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张青阳便站在一侧,为他们让开了下山的通道。 竟是真的不做任何阻拦,但他说出这样的话,却已经将这些弟子一腔热血霎时间被冷水浇个透凉。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惊异的神色,他们是想着去劫道救人,却没有想过背弃宗门啊。 原想着互相鼓励,无论大师兄与于前辈劝说什么都不为所动,但现在却是给他们让开了道,也没有人敢真的拿自己的道途开玩笑,就这么迈脚下去。 一片沉默之中,最终仍是韩青萍咬了咬牙,第一个低头匆匆往山下走去,他不敢看师尊的神色,但在下了几步台阶之后,还是被于化岭叫住了名字。 于化岭的语气之中不免带上呵斥与怒气 “青萍,你真要叫我失望?” 韩青萍蓦然停下脚步,握紧了手中的剑,他深吸一口气,而后才快速转身,然后朝着于化岭跪下磕头三次,那声音砰砰响,听的人心惊胆战,好像不是磕在石板上,而是直接磕在心里一样。 而等韩青萍抬头,额头上竟然通红一片,丝丝缕缕的浸出血丝,汇聚成一滴血珠,顺着眉心,悄无声息的落了下去。 韩青萍通红双目,虽未落泪,然声音却已然带着凄切 “弟子辜负师尊多年苦心栽培,乃是弟子不忠不孝,然弟子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叶师弟送死,因为一个不明不白的人言,武林道便信以为真趋之若鹜,一定要将叶迷津就这样蒙受不白之冤,逼死观心台上,世上岂有这等荒谬之事!——今日之后,弟子纵然不能再以太玄宗弟子自称,然弟子仍是师尊的弟子,此事至死不改!” 说完之后,他便缓缓站了起来,再朝于化岭行了一道弟子礼,便猛地转身,下决心离开了山门。 于化岭注目他离去的方向,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他似乎苍老无数。 而身后弟子再三犹豫,涉及道途,到底是让不少弟子清醒过来,能进入太玄宗本是不易,岂能轻易说舍弃便舍弃了。 却也有几个人犹犹豫豫走了出来,然后一如韩青萍一般,面朝宗门磕了三个头,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追随韩青萍离去。 零零散散,共有三十六人。 观心台位于太玄宗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峰上,不算什么很有名的地方,经行道路大多是偏僻小经,路上寂静无人,平添无数萧索。 而在距离观心台不过数里的路途时,韩青萍等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被押解的叶迷津,两侧十名弟子看守,叶迷津被关在四面透风且没顶的囚车里,正盘膝坐在里面闭目养神。 他虽然是被囚的罪人,但坐囚车内,素衣散发,却仍是一派轻松洒脱的意境,仿佛坐在步辇之中。 囚车之外,又有两名长老领路,看到韩青萍他们虽然没开口驱逐,却也没让停下来。 于是韩青萍只好跟着往前走,找了一个角度,喊醒了叶迷津,而后伸手一抛,将扇子从车顶抛了进去。 他突然扔东西进去,让两侧看守的弟子紧张了一下,但见落入叶迷津手中的不过是一只折扇,也就放心下来,甚至还去调侃的和人搭话,是说都到这种时候,竟然还送了一个扇子进来,叶师弟真是……风雅之人。 这样的话,自然是带着些许的轻嘲。 不过叶迷津不为所动,他接过折扇,缓缓将其打开,时隔多日,扇子上的一抹血色仍鲜艳如新,叫人见之,触目惊心,他未发一言,便又合上扇子,也没有问更多的问题,只是看向韩青萍说道 “多谢师兄将扇子送来,作为酬谢,我回敬师兄一份礼物,不过那份礼物不在我这里,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有人将其送到师兄手中。” 韩青萍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 “你我同门师兄弟,说什么谢,给什么酬谢,不需要啊!” 叶迷津低声道 “很快就不是了。” 韩青萍没听清楚——或者说他听到了,却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故作无知的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然而叶迷津只是不明所以的微微一笑,而后让前行的队伍暂停片刻。 直到完全停下之后,叶迷津才站了起来,握着折扇朝韩青萍等人拱手拜别——那并非是太玄宗的礼节,而是江湖中人常用的姿态 “这份礼物,韩师兄一定要收下,韩师兄,以及诸位太玄宗的师兄弟,多谢最后送我一程,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不要再跟着上山——若你们上山,便是说明心中也觉得我有罪过,我实在不想在观心台,看到诸位的身影。” 叶迷津提出来的那个奇怪要求,自然是早就传遍宗门和武林道,宗门内弟子讨论许久,一致认为……叶师弟素来清尘无暇,完美无缺,自然是不愿将自己狼狈受审,的状态给熟人看到。 韩青萍点点头,善解人意道 “你放心,我们绝不上山——打扰审讯,在山下等待就是。” 他是说不上山打扰审讯,却没说若观心台上武林道众人真要叶迷津当场受死,他不去救人……这是韩青萍心中一点算计,但他对上叶迷津含笑双目,便知晓自己这一点心思并瞒不过他。 但……反正是心里想的,又没讲说出来,那就可以完全当不存在。 韩青萍脸皮一向很厚,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且很以为荣。 