” “你看报纸上,日寇的武器都是长木仓火炮,你知不知道他们还有飞机,从天上扔火乍弹下来,就算是你有铜皮铁骨,也是九死一生!” “阿晚,你家里还有伯父伯母,还有阿爷阿奶,还有……还有我。” 张林晚皱着眉看她,像是觉得面前的女孩儿很陌生,“思文,你怎么能这么想?” “战争战争,打仗有牺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中国的每个人都想着害怕牺牲而不敢去参军,那不就是把我大国国土拱手让人?!” “每个人都不去参军不去抗争,难道看着日寇日渐嚣张,让我中国同胞任人欺凌?!” 张林晚突然生气起来,头一次对着心爱的女孩儿说了重话,“先生教我们,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你如果这么想,那就是辜负了先生们对我们的期待,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来过学堂!” “我……” 苏思文整个眼眶都红透了,眼里盈满了泪水。 她想再说什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张林晚看着她的样子软了声音,“思文,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但是我身为一个中国人,这是我的职责。” “那我……”苏思文的声音都颤抖了,带着浓浓的哭腔,“那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如果死了,我想,我想和你死在一起。”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总好过,她一个人等来他战死的消息,再在这世间孤寂徘徊百年。 最后终于找到他。 他已经牵着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手,他们有了共同的骨肉。 张林晚拧眉,却摇了摇头,“思文,不要任性。” “我去参军,家里的父母爷奶都拜托你稍稍照应了,我是独生子,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就拜托你了。” 苏思文真的很不想答应下来。 但是,她太了解这个人了。 她知道,她的阿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就算是阻止,阿晚也非去不可。 最后,她颤抖着,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本来张林晚并没有那么急,但是报纸上报道的战事越来越令人心惊,他看着揪心,都来不及跟家里人商量,留了一封书信就匆匆赶往战场。 他在战场上经历了很多。 同伴的死亡,整天和生死相伴,最严重的一次,他被天上落下来的炸药刚好砸中。 在疼痛传来的一瞬间,他紧紧地握着握着夹着未婚妻照片的怀表,已经想好了跟她下一世再见。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能醒过来。 他醒过来了。 面前的医生护士一脸兴奋地看着他,说祝贺他清醒。 张林晚觉得这不对,紧紧地皱着眉,尝试着跟他们表达他的疑惑,“我怎么还能醒过来呢?” “我记得那个火乍药,把我的四肢和我的头颅都火乍得分开了!!” “我当时觉得很疼,真的很疼!我还——”紧握着思文的照片…… 思文? 思文…… 为什么是思文? 他脑袋里突然冒出来这个疑惑,但是没等他想明白,护士小姐就把火乍得破碎的怀表塞进了他的手里。 护士小姐笑着道:“可能是上天都不忍心看着你和你的未婚妻分开吧。” “听说你被送来的时候,身上全都是血,但是手上还紧紧攥着这块怀表。” “思文?你的未婚妻是不是叫思文?你昏迷的时候,老是在叫她的名字。” 张林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跟自己说,刚才心里面冒出来的那个问题真是无厘头,他跟未婚妻苏思文一起长大,醒来想着思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是纵使是这么安慰着自己,他也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然而仔细深思起来,又找不出来哪里不对。 明明一切都发生得这么顺理成章。 他在医院里养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本来着急着想要回到战场,但是时间过得很快,听着外面的报童兴奋地大喊,“我们胜利了!!” “我们胜利了!!!” 医院的众人都欢呼一片,张林晚想着,如果现在能见到苏思文,他一定用力抱着她,跟她说,他们打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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