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剑法……唔…” 於菟捂住自己将愈未愈的胸膛。它在季凌纾的神思中寄生了快两百年,对季凌纾的修为功法一清二楚,就算这毛头小子能超越它将堕薮的力量融入剑气之中,以他挥剑的速度和方式,不可能伤它至此…… 尤其是刚刚的七连斩击,竟让它好似看见了江御的身影。 “你以为我不能见天日的这些天,就只会发疯发狂,以泪洗面么?” 季凌纾握住掌剑的手腕,止住了因大幅用力而不自禁地发颤。 於菟很快明白过来: “呵…是江御,他把剑谱给你了?” 江御的剑式放眼天下仅他一人可练,因为一剑一式都对肉体的要求极为严苛,就算季凌纾从小就被他带着锻炼体魄……没有水云骨的话,也终难成大器才对。 想到这里,於菟抬起手来,半透光的掌心覆盖住一边的眼睛,透过那浑浊的油雾它得以窥见季凌纾此时此刻的骨形。 这小子居然……! 於菟停顿了一瞬,浑身忽然开始颤抖,它不可扼制地捧腹大笑,越笑越夸张,越笑越猖狂: “水云骨……水云骨!你居然将自己的所有筋骨都打碎重筑,用堕薮重洗了你的血骨……季凌纾,你这小疯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狠种!” 於菟的笑声在荒原间回荡,荡进商陆和蒋玉这些旁观者的耳里,让人不寒而栗。 洗髓拆骨,比世上任何一种酷刑都要更加痛苦。 但季凌纾不在乎。 是屠杀无辜的人,还是拆他自己的骨,于他而言根本无需思考,他没有以泪洗面,而是在以痛止痛。 至于他是如何给自己拼凑出一副水云骨的——他都一一亲自抚摸甚至亲吻过,江御的指骨,蝶骨,骶骨…每一寸每一寸,他都不曾放过。 到底能否比肩真正的水云骨,刚刚交手后於菟的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 然而此刻的季凌纾越是接近于神,於菟那颗模仿着他捏造出来的心脏就跳动得越是阴湿快活——它迫不及待要将这具身体占为己有,有了这副血骨,这身剑艺,就算再来十个,百个明宵星君,它的统治都将无法被撼动! 只是现在的它难敌季凌纾,不过管他的,它从来也不屑于依靠符合常理的手段。 眼看季凌纾提剑追来,杀气盎然,於菟诡然一笑,突然向泥里一钻,将肉身变化成滚滚流淌的血水,刹那间在地上形成了一方古老的阵法。 开阵! 它的狂笑声不止。 季凌纾管他三七二十一,只一剑朝那发着死赤阴光的阵咒上劈去。 “呵——!” “咣!!” 只闻剑震声摧天撼地,季凌纾感觉手感不对,他眉头一蹙,凭次次生死之战攒下的直觉直撤回了蒋玉他们所在之处,奋力一剑抵挡住了穿日而来的一道金光。 噼里…噼…… 雷光被剑影吞没,竟从内里将一层层的堕薮炸得焦黑,簌簌落成死屑。 风曲的鼻子动了动,忽而一个旋身躲入了蒋玉身下的影子。 “这是明宵星君的天罚!”商陆眉心紧锁——破境后他再看天罚竟觉得如此恶心,刚刚要击碎他们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天光,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骸海尸油。 光阵缓缓熄灭,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然真的是柴荣。 於菟竟将明宵星君硬生生扯入了战场! 面前的人慈目悲悯,金光加身,不悦地看向自己脚底的阵法,谁也没想到於菟还藏了这么一出,简直像是把他给召唤出来了一般,是对圣神的极大不敬。 柴荣开口,嗓音敦厚如钟: “你可知你刚刚所为救了江御一命?若不是你突然将我拉至此地,我便已将他正法。” 於菟呸了一口: “少来,他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他。打江御有什么意思,只要你与我先把这小疯子收了,江御自然也活不成了。” “哦?” 柴荣这才正眼看向季凌纾,他眼里总是会先忽视掉没受过神洗、不配被命运眷顾的孩子。 而只需一眼他也就立即与於菟达成了一致——季凌纾再也留不得! 意识到这两尊神魔的杀心,季凌纾咬了咬牙,一剑当关守在了商陆他们前面,语气发狠: “你还有神雾能用来传送吧?带着他们两个跑,越远越好。” “你不和我们一起?”商陆手上没有犹豫,已经开始调转神雾。 “我不留下拖住他们的话一个都走不了。”季凌纾斩钉截铁道。 说话间蒋玉忽然插入,近乎有些失态地抓住季凌纾: “明宵星君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他说他差点杀了江御??怎么可能?江御这次可是有莫邪剑……!” “原来是你助他铸的那剑。” 柴荣的声音忽然压了过来,似是在回应蒋玉,语气的深处藏着丝丝缕缕战胜了这天外来物后的夸耀和得意。 紧接着蒋玉亲眼看见他从自己的胸膛中抽出了莫邪剑。不仅如此,柴荣甚至还向他展示着自己眉心、脖颈、脊柱……每一处能造成致命伤的部位,都留有深深的剑痕。 蒋玉的心在那瞬间如坠冰窟。 江御……江御明明做到了,是他铸的剑不行?? 莫邪剑……不能弑神?!
