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好经纪人兼朋友。 旁边的两个助理原本没想到这茬,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跟着一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陈一白客观觉得这两个人的担心看着真一点。他一摆手,笑说:“我争取不被抡飞。” 打戏是真打,每个动作都提前设计好,虽然不至于会被抡飞出去,但挨是肯定得挨两下。 他又补充说:“要是到时候他下手重了,我也趁机多打他两拳。” 是绝不吃亏的陈一白一个。经纪人没忍住笑了声。 第二天是雨。 比天气预报说的要大一些,刚好适合剧组想要的那个度。 剧组分了两组,副导和其他演员留在客栈继续拍室内戏,争取在今天内把把剩下的客栈的戏全部拿下。包括导演在内的另一组去拍雨中打戏,驱车去离镇有一段距离的村子边上。 地方比较远,所以这一组的工作人员要起得稍早一些,包括演员在内,在被分去拍室内戏的小伙伴来化妆室前,陈白就已经收拾好离开。 车辆驶离小镇,走上没什么人影的公路。 早上五点,也确实该没什么人影。 顶着头乱毛的人靠在椅子上,身上搭了件外套,半睁着眼睛,一边吸豆浆一边转头看向窗外。 这边客观来说风景挺好,自然景观不错,只是没有被开发出来,路是水泥路,不宽的一条,对向有来车的时候还需要特别小心地行驶。 该说不说,找拍摄地能找到这里来,负责找地的团队从某种层面上说和道具组一样卧虎藏龙。 车程久,陈一白前半程路吸豆浆,后半程补觉,到地方的时候是被搞钱伙伴叫醒的,睡得有点过猛,脑子发昏,下车的时候还晃了一下。 搞钱伙伴看了一眼他,这下是真担心他身体素质不过关了。 好在昏也只是昏一下,下车之后冷风一吹,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脚下的步子也迈得稳了。 这次的拍摄地是一片竹林,竹林广阔,大片山头都是。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是在他们之前到的,已经找好了一片比较开阔的拍摄地,遮雨的篷子也搭好,贵重器材都在篷子里。 两个团队前后脚下的车,除开两个演员,其余的人都领到了剧组分发的雨衣。雨衣没有挑便宜的买,挺厚实,穿上去后就能隔绝大片的雨水。 等会儿注定要淋雨的陈某白看过去,之后叹了口气。 摄影轨道和灯光还在架,武术指导过来,提前帮他和楚明原对了下戏,过了一遍打戏的流程。 这只是过一下流程,面对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人,陈一白眼睛一睁,警惕道:“对一下动作就好,你先别使力。” 他严正声明:“你一使力,我就会飞出去。” 他话说得认真且非常有威慑力。还有种莫名的自信,比说“你一使力我就会让你飞出去”还要来得震撼力十足。 “……” 经纪人抹脸,假装不认识他,两个助理别开视线。 武术指导用自己毕生的自制力稳住脸上的表情,从表面上看还是那个一本正经的武指。 一边楚明原的经纪人和助理浅浅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天生的微笑唇。 楚明原没忍,笑了下:“好。” 他只是不喜欢没实力又要硬融,拉低电影质量的人,满打满算也就在第一天拍摄时冷了下脸,其余时间里都还算是一个好说话的同事。 他说不使力就是真的不使力,只略微上了点力道,看起来有点真实感。 这一场打戏比武指想象中要轻松一些。楚明原已经拍过不少打戏,有经验,看着没什么经验白毛外表看着瘦,但实际上发力挺对,动作也利落,观赏性完全够。 一套动作简单过了一遍,武指问:“练过?” 陈一白左右看了眼,之后确定是在问自己,于是说:“如果说少儿跆拳道暑期班算的话。” 主要是高中后期架打多了,慢慢摸索出了一点诀窍。 但这话不太好说,他于是只供出了小时候那点微薄的记忆。 武指:“……也……也算吧。” 这个话题很快跳过。 动作过了两遍,设备搭建好,导演穿上雨衣踏进雨里,过来带他们挨个看了需要记住的位点。 早淋完淋都是挨淋,陈一白直接走进雨里,跟着去看了。 这情况下他系个布条,基本等于瞎,看点位主要是楚姓同事的事,但他左右没事,于是也一起去看看,心里好有个度。 周围雨下大了些,哗啦一片都是雨打在青色竹叶和地面落叶上的声音,导演要和他们说话还需要加大些声音,看着多少有些艰难。 艰难地指认完位点,导演略微掀起雨衣帽檐,笑说:“今天上午能不能比另一组提前吃上午饭就靠你们了。” 一点导演和副导间的奇怪的胜负欲。 陈一白笑了下,没直接应下,只说了声尽量。 位点看完结束,回到篷子底下,造型师给他系上了麻布条,助理顺带把比他顶上的债还重的破布剑交到了他手上。 一段时间没拿,这把剑似乎又变重了,重量不再像四亿的债,像五亿多一点。 雨打竹林,萧萧肃肃。 长央与官府追查的罪臣之子有仇,或者说和罪臣有仇。当年就是罪臣诬陷致他家灭门。他族人尽灭,只留他像活死人一般,他不愿让罪臣之子带着够活八辈子的财宝苟活于世,于是和刀客联手,通过种种手段找到罪臣子的踪迹。 这一场戏拍的是长央和刀客终于找到改名换姓还换了副面目的罪臣子居住的地方,第一次产生了分歧。 