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些闷热。 江雀子和玄野都洗了澡,穿着素雅干净的棉质短打,在一众熬了整个大夜,状态萎靡,衣着狼狈的村里人中间,有些显眼。 江雀子攥着玄野的衣摆,带着小小的鼻音,仰头小声问:“哥哥,我们过来干什么呀?赵叔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呢,我们不去帮忙吗?” 玄野半弯下腰,与他平视,小声道:“这种大事,我们作为江家村的一份子得在场啊小乖。” 否则怎么提高在江家村的地位? 他可以不在乎那些东西,可他家小崽子单纯得很,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欺负了,玄野就不能不在乎。 至于赵三,玄野已经跟他说了这两日的活计,他便侍弄田地里的庄稼即可,不耽误事。 “喔……” 江雀子似懂非懂,扭头看向族老前面跪了一地的汉子。 “是谁,纠集了你们,十三个人,进山去打猎的?!” 玄族老攥紧了手下的椅子扶手,脸色阴沉,语气缓慢,又狠又冷厉,终于开始算账。 跪在下首的一众汉子齐齐浑身一抖,头埋得更低了,没人敢出声。 “一群小兔崽子!” 江族老终是憋不住怒火,猛地一拍桌,怒气冲冲指着他们鼻子破口大骂:“为了你们几个,昨个儿晚上全村人都被折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担惊受怕!进山去找你们的各家汉子分了三队,也就野狗子和明狗子带的队安全从山里回来了!剩下那两个队伍,他们险些被野物咬死在山里,伤得惨重,你们对得起他们吗?!啊?!” 江族老喘着粗气,老皱的脸上狂风暴雨欲来。 进山找人的另外两个队伍,或轻或重,人人都有受伤。 最严重的几个汉子,手摔断了,腿摔断了,被野物撕咬掉大腿的一大块肉,尖锐的树刺扎穿了手脚掌…… 老大夫连夜被江家村的人叫来诊治,连轴转,忙了大半个晚上,到现在才算是歇一口气。 玄野和玄方明带的队是最迟回来的,当时村里人一度对他们队伍的安危感到绝望。 玄族老担心惧怕得手都抖了一整夜…… 这让他们怎么不愤怒? 两位族老刚骂完,死寂一瞬,四下围拢过来的村民立马喧哗起来。 他们的嗓门很大,骂骂咧咧,指责声又大又嘈杂。 玄野蹙眉,伸手捂住了江雀子的耳朵,隔绝掉大半脏话噪音。 “哥哥哈啾……” 江雀子下意识扭头看他,张口却打了个喷嚏。 玄野:“……” 玄野心疼的把他揽进怀里,撩起干净的衣摆内侧,把他唇边的湿润擦干净,低声哄道:“哥哥在呢,乖乖怎么了呀?” “唔……哈啾……” 江雀子胡乱擦掉嘴边的口水,张口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玄野:“……” 玄野蹙眉,捧起他的脸蛋,捂住他额头试了试体温,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凝重问:“乖乖可有哪里难受?” 江雀子摇摇头,吸吸鼻子道:“就是嗓子疼……鼻子有点堵住了好像……” “你家小夫郎又感冒了?” 老大夫捋捋山羊胡子,肩上挎着个药箱,当着众人面,慢吞吞走到他们身旁。 玄野颔首,拉起江雀子的手腕道:“劳烦你给我家小乖看看,我摸着像是没有发烧……昨个儿晚上淋了些雨,受了雾气,可能是着了风寒……” 老大夫慢悠悠掀起眼皮子看了紧张的江雀子一眼,伸手探上他的腕脉。 江雀子看见老大夫就害怕,扭头埋进玄野胸膛,慌张的直往他怀里钻。 “不怕,哥哥在,不怕,乖啊。” 玄野环紧他柔软的身子,滚烫宽厚的大手轻握住了他的小手臂,方便大夫诊脉。 老大夫捋着胡须沉吟一会儿,收了手,道:“小问题,只是受了凉,问题不大……他身子骨弱,平日里吃着的调养身子的药不必停,早上喝点红糖姜茶,中午时,给他煲个车前草猪骨汤,放薄盐,两三日便好了。” 玄野颔首,一一记下,追问:“他身子调养得如何了?” 老大夫慢吞吞道:“还是不错的,养得很好,他能长肉,就说明他的身子骨一直在好转……调养后,月事可来过了?” 江雀子:“……唔。” 他攥住玄野腰间的衣摆,埋在玄野怀里,耳朵尖都红透了。 玄野摸摸他后脖颈安抚,认真道:“之前只一次,疼得发了高烧,不肯看大夫,我给他喂了你配置的退烧丸,停了几日调养身子的药,而后到现在,月事还没来第二次,已经有将近三个月了。” 江雀子羞得后背出了一层细汗,紧紧攥着玄野腰后的衣摆,不肯抬头面对。 老大夫好笑的瞥他一眼,道:“成了,照这么下去吧,近段时间的药方不用变,过两日,若是有人参须子,浅年份些的,你让他早上起床洗漱后,含一小截在嘴里……” 他们话还没谈完,对面,突然“碰”的一声拍桌巨响。 江雀子被吓得浑身一颤。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去。 玄野忙摸摸怀里小崽子的后背,低下头小声安抚:“乖啊,不怕,不是凶我们。” “发,发生什么事了?” 江雀子怯生生的从他怀里探起头来。 转眼看去,正好看见玄族老气得狠狠摔了手边的茶碗。 土陶碎片碎了一地。 几个跪在地上的汉子还梗着脖子喊:“凭啥就他可以,那山里那般多能换银钱的东西,都是无主的,我们也想去淘些,猎些,补贴补贴家里,有何错?” “你还不知悔改?!” 江族老破口大骂:“你这个,你,你们是不是也这般想?!” 被江族老逼问的汉子们齐刷刷低下头,跪得规规矩矩,不敢吭声。 “好!好得很!” 玄族老沉沉冷声道:“既如此,那昨晚是我们多管闲事了!