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叹了口气,“是啊,瑞祥呢。” 小黄豆似乎察觉了他心里那点儿复杂难言的情绪,抬起头看看他,抖了抖脑袋上的小翎毛,讨好的啾啾叫了两声。 秦时摸摸它的小脑袋,心想还好孩子贴心。 一整夜,阵法边缘的光带始终朦朦胧胧的亮着。 巴掌宽的一道亮光,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会熄灭,但却始终□□地亮着——它怎么能这么结实呢?! 秦时对它的态度,也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更深刻的怀疑。他开始琢磨维护这样的阵法需要的能源是什么?还有魏舟撒出去的纸人,又是以什么为能源呢? 跟尧洲阵法类似? 尧洲大阵的情况他听老师讲过,当时并没有听得太明白。简单说来就是利用被封印起来的大妖们反抗阵法的力、大环境的磁场、以及月球的引力。 但是这样复杂的、涉及到天文物理学的计算,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古代道士都能够轻易掌握?! 或者说,这种复杂的计算原本是一门专门的学科,无意间被这个时代的道士们学会了,然后加以利用。但它又实在难学,所以随着时代变迁慢慢失传了? 秦时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毕竟古代的科举考试不会考数学物理,这些知识也并不会受到统治阶级的重视,更不会在社会上得以推广。 秦时出了一会儿神,后知后觉的想到在古时候,读书学习本来就不是一件能够推广的事。书本贵重,读书的花费更贵,普通人没有条件读书学习。而那些有条件学习的人也都奔着谋求前程的目的去读书,谁会花时间精力去学一些朝堂之上用不到的知识呢? 最高统治者的需求与喜好是足以动摇全社会的价值取向的——上有所好,下争相仿效。比如历史上有名的典故:吴王如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吴王好武,百姓纷纷效仿,以舞刀弄枪为潮流。 楚灵王喜欢腰肢纤细的人,于是大臣们生怕自己被顶头上司嫌弃,一个一个不敢吃饭,上下马车都得随从搀扶。 这样一想,这些被冠以道门秘术之名的学问会失传,也是一个很正常的走向。 秦时捂了捂胸口,觉得自己站在一个神奇的时间点上,又一次打捞起了历史长河中一个缓慢沉没的真相。 第57章 打架 夜色将尽的时候, 撕打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野兽的嚎叫此起彼伏,却都缓慢地朝着远处撤走了。 几个纸人蹒跚地走了回来。 在将明未明的光线里,秦时和贺知年都看到纸人身上喷溅的血迹, 几乎将它们整个都染成了红色。但奇怪的是, 纸人身上并没有撕扯的痕迹,就连边缘都还是完整的。 魏舟嫌弃地看着自己的纸人, 掐个指诀。 秦时这个时候正在留意他的举动,就见魏舟手一抬, 就有一股清冷冷的微妙的“波”在空气里荡漾开来。 秦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就见那几个纸人就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水似的,身上的血迹刷拉就被冲下来了。 秦时再一次目瞪口呆。 秦时以前住校的时候也是自己洗过衣服的,有时候跟别人切磋的时候没留意,受点儿小伤也是常事。就算是真的用水来冲, 血迹这种东西也不会冲得这么干净啊,都不用搓一搓的么?! 而且还没有打肥皂。 纸人洗了澡, 欢快地迎风抖了抖, 把自己抖干, 又变成了拇指大小的小纸片, 飘飘悠悠的被魏舟收进了荷包里。 秦时看的心痒痒,但他也知道旧时代的宗门看重师承,是不可以随意将自己门派里的知识传授他人的。 秦时忍下一肚子的问题, 转头问贺知年, “现在呢?” 贺知年还没回答他, 就听魏舟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等着, 太阳出来了,喊人出来打扫战场。” 喊人?城关里的人? 秦时疑惑的看向贺知年, 贺知年也有点儿懵,“没我们什么事儿?” 魏舟道:“本来也没你们什么事儿。关外的封妖阵选址有误,一场地动就活活地撕开了一条裂缝,放出了一群饿急了的妖怪。镇妖司如今无人可用,我们师兄弟几个都被打发出来收拾残局。” 说到无人可用,他还别有深意的扫了一眼贺知年。 贺知年也无奈,“看我做什么?大阵修补本来就是你们的活儿。” 缉妖师只负责打架抓人……哦,是抓妖。封妖阵有缺口,妖怪抓回去也是关不住的,这也不能怪他们啊。 魏舟从他的眼神里品出了他没说出口的话,抿了抿嘴,露出一个不高兴的表情,“我们人手有限,那么大一道裂缝也不是说补就能补上的。” 贺知年十分体贴的一笑,“是呢,我都在关外混了一年多了,你们这些能御器的神仙才刚到关城。” 魏舟,“……” 魏舟搓了搓手,勉强把那股子要打人的冲动给按了回去。他挤出一个假假的笑脸对贺知年说:“你说的对,谁让我们法术不精,一路上还要时不时停下来收拾几个小妖怪呢。这不,就耽误了。对不住你了。” 贺知年也学着他的样子假笑,“怎么能说是对不起我呢。我皮糙肉厚,本来就应该吃苦。可惜了关外流离失所的百姓。” 魏舟与他怒目相视,两个人都是不闪不避,恨不得瞪死对方的架势。 秦时有些头疼。 神仙幼稚,贺知年竟然也幼稚起来了。这一路上明明就是十分稳重的人呐? 他还想问一问神仙,有关封妖大阵的事情呢。