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都崩了,活像老人剩不下几颗牙。 “活着不好吗?我保证你们两个都会活着,只要不乱跑就行了。” 奚牙步步逼近,郁修持着剑倒退。 耳朵里一丝声音都钻不进,满脑子只有奚牙的动作,郁修眼珠转动,只剩下冽冽冷意,就如手中剑一般。 他在找寻对方的破绽。 可奚牙看他这幅样子,还以为是害怕到话都说不出了。 于是更加猖狂,面对着这如困境幼兽一般的狼狈人,也不免懈怠几分。 他将手中一直酝酿着的攻击收起,双手背在身后,银白大袖垂下,端的是一副温润公子模样。 奚牙循循善诱,现在他确信自己已经能在武力上压垮对方,但是这还不够。 他要的是郁修心理彻底崩塌,涕泗横流的跪在地上哀求自己,求自己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不想活着吗?” 奚牙步步逼近,他的眼神一直未从郁修脸上离开,欣赏着这只小兽警惕神色。 渐渐与另一张脸重合,可惜另一张脸的主人,已经再没有向他跪地求饶的机会。 他看着那张脸上警惕神色未消,开始花言巧语,他朝唐绒所在的方向扬扬下巴:“你不想活着,难道也想让他一起死吗?” 话音还未落地,奚牙就满意看着郁修眉宇间出现一丝松动。 他乘胜追击:“别挣扎了,我会让你们都活着的。” 奚牙步步逼近,郁修一步也未后退,两人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此时已不及四步远。 奚牙垂眸,敛去眼底的得意神色,他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我当然想活着。”这是郁修说的第一句话,他松手,剑从半空中落下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唐绒所在方向,嘴唇蠕动几下。 想说什么但是又放弃了,那家伙现在正全身心拔剑,怕是看不到自己想说的话。 郁修站在奚牙面前,乖乖低头。 奚牙见他此举,还以为他是彻底放弃挣扎了。 更加猖狂:“这就对了嘛,别那么死心眼。” 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但眼神却扫过奚牙全身,这家伙现在已经到处都是破绽了。 时机正好。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足够听到对方呼吸。奚牙耳朵一动,敏锐捕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郁修,呼吸间就变幻了气势。 一时间竟被震的有些发愣。 “对啊,我想活下去。”郁修开口,声音轻的像是自嘲。 他抬眼,神色比剑意更冷,“可是别忘了,我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话音还未落,身形就开始移动,那把剑简直就是破烂,扔了也无所谓。 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用不着任何兵器。 郁修飞速接近奚牙,眼中杀意愈胜。 趁着奚牙微愣的一秒之间,郁修携着杀意冲天的一击已经直逼他的面门。 全部视线都被那双泛着血光的眼睛占据,震慑。 奚牙呼吸一顿,身体本能般就无意自动,顺着那道攻击的方向飞速后退。 可又被从后方飞来的东西拦住去路。 察觉到身后有东西袭来,奚牙分神向后一看,是一丸如拳头大的红丹。 裹挟着如红莲般的烈火,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变得扭曲,似乎也要被灼焦。 奚牙当即心下大惊,他可是玉鼎掌门,哪里会不认识这东西的来历。 这是每个弟子入门时,都会派发给他们的东西。 用途就是在遇到邪魔却无力自保,也护不住村民时,舍身使用雷丸,跟邪魔一起同归于尽。 可就算是门派给弟子们派发的雷丸,通常也就只有拇指大小。 现在身后这个朝自己袭来的雷丸,奚牙估摸着要有成年人两倍拳头大小。 郁修这疯子是要跟自己一起化为齑粉吗? 奚牙紧急扭身,想要躲过这前后夹击,可惜晚了。 他太过自信,刚才对郁修逼的太近,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距离。 郁修又早早的就在他身后设好陷进,现在就算他使出移形换影,也避不开这攻击。 一切都在郁修的意料之内,眼见奚牙就要撞上雷丸,他大喊一声。 “唐绒!!” 如炸雷一般在半空响起,这是最后一声告别。 也是郁修最后一次叫唐绒的名字。 唐绒现在刚把肩膀砍断,从剑上脱身,跌坐在地面,狼狈抽气。 红血把半个身体浸湿,依旧不住的往下滴。 他还未缓过来,就听见半空中郁修叫自己名字。郁修平时行为端方,从不会大声说话,现在却似要将自己的命喊出来一样。。 条件反射似用最后半点力气抬头。 刚抬起,就听见空中猛然传来“轰——!!!” 映入眼底的那一幕几乎要将他逼入崩溃谷底,他就算是用尽此生所有的想象力,也无法幻想出这样的结局。 这是唐绒此生看过最难忘的花朵。 一朵巨大的幻花在空中爆燃盛开,似莲又似牡丹,花瓣几乎要占满半边天空。 花瓣脉络透明,全靠花蕊处一点火红光明,给整朵花染上颜色。 像是用红颜料画成的水墨,花瓣缱绻。 光明处隐约有两个小人黑色的影子,但很快,就在高温灼烧下,化为炭烧灰尘。 人在极度崩溃时,眼中的场景会如同中了法术一样放慢。 这是在很久之前,万界仙子对唐绒说过的话。 他那时还未体会过什么情绪,只是不屑一顾,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可现在唐绒只想回去告诉万界仙子,当时你跟我说的事,好像是真的。你还真的没骗我。 