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一伙人,马强强对他挥手:“哥!” 马强强这边也在排队,大板车拉了一车,棉被盖着保温,都是住家里的人带的菜,早上一来就交给厂里保管,饭点发放。 陈子轻找了个地方坐,不一会马强强就抱着搪瓷桶凑了上来,他是家里的独苗苗,伙食好。 今儿有红烧肉,盖子一揭就冒鲜香,糖色也炒得十分漂亮。 “哥,你吃不?”马强强把搪瓷桶抱给陈子轻,“我一口都没动,没有我的口水。” 陈子轻可吃可不吃,他对上马强强单纯傻气一味讨好的眼神,笑笑说:“那你给我两块肉吧。” 马强强激动地把两条腿往一起撞了撞:“你自己弄。” 陈子轻把勺子伸进去,随便弄了最上面的两块肉。 马强强惊讶地张大嘴巴:“你吃肥肉啊,以前你只吃瘦的,有点肥你都不要。” 陈子轻说咬下肥肉,腻嗒嗒的油汁从嘴里溢出来染得嘴唇油亮:“口味会跟着心情变。” “噢……”马强强垂头看看搪瓷桶里的红烧肉,咧咧嘴,就着饭大口吃了起来。 院子里弥漫着各种饭菜香,带饭的不少会跟住厂里的分享食物,也有的直接抢,自己抢就算了,还要招呼同伴一起抢。 孙成志就常那样子,今天没有,他不在这里。 大家会聊他,明面上觉得他要去庙里烧香拜一拜,私下里幸灾乐祸。 陈子轻在找刘主任的另外两个徒弟,他现在对之前没怎么关注的白荣很有兴趣。然而他只找到了钟家兄妹。 “钟师傅,钟菇。”陈子轻咽下嘴里的饭喊。 钟明一个眼角都没挪过去。 钟菇从后面捶他后背:“哥,你对向宁礼貌点,他主动找你讲话,你爱答不理干什么。” 钟明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钟菇横眉竖眼:“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钟明看到小妹去找那人,和马强强一左一右围着他,把自己饭盒里的煎蛋叉给他吃。 他呢,吃一口饭就仰头望天发呆,吃一口饭就仰头望天发呆。 陈子轻忽地转头看来。 钟明没有防备,晚了一秒才生硬地低下头吃饭。 陈子轻:“……” 有话要跟他说?他端着饭盒去钟明那边:“钟师傅,你小……” “师弟”二字都没说出来,钟明就起身走了。 . 死人的事,厂里下午公布了处理结果,生活还在继续,还要继续,工人们照常打卡上下班。 第一车间空了个岗位,全体职工集中在刘主任的宿舍,关起门来开小会。 刘主任不怎么说,就让大家自由发言。 四月已经走到了一半的位置,对应的产量没有完成,后半个月的任务会很重。 陈子轻无意间碰到了钟明的手,钟明大力挥开,碰掉了他师傅的茶杯。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到了众人。刘主任也有点吓到:“小钟,小向,你们怎么回事?” 陈子轻不在状态。 钟明两边腮紧绷,用只有他能听得见的音量命令:“你出来!” 陈子轻用眼神安抚钟菇跟马强强,顺便偷瞄了眼岁月静好的白荣,人在宿舍心在飞的孙成志。 他一出宿舍就被钟明拽住衣领,强行拖到角落,往墙上一摁。 躁烈的热气实质化地入侵他的呼吸。 钟明怒不可遏:“向宁,你要不要脸,那么多人在,你也敢玩你的小把戏。” 陈子轻的肩背让钟明摁疼了,他捉住拽他领子的手。 都没沾到,对方就迅速躲开。 陈子轻好笑地说:“我玩什么了?” 钟明粗声道:“装模做样。” 陈子轻的脑中浮现钟明把他当见异思迁的负心汉的画面,再结合现在,他的眼珠一转,钟明以为他…… 天大的误会出现了。 不知道钟明怎么把“我想要你搬回宿舍”和“我不喜欢女的”相加得出“我喜欢你”。 陈子轻沉吟,他不能跟钟明把矛盾升级,没必要。 于是他就没在这时挑开,他选择有意无意在钟菇面前透露了自己的择偶标准。 钟菇一说,钟明就知道自己想开叉了。到时既能让不掉自尊心,又能解开误会。 陈子轻的小算盘敲响了,是他想要的效果,钟明对着他时,恢复了原主生前的相处方式,就普通同事。 挺好的,必要的时候能用一用。 . 观察白荣期间,陈子轻听说那些跟他同时生病的工人都住院了,他让他们叫叫魂,按照汤小光的法子叫,叫了就好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 怪异的是,到了他们身上就没用了,叫好几趟魂都没用,哪怕汤小光亲自叫也是一样的结果。 陈子轻能好,是别的原因。至于什么原因却找不出来,他自己也没有头绪。 工人们的家属陆续盯上陈子轻,他们去车间堵他去宿舍找他,又是送补品又是塞钱的求他帮忙,他心有余力不足,被逼得发毒誓。 “我要是故意隐瞒见死不救,那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宗怀棠走到门口就听见了这话,他的心头有什么跑了过去。 屋里的陈子轻跟他对视,不知怎么相对无言。 凄惨的哭声打破这片微妙氛围,家属们瘫坐在他宿舍的地上,陈子轻只能打开一包卫生纸给他们用,别的就帮不上了。 