看现在这么一个情形,估计他想问,人家神仙也不想答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边就亮起了一抹淡淡的暖色,荒原上浓墨般凝滞的夜色被这暖暖的霞光驱散,远处的山峰、近处起伏的坡地都在这暖色的光里现出了原本该有的轮廓。 小黄豆站在秦时的肩膀上,笨拙地拍打着小短翅膀,啾啾叫个不停,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于晨曦的欢迎。 他们又平安度过了一个凶险的夜晚。 雄浑的号角声从城墙上方传来。 城门打开,一队骑士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疾驰而来,铠甲在晨曦中泛着寒光,帽盔上红缨似血。领头一人一身银甲,相貌英武,正是昨天在城关外有过一面之缘的樊锵樊将军。 在他们身后,城楼的最高处已经染上了薄薄的晨色,刀枪剑戟在雉堞间隐约可见。 秦时的目光从染了晨光的城楼上收回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人。他们会继续卡着流民的身份不让他和贺知年过关吗?! 秦时甚至不知道他们这会儿该不该给樊将军这种级别的武将行个礼——在对方不当他们是本国人的情况下。 秦时扫一眼身旁的贺知年,见他也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就默默的垂下眼睑,假装自己正专心致志地在撸小黄豆。 小黄豆出生在没有光线的地下,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它对于天空中的明暗变化极为敏感。尤其一早一晚天空中色彩丰富的时间段,基本上它都恨不得变身为摄像机,把每一帧画面都记录到它那个豆粒大小的脑仁里。 比如这会儿,天边刚刚出现了一抹浅浅的绯色,明明是看过多少遍的景色,小黄豆仍然激动得不行,站在秦时的肩膀上啾啾叫不说,还时不时在秦时耳朵上啄一下——它不但自己看,还提醒它爹跟它一起看。 看见小黄豆欢脱的小模样,秦时心情就好了许多。果然孩子都具有治愈的力量,嗯,尤其是傻孩子。 事实证明,秦时那点儿小顾虑纯属他想多了。 樊锵带着人走到近处连眼风都没有分给他一个,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贺知年。 两个同样英武的青年在晨曦乍现之中漠然对视,都是冷冷淡淡的神色,但秦时看着,却有一种火花四溅的错觉。 视线交错而过的刹那,樊锵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极浅的、仿佛挑衅一般的笑容。 秦时就站在贺知年身边,一垂眸就看见贺知年捏了捏拳头,然后他就觉眼前一花,身边的人已经飞了出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贺知年已经将樊锵从马背上扑了下来,两个人拳脚相加,打成一团。樊锵的马受了惊,嘶鸣一声,哒哒哒甩着尾巴跑开了。 士兵们呼喝起来,要冲上去分开这俩人,却被樊锵一声暴喝给制止了。 “都给老子站着!” 秦时见士兵们你推我搡地站住了,刚伸出去的脚丫子也缩了回来。 算了,他想,既然对方表明了不选群殴模式,那他冲上去就显得自己这一边太没风度了。 虽然不能冲上去一起打,只看贺知年打架也挺过瘾的。 说实话,他其实挺理解贺知年的心情。他一个陌生人都感到憋屈的话,贺知年这个与樊锵相识的人心里只会更憋屈。 人遇到妖怪打不过要躲,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不在一个重量级,非要冲上去拼一把,那纯属脑子不清楚,自己找死。 但被同类欺负,忍让有什么必要呢。 反正秦时也挺想打一架的。 魏舟是一副看热闹的态度,压根没想着要拦,见士兵们都向后退开,他也抱着膀子慢条斯理的往后退了退,跟秦时站在一起,嘴里还啧啧两声,嘀咕一句,“冤孽啊。” 秦时嘴角抽了抽,决定从魏神仙这里套套话,“他们俩以前就认识吧?” “从小上一所学堂,你说他们认识不?”魏舟看得津津有味,“学武艺又拜在一个师父门下了,虽然他们俩谁也不承认跟对方有什么关系,但实打实的是师兄弟。” 秦时想起了网上的一个段子:他乡遇故知——仇敌。 这样的熟人,还不如遇不上呢。合着不是他流民的身份连累了贺知年,而是贺知年仇人的身份连累了他? “没关系吗?”秦时一眼扫过去,恰好看见贺知年一拳头捣在樊锵的眼窝里,心头一跳。 “让打。”魏舟不当一回事儿,“这不比打妖怪好看?” 秦时,“……” 秦时现在觉得,不光樊锵是贺知年的仇人,说不定魏舟也是。 秦时被自己的脑补给雷到了,连忙撸一撸小黄豆压压惊。 士兵们围成一圈看自己的顶头上司被人痛殴。当兵的骨子里都有争强好斗的血性,看了一会儿,也顾不上上下尊卑了,都开始起哄叫好。 秦时看的挺无语,不过实话实话,确实比打妖怪好看。 两个男人拳来脚去的一场搏斗,以贺知年将樊锵压在沙地上而告终。 樊锵头上的帽盔都被掀飞了,眼窝青了一片,脸颊上还被贺知年的拳头擦破了一块皮。当然贺知年看上去也狼狈得很,身上的短褂都快撕成抹布了。眉骨上擦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滴下来,又被他抹开,染红了半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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