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循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当初固然是他为了让明济心与薛寄月逃生,才选择主动跟着离开,可……若没有自己,他们两个本也不必过逃亡的生活。 但若这样追究下去,其实也分不清究竟谁对不起谁了,如同纠葛而生的藤蔓草木,从一开始就休戚与共,不可能将恩怨完全分开。 而说起来明济心与紫龙太子之间的交易,倒是也让沈循策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连忙问: “那你……如今交易完成,你要跟着他一道离开吗?” 自己既然继任王位,虽然不会主动驱赶紫龙太子,但沈循策也心知肚明,紫龙太子不会永远待在霖州,他早晚会离开,况且王都宣召,到底名义上还是王都的臣民,不可不从,但若紫龙太子当真前往王都,那也是白痴都能看出来的凶险万分。 且不说日后天长地久的时间,明济心会不会永远跟随紫龙太子,眼前这一趟王都之行,明济心会不会跟随前去呢? 但面对这个问题,明济心却又只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并没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沈循策便知晓这个问题,或许本就不该说出口。 沈循策又深吸一口气,说出来他最开始的目的: “我不该质疑你的用心,只是一时失言,你不会怪我吧。” “我为什么要怪你?” 明济心似乎也有所不解,他侧身看向沈循策,想了想,才说道: “你是说讲错话惹我生气吗?这种事情,你以前也做过很多,不是吗?我虽然生气,但你知晓我气的是什么。” 是他不求上进,只知玩乐。 这样说着,也让沈循策想起来那些旧日的时光,自己一次次在要写功课的时候逃出去玩乐,然后又一次次的被明济心抓回去加倍的惩罚课业,那个时候,未曾不觉得日子苦不堪言,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满满都是无忧无虑的轻快。 这样说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好像是回到那个时候,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变过一样。 但好像是,却不是真正是。 这一次,他们之间的矛盾仿佛就这样在似乎轻松的氛围之中解决了。 但接下来的时间,却又总是会有各种矛盾,沈循策总是会因为各种事情朝明济心发怒,事后又伏低做小的赔罪,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这么做只会将他们之间的隔阂加深,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性。 而沈循策的脾性也变的更加阴晴不定,侍奉的人更是换了一批又一批,要么是他不满意,要么是侍奉的人找到明济心哭诉,是说实在是无法胜任殿下的侍从,宁愿去劳苦的宫殿过活,也不想再继续侍奉沈循策了。 那也不是侍从们轻忽沈循策,而是他的要求委实刁钻,要人夜不能寐守在一旁,还要人白日舞刀弄棒,又要人浇花除草,却又不许将这些活计假手他人……如此重重,谁又能受得了呢。 当然有人受得了,可是能受得了而且愿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做的人,早已经死去了。 明济心找到了沈循策,说: “我去了静思庭,那里的花草已经全部凋亡,没有再侍奉的必要,侍奉的人也不会回来了。” 沈循策有长久的静默,长久的静默之中,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轻声说: “我知道了。” 又说: “我不会再有任何的意见,想怎样侍奉,就怎样侍奉吧。” 他听懂了明济心的弦外之音,也不想让明济心难做,所以他选择了妥协。 说完之后,他就漫步走入到了内殿,一路上没有回头,明济心同样也没看他离去的背影,只是看着窗外景色,竟有身心俱疲的错觉。 分明这许多时日,都没有用到什么心力,但现在这样平静的胜过,却让他感觉比起来之前谋划战局的时候更加疲惫不堪,又有动摇,不知如此强行让沈循策去继续做龙王,究竟是对是错。 “后悔了吗?” 漫步回到自己的庭院时,明济心看到那道飘渺身影站在廊下,注视着庭院内的草木,直到明济心靠近之后,才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 明济心沉默许久,才开口说: “我从不后悔。” 顿了顿,才又说: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找出最恰当的相处方式。” 白尽欢嗯了一声,对他的回答也不例外,说道: “看来先前询问你的那个问题,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明济心:…… 又是这个问题!又是要他从中作一个选择……而这次来,是否是又要给他另外一个难题去做选择。 明济心看着眼前的身影,心中不知为何又生出一种烦躁的情绪,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质问的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所以您这次来,是想要看我选择错误之后的狼狈姿态吗?” 白尽欢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转身过去,将明济心端详了一番,然后才说: “这不是你应该问出的问题。” 