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担心宗怀棠发疯:“是的,你说得对。” 宗怀棠唇边的笑意加深扩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硬是把他看得发毛。 “新年快乐。”他说,“祝你跟你妈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快乐平安,也祝你哥能够醒过来,好起来。” 宗怀棠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摸了摸他白皙软乎的下巴:“你倒是想得周全。” 陈子轻受不了这种难以揣测的气氛,他把羞耻跟别扭一脱,一屁股坐到了宗怀棠的腿上,咬对方喉结上的那颗痣。 “饺子不吃了,晚会不看了?”宗怀棠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风范,掐住他的脸,阻止他的动作,食指的指腹蹭掉自己喉结上的油光,抹在他嘴上,“你不吃了不看了,我还要吃还要看呢,能不能正经点。” 陈子轻抓着他的肩膀坐起来点:“是,我不正经,你正经,你都能让我爬柱子玩了。” 宗怀棠愣了一瞬,耳根通红,喉间抽一口气:“你怎么,” 没往下说,他弯下腰背,粗声喘着气用双手挡脸,嗓音喑哑:“我不抓紧时间学习是跟不上你的。” 陈子轻:“……”那也没有必要非得跟上。 . 年一过,宗怀棠就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昏睡现象,陈子轻叫不醒他,除非他自己醒来。 陈子轻不知道怎么办,他坐在洋槐树底下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气温下降了,四周如同砌成了一个冰窖。 几乎是本能的,陈子轻从椅子上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跑远,他停在温度正常的地方,回头看去。 一大群鬼魂站在洋槐树下面,背对着他。 陈子轻绷着头皮把视线对准一道身影:“小,小马……” 声音很小,黏在嘴巴边还没出来,所有鬼魂竟然都慢慢转过身,看着他。 就在这时,院门从外面推开了,宗母走了进来,对跟在后面的人说:“汤医生,春节还把您叫来,真的很不好意思……” 陈子轻一分神,洋槐树底下的鬼魂全都不见了,那里只有一张小桌,两把椅子,他坐过的那把在轻微晃动,他胡乱抹了把渗汗的脸,快步往院门口走。 他还没有宗怀棠的妈妈冷静,忘了汤小光了。 汤小光找了个理由支走宗母,他拎着药箱看跟进房间的陈子轻:“去年你就应该知道我在制造厂的职工医院上班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来找我,一心在家陪对象。” 陈子轻尴尬地挠了挠脸:“他精神不稳定,离不开我。” “没怪罪你,知道你最在乎他。”汤小光走到床边,“有你在,他脸上的肉都长起来了,确实能迷得你晕头转向。” “……”陈子轻观察汤小光的表情变化,“他的情况,你不惊讶。” 像是知道这天会到来。 汤小光意识到什么,拧了拧眉心:“他还没把他的事告诉你?” 在看见陈子轻摇头以后,汤小光露出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反应。 陈子轻恳切地说:“汤小光,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求你了。” “你都求我了,我拒绝你就说不过去了。”汤小光从药箱里拿出张黄符纸,拍在宗怀棠的床沿,“宗怀棠可以自救。” 陈子轻的心脏怦怦跳:“怎么自救?” 汤小光走到窗户边:“院子里的洋槐树下面阴气很重,他们都在吧,虽然躲着不在我面前出现,但我不可能感觉不到。” 陈子轻叹气:“你来的时候我见到他们了。” “那树不是一直在宗家的,两年前才移进来的。”汤小光把窗户关上,说出了四个字,“洋槐聚阴。” 陈子轻的眼皮飞快地跳了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他不太想面对。 “我这玉佛不是驱邪用的,而是固魂,”汤小光示意陈子轻在桌边坐下来,“你猜我拿掉玉佛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陈子轻艰难地说:“宗林喻那样?” 汤小光露出一口白牙:“轻轻真聪明。” “宗家的风水里有个阵。”汤小光语出惊人,“宗怀棠是阵眼,所有鬼魂都在那棵苍老的洋槐树底下,他找了道士作法借阴气保他哥的一缕命元。” 陈子轻脸色发白:“阵眼会怎样?” “轻轻,你看我这玉佛,过段时间就会失去光泽,裂开,碎掉,换新的。”汤小说从大衣的领子里掏出绳子,把带着他体温的玉佛取下来,放在陈子轻的手里。 那么人呢,血肉之躯的结局不言而喻。 陈子轻捏紧了玉佛。 “宗怀棠这次的昏睡只是开始,他再不放下,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具空壳子,”汤小光说,“鬼魂借助他的身体固定在两个时空,侵蚀着他,只有他放下,死局才能活。” 陈子轻咬牙,这么大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宗怀棠瞒他瞒得跟什么似的。 “他说等到清明才告诉我。”陈子轻把玉佛还给汤小光。 “清明?”汤小光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陈子轻,“选的日子或许跟你有关。” 陈子轻身子一震。 恐怕汤小光说的是对的…… 去年清明他进了那个时空,钟明小马在内的鬼魂也都进去了。 因此那里的各种人物线轨迹线全部活了过来。 