往后你们大可擅自进山里去,即便是死在山里,我们村里的汉子都不会再进去找你们,再不会有第二次!”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才还梗着脖子反驳族老的汉子当下就怂了,缩着脖子,磕磕巴巴。 “那你是何意思?!” 江族老气狠了,抖着手,指着他鼻子骂:“你还有理?你现在是对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不满,还是对前去找你们,搭救你们的汉子们不满?啊?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全村汉子给你们陪葬才乐意?!” 这话说得太重了。 “我,我对玄野不满!” 那汉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豁出去般,攥紧了拳头大喊:“凭什么他能进山挣到那样多的银钱,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山都是无主的,就是官府也不曾说不允许我们进山……” “就凭他不会死山里! “就凭他有能力带人连夜把你们搭救出来!” “凭他能一刀捅死一头成年野猪!” “就凭他能带我进去,还能带我们全须全尾,不受半点儿伤的回来!” …… 玄方明和一众服玄野的汉子们终于听不下去了,脸色难看的站出来辩驳,斥责反问:“你们行吗?你们能吗?” “你们十几个汉子,要是真有能力,至于让我们连夜冒险去救你们吗?” “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 “什么玩意儿,老子那么多兄弟们,包括玄野,昨晚上真特么是豁出了命去找你们的,得不到你们一句感谢不说,还得遭你们一顿呲,怎么着啊,是我们多管闲事了是吧?” “你们现在这幅嘴脸,老子真他娘的,服!” “昨晚上江哥儿哭着,玄野都没说半句不进山,他那么疼他的小夫郎,最后硬是把江哥儿也带上了也没说半句不进山……艹,你娘的,老子真是气得找不到脏话开嘴骂你!” …… 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那是十几个跪在地上跟祖宗神像和族老赔罪的汉子们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被众人骂得脸色惨白,十分狼狈,没人敢再出声顶嘴。 江雀子小脸紧绷的听了一会儿,忧心忡忡仰头望向玄野,看他的脸色。 玄野朝他挑眉一笑,俯下身问:“怎么呢乖乖?” “他们骂你……” 江雀子鼓起脸,气得皱紧了眉头,不满道:“他们凭什么这样骂你?!哥哥,我能不能骂回去?” 他的声音清清脆脆的,不大不小,正好让刚陷入死寂的周围人听到。 众人又齐刷刷扭头看向他们。 江雀子被全村人盯着,浑身一僵,却还是面无表情绷着小脸,转身将玄野护在身后,老母鸡护崽儿似的,梗着脖子愤怒道:“你们看什么,我郎君没错,你们太过分了!” 江家村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没想到素来怯懦胆小的江家哥儿竟会这样大胆,不少人小声议论。 玄有财一瞅见他出头,脸色难看道:“汉子们在说话,你个当人夫郎的出来叫唤什么?滚下去。” 玄野含笑垂眸护着江雀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底弥漫起阴冷,森然出声反问:“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他脸上的笑意没有了,周身气势似是染上了血腥气,隐隐变得恐怖骇人。 “哥哥,你别听他的。” 江雀子回头看玄野一眼,安慰般攥紧了他的手指,把他护在身后,瞪着玄有财生气道:“你这样的汉子,连当人夫郎的都不如!你还看不起当夫郎的了?那你有本事别让我郎君别让村里的汉子们去救你!他们家里可都有夫郎都有孩子!是他们的夫郎强忍下心里的恐惧,松口让自己的郎君进的山!你怎么还有脸看不起当人夫郎的?” 他这话一出,直说到四周围观的妇人夫郎们的心坎儿里去了。 昨天晚上,他们谁不担惊受怕? 许多妇人夫郎跪在山脚下,跪在祠堂前,无数次祈求三清祖师爷,求神保佑他们的郎君,保佑他们家的汉子平安归来…… 结果玄有财就是这样骂他们的? “真是一场危事能看清一个人!” “这玄有财,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是我们的错,我们昨个儿就不该受那一遭罪让我们家的汉子进山找人去!” “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就合该让他们死在山里!” 妇人夫郎们嗡嗡的叫骂声尖锐刺耳。 刺得玄有财又惊又惧,怕得面红耳赤:“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里有胡说八道,这难道不是你骂出来的话吗?” 江雀子瞪他,冷哼一声:“还是当人兄长的呀?哪里有你这样的。” 玄有财被江雀子和一群妇人夫郎们骂得辩驳不了半句。 玄野:“……” 玄野愣愣的看着自家小崽子大胆袒护自己,喜意逐渐从心底里溢满出来,眼底灌满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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