明济心:…… 在明济心沉默的注视中,白尽欢叹了一口气,说道: “天下之人有万种风貌,若说狼狈,也数不胜数,比你更甚者比比皆是,我何必一定要看你的狼狈相呢,能够问出这种问题——明济心,你已经被沈循策的情绪影响了。” 明济心:…… 白尽欢的声音不大,是和平素闲聊一样的语气,但听在明济心的耳中,却仿佛是如雷震一样,又像是有人拿着棒子敲打了他的头颅,乃至于让他全身都跟着发麻。 那又是良久的沉默之后,明济心才开口说道: “……抱歉。” 白尽欢眨了眨眼,仿佛并不理解: “为何要对我讲抱歉?” “或许是,我辜负您的期望。” 明济心自嘲的笑了一声,说道: “您虽然是给了我两个选项,但其实您希望我选择紫龙太子吧,可是我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这应该不是您所期望的,再来,我竟然会被沈循策影响心绪,真是万不应该,而相比于其他人来说,我的性情,大概也太过迂腐不堪了。” “若说性情的话——” 白尽欢想了想其他人的性情,忍不住一笑,又不太相信的看向明济心,说: “你认真的?” 明济心:…… 白尽欢撑着下颚,歪头看着他,具体一点的问: “你应该也猜出来谁是我认下的师弟,你是认真觉得他们的性情比你好吗?还是觉得他们的性情算是完美无缺吗?” 明济心:…… 这个问题嘛……比他好不好的是颇为主观的事情,不好下结论,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他人的性情也绝谈不上完美无缺,世上也没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完美无缺的人。 明济心这样说,是因为相比其他人,甚至相比于大多数的普通将士,他的观念都太过顽固,但若说其他人的性情有多么好,那也是不可能,其他人暂且不提,叶迷津的性情,若说很好,很完美无缺,那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了。 明济心沉默之间,白尽欢已经了然他的答案,于是说: “所以性情如何,选择如何,对我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像是万千河流一样。” 白尽欢这样说着,便伸出手,在空中虚化出一点灵气,而后这一点灵气,就化作无数条细小的线条延展而去。
第318章 转告之言 在沉默之中,白尽欢与明济心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一点灵气分化成无数的细丝,未曾经由任何特意的引导,在天地之间肆意的游走,游走的路线各不相同,有快有慢,有的越加宽阔,也有的停滞半途,消失不见。 就如同千万道河流,他们固然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但中途是怎样流动却无从知晓,而又会遇到无数的障碍,越过障碍就继续往下游走,越不过障碍就停留原地,或干涸枯竭,或化为死水一片,那都是不得而知的事情。 这正如白尽欢所给予他们的考验,白尽欢并不干涉他们的选择究竟如何,也不在意他们为达到目的去做什么,甚至所谓考验,也看起来像是自然形成的障碍。 而度过障碍的河流,会迎来更广阔的未来,但也有可能发生什么水质的变化,正如人一样,在越过关卡之后,或许会迎来新的广阔天地,但也可能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也有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那都是不确定的事情,取决于自己的选择,或者说,那就是所谓的命运。 看着眼前如河水流动的灵气,明济心忽然道: “若是如此类比,您的存在好像是全然没有一样。” 难道不是么? 就像是眼前这无数条游走的灵丝一样,一切看起来都是自己的命运流转,和眼前之人全无关系。 若说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眼前这些灵丝,是因为白尽欢点出了最初的那道灵气才存在,但这一点要如何对比现实,难道是要说是眼前之人创造了最初的一道生灵,才会有现在的万千生灵,才会有现在的世道轮转吗? 似乎是有些过于荒谬了。 而当着别人的面去说他的存在全然无用,似乎是也有些过分,明济心说完之后便有些后悔,但他动了动喉咙,却到底没有过多的去解释什么。 白尽欢也并未因为这样的话生气,甚至是笑了一下。 “这样说也不算错。” 白尽欢点了点手中的拂尘,说道: “譬如天地,世上万物生灵都在天地之间存活,但谁又会整日都在意到天地的存在呢。” 明济心闻言,不由一笑: “您是在自比天地么?” “为什么不可以呢?” 白尽欢也跟着轻笑出声,又有所思索的说道: “我应该说过吧,本就是传承天道……就算是自比一下,天道应该也不会小气和我计较吧。” 这就又是谁都不可知的事情了。 而经过这样一番插科打诨,倒是让原本颇有些惆怅的情绪冲淡了不少,明济心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去。 他开口说道: “说回原题吧,我并不后悔做出现在的决定,这不是意气用事或者故作姿态,仅仅是因为我内心便是这样想的。” 白尽欢也一挥拂尘,将空中游历的灵气一挥而尽。 又颔首道: “这么说,你是真正没选择其他的考虑了。” 明济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既然不打算干涉自己做出的决定,却又一而再,再而衰的问自己是不是后悔,是不是想做出其他的选择……这似乎并不符合眼前之人一贯而来坚持的原则。 如此前后矛盾的言行举止……明济心第一反应是眼前之人不会是什么假冒的吧,但随机又否决,世上应该也还没有谁能够冒充眼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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