宗怀棠会以为清明是个节点,今年的清明他就要离开这里,钟明他们也会离开。 到时宗怀棠自己怕是凶多吉少,想跟他一道走。 陈子轻连汤小光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在椅子上枯坐着,浑身麻木僵硬。 走个过场的隐藏板块怎么比任务还要费心神呢。 “轻轻,你在打坐?” 床的方向传来声音,听不出一丝不对劲。 陈子轻看过去,一声不吭。 宗怀棠鞋都没穿,他打着赤脚就下了床,快步走到陈子轻面前,看不出有昏睡过的痕迹。 但陈子轻还是注意到他滞了下,肯定是虚弱导致的。 “怎么不理我?”宗怀棠在陈子轻面前踱步,克制着什么情绪,低柔的语调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轻轻,你怎么不理我?” 陈子轻垮下肩膀:“汤小光来过了,他跟我说了一些事。” 宗怀棠的面色变得阴沉。 陈子轻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腿麻了,两条腿都麻了,他又坐回去,朝两只眼睛的眼皮上面涂口水缓解麻症。 “宗怀棠,你现在必须把你想在清明告诉我的事说出来,如果你不说,我马上走。” 陈子轻破天荒地冷了脸,“我是认真的,没在开玩笑。” “外面的人是看不到我的,一旦我出了你家,你找再多人打听都打听不到我的去向,这就意味着只要我不想,你这辈子都别……” “你他妈别说了!”宗怀棠狰狞地嘶吼了一声,他像站不住,苍白着脸蹲了下来,额头抵着陈子轻的腿,卑微地祈求:“你别说那种话,我害怕。” 陈子轻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抿了抿嘴:“那你全都告诉我。” 宗怀棠沉寂了下来。 “清明的时候我不会走。”陈子轻说得有点虚,他为了让宗怀棠相信,又强调了一次,“我可以答应你,我保证。” 应该不会在那个时期走的吧,监护系统没动静。 陈子轻没等到宗怀棠的答复,他气馁地说:“其实我可以不用管你身上背负的……我如果不担心你,我根本无所谓你说不说……我对你……我希望我们能……” 语无伦次,心烦气躁想骂人,陈子轻忍下了,他温温柔柔地说:“宗怀棠,我希望今年,明年,后年,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能一起过,我希望我们有以后。” 宗怀棠缓缓抬起头仰视他,眼睛红得厉害:“真的?” 陈子轻立马保证:“真的!” “那你想得比我远。”宗怀棠又骄傲起来,唇角扬了上去,“你稀罕死我了吧。” 陈子轻顺着他说:“对,稀罕死你了。” 宗怀棠没了笑意:“我不信。” 陈子轻拨开放在自己腿上的手:“那算了,当我没说。” “说出去的话还想收回来。”宗怀棠重新趴回去,箍紧他的腿,“汤小光就是多管闲事。” “你好意思怪他啊,要不是他,我就是个傻子。”陈子轻气得捶了下桌子,“我真的,宗怀棠,你给我起来,别装可怜,你站起来!” 宗怀棠真就站起身,低眉垂眼,十分无辜的模样。 陈子轻安慰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汤小光说了洋槐树,聚鬼护命元之类,剩下的你来说,应该不多了吧,你不想麻烦可以概括。” 宗怀棠的太阳穴鼓出害人的青筋,仿佛下一刻就要砸碎砸烂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然而他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提出了要求:“我申请蹲回去,趴你腿上说。” 陈子轻捂脸:“……行吧行吧。” 宗怀棠蹲在他脚边,冰冷的面颊蹭上他的腿,掀开了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阴暗地。 两年前,宗怀棠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那晚有一些工人逃出来倒在他不远处,在他眼皮底下烧死了,记忆恢复以后他闭眼就能听见痛苦的惨叫,他出现了幻听,找医生开了治疗神经衰弱的药物。 哪知药开错了,幻听没减轻,还产生了幻视。 工人们惨死的画面在他眼前反复上演,无论是睡着还是醒来,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割裂开了。 宗怀棠被什么指引着回到县里,他去现今的启明制造厂,也就是曾经的化工厂看了看,就那么沾上了鬼气。 从那天开始,他频繁撞鬼,甚至见到了他爹。老人家在他床边被火焚烧,喊着叫他照顾那些工人。 也不知道是受他爹的遗愿影响,还是让鬼魂们弄的,他有了重建化工厂的执念。 很多没有去投胎,一直被困在1952年的鬼魂全部被他的执念召集了起来,他们的怨气驱使他建立起了1982年的启明制造厂。 后来宗林喻不行了,宗怀棠询问道士打听到一个风水阵法,利用那群现成的鬼魂留住他的命元。 人和鬼算是互相利用。 鬼魂们附身在宗怀棠身上进入他创造的1982年的制造厂,他们缠着他,导致他时常疯疯癫癫,跟鬼魂对话。 他们通过宗怀棠这个媒介沿着过去不断循环,直到陈子轻的到来让他们有了自我意识,有的改变原来的轨迹,有的依旧走上了老路。 陈子轻听完宗怀棠的坦白,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你放下执念,让你哥入土为安,让化工厂的鬼魂们安息。” 宗怀棠笑道:“然后你也跟着走了。” “我都说了我不走。” 陈子轻拽他的发顶,“你照着我说的做,好吗?我不想你死。” 宗怀棠哑声道:“不是我能决定的,人贪婪,鬼也贪婪,我早就不受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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