第182章 前尘(二更) “虽然不知你们是从哪里寻到的图纸,” 柴荣居高临下地看着蒋玉,这是他从那不受他这个圣神掌控的“天外有天”之处索来的珍贵玩物,虽然最近似乎有了些不敬的心思,但那都无所谓,摧毁再重塑一个人的信仰是他最擅长做的事。 比如此刻,他正风轻云淡地,甚至带有几分嘲弄之意地打量着蒋玉: “记得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吗?” “……”蒋玉满眼警惕地盯着他,同时换了个动作,好遮挡住身后藏有风曲的那团黑影。 然而明宵却并不在乎那块随手扔出去的小石头,只淡淡道: “是兰时仙尊的冰玉剑。” “你到底想说什么?!” 蒋玉不耐烦道,他承认自己正处于急躁又迷茫的漩涡之中,因为被他们当做最后一张底牌的莫邪剑竟然也不足以杀死明宵星君,偏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十分爱与他悠然地闲聊。 他深刻地明白这并非是一种宽容或放纵,而是一种纯粹的蔑视。 明宵星君从未把他当做过一个同族的人来看待,他对他说话,还有从前偶尔的质问和倾诉,也不过只是人类面对家养的鹦鹉时偶尔会冒出的一两句感叹而已。 听到蒋玉的怒吼后,明宵星君竟然笑了。 会把蒋玉认作成江御的不止有季凌纾,还有他。 他从来没能把江御激怒过。愤怒的蒋玉让他心情变得更好,比每年敬灵祭上受万民膜拜祝颂的感觉还要好。 “你在琉璃海住过许久,应当听过冰玉剑的故事吧,” 柴荣脸上慈悲遍布的笑意只让蒋玉觉得浑身发寒, “那柄剑的的确确是我铸的。” “什么?” “我用尽了天下奇珍异宝,耗费数十年之久才铸成此剑,”柴荣顿了顿,他当然不会告诉蒋玉,这剑最初是他为自己铸的,只可惜这剑太灵也太傲,竟只肯认江御为主,他无可奈何,才装作是一桩赠剑的美谈, “江御用冰玉剑都没杀死我,你那把所谓神剑的每一种铸材甚至都远不如我当初所用,又怎敢大言不惭,企图弑神?” “你…………唔!” 蒋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同时风曲一把将他拽进了没什么温度的怀里,冰冷坚硬的胸膛撞得他后脑一痛。 季凌纾的剑替他们抵挡住了不知是来自於菟还是明宵星君的攻击,商陆也在瞬间熟练起阵,传送阵触发时周身呼啸而起的风声在瞬间将他们吞没。 刀光剑影,融合在一起的血色和月色,荒芜枯红的泥地…一切都被风声阻挡在外,变得模糊,变得越来越远。 唯独明宵星君的嘲弄声还久久环绕在耳边。 冰玉剑…… 蒋玉差点忘了这把被迫认他为主的灵剑,他笨拙地依照记忆捏诀,欢迎了腰上挂着的储物玉坠,从中找出了已经蒙尘的冰玉剑。 长年累月的铸剑经验让他对这些剑器变得十分熟悉,他一边触摸辨认着冰玉剑的主要铸材,一边在心中翻书般回忆上古典籍中关于弑神莫邪剑的记载。 能弑神的剑一定存在。 只是他弄错了什么而已。 … … “呼……明宵小儿,你不全心全意对付这小疯子的话,恐怕拿不下他啊。” 半空中的一轮血月激薄出涟漪般的水雾,喷张开来重新构筑成人形,这些无形的血雾已经肉眼可见地比於菟刚降临时要稀薄了许多,无疑是被堕薮吞噬分解的结果。 “偷奸耍滑的是你才对。你这无能的旧神,早该在泥地里安息。” 柴荣冷哼一声。 他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季凌纾虽也杀不死他,但却剑剑削肉如泥,而且被附上了堕薮的剑是如此阴诈狠毒,不似江御的那般光明正大,反倒更让他难以招架。 更何况他现在不是全盛的状态。 柴荣心里不觉又恨得直痒痒,江御虽以春天为诱引他现身,但他又不蠢,自是有了完全的准备才出现于此。 之前琉璃海的那些仙首仙尊们汇聚于此,一方面是受到天行众的压力和挑唆,更重要的是无形中被他的天道支配支使。 聚他们过来也不是真指望他们能剿灭江御,而是把这些攒有琉璃海大部分神雾的血包拢到一起,好一锅端了,收回被千锤百炼了的神雾。 可就像莫邪剑没法杀死他,江御也先他一步,泯灭了这些仙使们的金丹,他和江御互相折了对方的底牌,说不清是谁胜谁败。 反倒现在季凌纾成为了能决定局势的关键一子。 陷入这般境地,都怪於菟这老怪物随心所欲。 他们二人说是要合作对付季凌纾,其实都各怀鬼胎,谁也不敢比对方多用一分一毫的力气,以免对方突然倒戈,让自己成了那众矢之的。 柴荣不禁动手捏碎了从他身边游曳而过的一丝红雾,威胁於菟道: “再不证明你有可利用之处,我便由着季凌纾将你吞尽,反正你也是废物,我打他一个是打,打你们两个也是打。” 於菟不甘示弱道: “还不是你非要讲什么给江御铸剑的事才激怒了他,有了堕薮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哼,这黄毛小狼占着我的力量也敢作威作福,你帮我再拖住他两秒钟,我已经想到新的法子了。” 季凌纾现在能够如此强悍,都是因为把堕薮给用得炉火纯青。这也算是於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来只是想把季凌纾当做它还魂的温床,没想到竟然养虎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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