混江湖嘛,就是要脸皮厚一点才吃得开。 然而叶迷津却并没有拆除他的小心思,只是握着折扇在手心敲了敲,他停了一会儿,在押送他的弟子催促前行的时候,他才深深的看了一眼韩青萍,最后说道 “韩师兄,不想后悔的话,就忘记我吧。” 说完,他便重新坐了回去,示意可以继续前行了。 徒留韩青萍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不是很清楚叶迷津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韩青萍带着一众人等,又跟着走了一段路途,远远能看到观心台的轮廓了才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前行。 他们停在山脚旁边的树林边,将身上的道袍脱了下来垫在地上,既然已经不是太玄宗的弟子,何必再穿着太玄宗的衣服呢,况且——韩青萍他们坐了片刻,就见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去往山上,言语之间不外乎是谈论叶迷津此事,若他们还穿着太玄宗的衣服,不免会受到一番骚.扰。 只是这些人谈论起来叶迷津,倒是很不客气了,叶迷津的名声响彻武林道,且不说压的新一辈各门弟子出不了头,连往上数的众人也总有愤愤之心,偏奈何又找不到叶迷津一点错处,自能暗自气伤。 而今叶迷津被抖露出来这样大的一个罪责,无疑算是给了众人一个发泄的由头,很是将叶迷津贬低一番。 所言之语,不过是他看着仪表堂堂,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蛇蝎心肠的人物,甚至又平白将一些江湖上没由头的案子来按到他的头上,韩青萍听得心火生出,是想直接将这些人教训一番,却又在握紧剑准备出手的时候,泄了气。
第205章 枯灵大阵 不能出手,却也不想再听一些污言秽语,韩青萍索性远离这些同样等在山脚的人,跑到了林子里,倚在树干上闭眼假寐。 一众弟子跟随在后,三三俩俩的歇息一旁,又有人开口说 “韩师兄,我们以后真成流浪儿了。” 语气之中,不免带有滴落。 韩青萍倒是很乐观的,随手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没所谓的讲 “大不了我们自立宗门嘛,有我在,再加上叶迷津,保你们有吃有喝总是不愁的。” “那倒也是!” “韩师兄剑道高深,友遍天下,叶师弟也是天赋过人,纵然自立门户,也肯定能有一番作为!” “……” 于是一群涉世未深,甚至是从未涉世的弟子,竟然真的进行起来美好的联想,甚至开始去想若真的自立了门户,该叫什么名字呢。 想来想去,也没有定性,倒是韩青萍看着手中的剑发呆了一会儿,说 “不如就叫仪清吧。” 两仪明天地,清浊自降生 人间事混混,此剑荡气平 仪清是他的剑,这只剑是师尊亲自为他挑选,说他虽不羁在外,然剑心澄明,如日月长虹,将来必能气势如虹,别有一番作为。 可惜,自己却要辜负师尊的期望了。 韩青萍下意识望向观心台方向,心中终觉不安。 不知道叶师弟……究竟要如何应对这场几乎注定要灭亡的祸事,逃出生天? 林木总郁郁,长风何纷纷 吹起心如皱,飘落总无声 观心台一面临山,一面临水,一面临木,一面临渊,四方景色各不相同,映照人心无数境界,是以名为观心台。 观心台不小,但一下子涌入数百人,却也显得拥挤了。 除却太玄宗来的长老,其余名门世家,江湖门派,虽然来的不全是掌门宗主,却也是各家身份尊贵之人,再带上随行的弟子侍奉,将观心台围绕的水泄不通。 围观席上人影碌碌,然而中央却很空旷,只站着一个人。 叶迷津握着折扇,面色平静,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仿佛他来此地是赏景,而不是受审,耳边传来的不是对他谋害旁人的厉声问罪,而是天地间雀鸣鸟叫。 似乎是过去很久,对他的斥责问罪终于完结,于是做最后陈词 “叶迷津,你谋害无数英杰,还有何话可辩驳?” 叶迷津抬头看了一眼那自称逃出生天,目睹他一切“罪行”的少年,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恐惧与慌乱,不过,叶迷津很快移开了视线,看着站在最前方朝自己问罪的人。 当初去往降灵门参加夺宝大会的乃是天下各门派新秀,按理来说,这是牵涉天下门派的大罪,本该天下三大名门出面料理才对。 然则叶迷津名义上是太玄宗弟子,所以太玄道宗此次避嫌,不做主审; 而玉衡学宗偏向朝廷,九州世子入王都后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一看便知王都朝廷别有算计,玉衡学宫为避事也早已闭门谢客; 至于长空禅宗,当年祸乱,宗主不敌从净心塔中逃离的魔人,死的猝不及防,既没有遗言留下,也无继承者存在,为争夺宗主位,又是好一番明争暗斗,及至尘埃落定,却是元气大伤,如今继任宗主的据说本是一个年轻的扫洒弟子,自言人微言轻,所以并不出席。 三大家皆不出席,负责审问叶迷津的便是主动请缨的狂浪派掌门。 三家六门,狂浪派勉强入围,却是末流。 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叶迷津脑内想了一会儿武林道的变动,听到对方的质问告一段落,该轮到自己说话了,于是很是配合的说 “我没任何要辩驳的话可言,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不知诸位前辈能够给我解答。”
312 首页 上一页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