陈子轻想把这件事反映给厂长,他让宗怀棠帮忙带个话。 “你对你敬爱的厂长都不上心了?”宗怀棠把汤小光给的梨子罐头丢到他床上,“还有什么是你能坚持下来的?” 陈子轻搬起被掀翻的小桌子:“我想请厂长出面,或者厂里出一份正式的申明给那些同志的家属,我知道我不该因为个人事情浪费厂里的资源,但是……” 半天都“但是”不出来。 宗怀棠把脚前的钢笔盒踢给他:“不行了?” 陈子轻蹲着捡台灯跟书籍:“不行了。” “就这点出息。”宗怀棠蹲下来,拖着懒散的语调说,“向师傅怎么退步这么大。” 陈子轻疲惫地挎着肩膀:“你帮帮我。” 宗怀棠看他这窝囊样,逗趣的兴致都没了踪影。 . 这天之后,厂里出了申明。 陈子轻还没想好要怎么感谢宗怀棠帮他带话,运动会的项目就定下来了。 工会一收到通知就张罗大字报。 陈子轻不敢进工会,他蹲在墙根双手合十祈祷:“拔河,接力,求求了,别的都不要有。” 他睡着了做梦都在祈求。 工会里出来个人,急着要去哪,见到他惊道:“向师傅,你到了啊,快进来,还等着你写报呢。” 陈子轻战战兢兢:“运动会项目是……” “篮球,跳绳,踢毽子,乒乓球……” 陈子轻不能呼吸了。 “这些都没有。” 他又活过来了:“都没有吗,都没有啊。” “是呢,今年的春季运动会就三项,拔河,男子掰手腕,以及400米接力。” 陈子轻不敢置信,三个项目他压中了两个,这是什么概率,他在墙根缓了好久才想起来报名。 三项都得拿到优秀突出奖,只能拼了。 到了当天,工人们都去了文体馆,横幅高挂,锣鼓阵阵。 厂长身体不适在家休息,李科长坐的主位,主要领导们向两边依次排开坐。 第一项是掰手腕,厂里的女同志没有男同志那么多,报名的只设了一组,男同志人就海了去了,分成了十组。 大喇叭念选手名单,让他们做好准备,每组马上开始抽号码,一对一的比。 陈子轻学着别人那样揉手腕按肩膀,胳膊画圆热身,围了几圈的同志们都很佩服他的意志力。 前段时间脑袋开瓢,最近生病,都这样了还积极参加运动会。 没有取得好成绩也没关系,大家不会觉得他水平下降,照样把他当劳动模范杰出领导。 就怕他原谅不了自己,这么要强的一个人。 “轻轻,重在参与。”汤小光袖子上别着袖章,他是裁判。 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当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是我的思想理念。” 汤小光悄声:“不过你别担心,等会儿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你的对手分神。” “汤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陈子轻正色。 汤小光气死了,要不是你有冠军瘾,我担心你无法承受当场哭出来,我至于? “什么都不要说了,你的工作最基本的要求是公平公正,不能徇私舞弊,记住了!” 陈子轻蹲下来系鞋带,脑后的纱布半小时前才撕下来,皮肤还是红的,伤处缝了挺长一条,周围只长了一点点绒毛,跟秃着没多大区别。 瞧着怪心酸的。 参赛的同志内心都产生了动荡,每个抽签抽到跟他一组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让了他一手,没出全力,他因此一路杀进单组的四分之一决赛。 陈子轻捏着使用过度的手指,满面愁容地等着钟明跟别人掰手腕,这场毫无悬念,谁跟钟明比不如直接宣布结果。 意想不到的是,钟明输了。 陈子轻还没反应过来,汤小光就举起小旗子用力一挥:“钟师傅止步八强,这依然是个好成绩,让我们恭喜他!” 那声音兴奋的,像在喊喜报。 哗哗哗的掌声里,钟明一语不发地退出了比赛圈。 孙成志拉着白荣撞开人群追上来:“师兄,你怎么输了?” 钟明简略道:“手上汗多,太滑。” “他奶奶的,便宜姓向的了。”孙成志愤愤地咒骂了句,“走,我们去看钟菇比赛。” 钟明:“嗯。” 陈子轻这边把牙咬紧了才没笑出声。 汤小光对陈子轻挤眉弄眼,陈子轻假装不在乎,心底爽死了,他后面四场都很顺利,拿下了单组的第一。 接下来就等十组的所有第一名重新抽签。 陈子轻知道宗怀棠也有报名,汤小光跟他说的,他不当回事,只盯着钟明。 哪知宗怀棠不声不响就进了全组的决赛圈。 陈子轻怀疑他们要在冠亚军赛上碰头,结果真就这样了。他看着宗怀棠的小臂肌肉,吞了口唾沫。 宗怀棠连肌肉都是斯文的,根本不像钟明那么张狂爆发。 后者发挥失常,前者发挥超常,或者正常发挥。 陈子轻抹了抹热红的脸,他要赢。他必须赢,不然会被系统警告。 “麻烦两位选手就位。”汤小光看计时表,“祝你们取得好成绩。” 在许多女同志青睐的目光里,宗怀棠坐到了凳子上,朝他的对手笑了下:“向师傅,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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