一瞬彷如一万年,唐绒被永远定格在这一秒。 他突然发觉,眼前的场景无比清晰,能够看清空气中的每一颗灰尘。 他拨过那些灰尘朝远处望去,身体仿佛也跟着视线一起走过去,透明灵魂停在那朵花旁,注视着花心里即将要被高温灼烧成齑粉的两人。 郁修身上都是伤,衣服有几处不知被什么样子的攻击割开渗血,破破烂烂。 此时他还保持着冲上前去的姿势,跟奚牙一起被包裹在烟火花蕊里面。 眼睛里都是决绝。 忽而,唐绒看见郁修动了。 先是眼珠转了转,然后嘴巴长了张,身体保持着向前攻击的姿势,只是脸扭过来。 声音清冽,一如往常。 “永别了。” 唐绒的耳朵都要被这三个字塞满,他呆愣着尚未反应过来,泪水就淌满脸颊。 “咔哒” 时间恢复转动,唐绒的灵魂也被一起扯回去,在爆炸中原地翻滚三圈半。 最后躺在一从乱石堆上,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气急攻心,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好了,现在胸前的衣服也染上,彻底成了血人。 失血失的过多,脸色惨白如湿水薄纸。 “呜——” 他想哭,但是嗓子里都是血,一张嘴就会被呛住。每咳一下都带着浑身的伤势一起跟着疼。 红色的花,红色的血,唐绒现在只觉得自己整个视野都被红色占据,脑袋也被血红塞满。 他从此讨厌红色了。 郁修已经死了,他跟奚牙一起死了。 唐绒这还是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亲近的人离自己而去。 从来无忧无虑的小猫,第一次在任务世界尝到和爱人死别的痛苦。 这一瞬,世界上所有言语都无法形容他的感觉。 唐绒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痛苦撕心裂肺。 这下好了,郁修死了,都怪自己。 他无力的趴在地上,等待世界崩塌。 “哗啦啦——” 周遭响起一阵石块掉落的声音,再然后就是步履轻踏声,有人来了。 可现在就算是奚牙再复活,唐绒也懒得抬头看一眼。 他就那样静静趴着,仿佛已经睡过去了,可眼还大睁。 脑子里只回荡一句话。 郁修死了,郁修死了,郁修死了,任务也没完成。 早知道是这样,唐绒也懒得管什么世界意识。 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他也不会让郁修去进行决战,大不了自己也从世界之外搬救兵。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唐绒知道,主角一死,这个世界要不了多久就会崩塌。 世界崩塌,有关于郁修的最后一丝踪迹也荡然无存。 这个世界不能消失! 像是绝境中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唐绒心中生出一丝力气,此时肩膀已经痛的麻木,他抬起头。 此时若是联系万界仙子,或许还能找到一丝阻止世界崩塌的方法。 只要世界完好,自己就能一点一点收集郁修的灵魂,重塑他。 他费力抬起头,阳光重新照进眼底。 忽而,刚睁开眼,就有一双白布鞋闯进眼中。 唐绒一怔,空气中传来熟悉的灵力波动。 是郁修还是奚牙? 他顺着这双鞋的主人小腿往上看,那人的脸逆着光,看不清。 唐绒只能咬牙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你……你是?” 话刚说一半就变成哭腔,唐绒不可置信,看着眼前这熟悉的脸庞。 “郁修?!”他趴在地上挣扎不起来,却还是伸出一只手去抓那人的衣角。 震惊,狂喜,悲伤,愤怒,疑惑。 内心五味杂陈,已经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唐绒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你没死,还好你没死,我就知道。你肯定……”肯定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金蝉脱壳,他知道郁修惯使这招。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句:“这是哪里?” 他眼睛陌生,看着唐绒,再次开口:“你是谁?” “……” 唐绒已经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大脑被各种复杂情绪冲击的太过。 导致他现在莫名进入了一种无情绪状态,做不出什么反应。 在这短短的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太过离谱。 现在就算是万界仙子突然降临,站在自己面前。 说自己其实是她生的,唐绒都信。 他颓然倒在地上,这一切的冲击力太大,自己得缓缓。 “我……”郁修捂了捂自己的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我好像认识你,我有东西要给你。” 仿若机器人一样,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在唐绒身上。 就如同任务完成交差一般,走了。 只留下唐绒在原地躺了半晌,捡起胸口那张纸,借着日光细细看去。 薄纸上写着几行小楷,交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唐绒只是看了一半,就掩面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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