长央要人死,刀客要带活人交任务,为了止住已经提剑想要直接去杀人的长央,刀客不得已只能出手,和人打了起来。 雨丝密集,光影沉沉,两道人影从竹林中穿过,惊起一片水花。 雨里的雾气弥漫开,只能依稀看到两道浅淡的黑色人影在苍青竹林间不断移动。 再看清的时候,是泛着寒光的弯刀冲破雾气和雨丝,隔着近到极致的距离从镜头里一划而过。 白发缠绕着布条从空中扬过,衣着褴褛的人横过手里破布剑,挡住袭来的弯刀,向后退了几步,背脊抵上带着雨滴的青竹。 僵持也就一秒,刀客开口道:“你不能杀……” 抵在青竹上的人一侧身下腰,从一侧绕到刀客身后,手上破布剑斜砍下。 在转身之前,刀客手上的弯刀已经一横,刀刃对上破布剑。刀刃锋利,缠绕在剑上的破布松动,裂开一条细口。 就这么瞬间,瞎子手上使力,往前一进,拧过刀客拿着刀的手腕,脚抵着青竹一个起跳。 长竹弯曲,竹叶晃动间雨滴乱坠,刀客被没有出鞘的破布剑抵住喉咙,顺着倒在了竹林地上,被人死死压制住。 他抬起眼,看向上方的人,一侧的手慢慢握紧了弯刀刀柄,说:“你想杀我?” 已经被雨水彻底打湿的布条混杂在白色发间,顺着一起垂下,长发堪堪落在他胸前,尖端带着湿润凉意,贴上脖颈间的皮肤,身居上位的一时间没说话。 “……” 一片安静里,原本坐在马扎上的经纪人站起,把仍然戴头上的雨衣帽子摘下,眯着眼睛仔细看向地面上的两个人。 有点不一样。 她不会演,但每天都在看,前前后后已经在剧组看了这么多年,能看出那么点细微的变化。 现在居高临下压制着另一个人的人这一段不像之前那么稳。 不稳,并且隐隐有被带进楚明原的节奏里的趋势。演员一旦被带节奏就容易乱,这样下去不太妙。 她略微皱眉。一边的助理不太懂,但看到她皱眉,也能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 她们在看,刚好站一边的导演也在看,眼尾纹路深刻,一双眼睛隔着镜片看过去,没皱眉也没其他表示,只低声说:“他在找感觉。” 这边离收音麦有一段距离,说话只要小声些,不会被轻易收进麦里,可以放心说。 经纪人:“找感觉?” 只小声交谈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们眼看着居高临下的人笑了下。 笑,但没有丝毫的笑意,也并不是为了表达任何情绪,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唇角上扬的动作,无喜无悲,像是连基本的人应当拥有的情绪也失去了。 他说:“有何不可。” 依旧是那沙哑古怪的,不太成调的声音。 他像是跟这漫天雨雾彻底融合,无处归依,四处飘散。 ——接上了。 感觉也找到了。 最能清楚感觉到的对戏的演员本人。在镜头没有照到的地方,楚明原躺在地面上,一侧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视线对上被灰黑麻布遮住的眼。 没有丝毫停顿,他握紧弯刀刀柄,手肘往上一支,仗着人看不到的缺陷,借助一侧竹节翻过身。 高下逆转,刀客处在高位,发梢滴着水,手上弯刀往下一横,隔着一段距离横在了身下人脖颈之上,道:“我得活,贼子也得活着到官府。” 瞎子躺在落叶之上,白发披散开,原本在手上的破布剑也被人往边上一支,滑到了能够够到的范围之外。 手上空无一物,他四下摸着,摸到了掩藏在竹叶之下的之前山人砍伐竹林时留下的锥状的碎竹条,抓住,反手握紧,迅速举过头顶,向上猛刺。 他一动,竹尖对上刀客喉咙,刀客原本隔着一段距离的弯刀也霎时间抵上他喉咙。 刀刃带寒光,他只要再向上够一点,锋锐刀刃就会划破皮肉。 但只要再向上够一点,竹尖就能突破刀客下颔。 没有僵持,也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瞎子直接无视了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弯刀,抬起头,继续没有完成的动作。 在世间飘荡了太久,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个人,一个活生生,被划破喉咙就会死的活人,对死生的界限已经模糊。 没料到他会陡然上前,刀口隐隐有血痕冒出,刀客反应迅速,仰头躲开刺来的竹刺。 竹刺堪堪擦着皮肤而过的同时他握着刀柄的手一翻,弯刀瞬间一转,变成刀背抵上人脖颈,另一只手反手夺过竹刺扔在一边,在人重新落回地面时一个手刀击上后脖颈。 瞎子终于不再动弹。白发蜿蜒垂下,裹挟着竹叶落在地面上。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打竹叶的声音。 楚明原收起刀,低头,看到不断从上落下的雨滴落在人缠在眼上的脏污麻布上,晕染出深色痕迹。落在麻布之外的雨滴没能停留住,顺着脸侧下滑,最终没入苍白脖颈的后的白发里。 “……” 雨声里传来导演洪亮的一声“卡”。 周围瞬间忙碌起来,但镜头中心,贴近地面的两个人都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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