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面只有一个人,一个男人,没有坐在常规的椅子上,身下是个轮椅,在他进门后向着这边看来。 这位就是白月光哥。身形偏瘦,病气明显,瞳色偏浅。 眼疾手快终于抓住了猛猛往里冲的耶,勤劳的陈师傅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主动打了声招呼。 杨舒同样打了声招呼,推着轮椅稍微移动,帮忙把打开的门关上。 饮料已经点好放桌上,边上还有喂给小狗吃的冻干,十分之周到。 摘下帽子和口罩,一头乱毛暴露在空气中,在某些方面直来直往的陈师傅直接开口问:“朋友找我是想说什么事?” 他问得直接,但并不招人讨厌,更像是朋友间的直来直往,一坐下就跟已经认识了八百年一样熟。 “确实和他们说的一样。” 杨舒看过来,嘴角略微扬起,也跟着直接道:“想和你说霍川的事。” 前财神的事。 暂时把他嘴里的“他们”的事放一边,陈白一边摸狗头一边略微思考,觉得工资和工作涉及到的东西都已经两清,应该没有什么事要说才对。 杨舒说:“我希望你能离开他。” 豁。 一句陈某白虽然没有听过但莫名觉得十分经典的话猝不及防蹦出,他摸狗头的手都一顿,反应了那么一下。 大脑运转了几秒钟后终于响应,凭借储备的那么一丁点和感情相关的常识,他终于意识到这位他以为对前财神不感冒的白月光哥好像对前财神有意思。 好事一件。虽然本人没谈过但乐于促成其他人的陈师傅当即举手澄清,表示自己和前财神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都谈不上离开一说。 说话的时候一呼一吸,狗毛飘进了鼻腔,他想打喷嚏,结果觉得不太礼貌,硬生生忍住了,呼出一口气。 “……” 他回应得太快,快到坐对面轮椅上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停在了喉咙口。 坐在轮椅上垂眼仔细看过去,杨舒刚好看到弯腰抱着狗的人略微抬起头,视线对上湿润瞳孔和泛红的鼻尖。 ……这不像是没关系了的样子。 果然和其他人说的一样,霍川找到了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 回来之后,从那些人嘴里频繁听到陈白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有趣,性格很好,好看,以及很爱霍川。 他原本以为这是夸大,掺杂了水分,原来是真的。 对面的人穿的白卫衣,和大白狗的绒毛颜色很像,整个人都像是陷进毛茸茸里,温暖舒服,但鼻尖泛红。杨舒说:“你和他不适合。” 两只手还在悄悄对毛茸耶上下其手,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扯到这来,总之陈一白习惯性点头了,说:“确……”实。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结果看到对面的白月光哥温温和和笑了下:“他这个人不配得到幸福。” 陈某白一点头……头硬生生没点下去:“嗯?”
第81章 Veent 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人的发言,陈某白揉耶头的手都顿了下,他不动,于是耶自己主动蹭他。耶宝一动,他也跟着一动,终于反应过来,小心谨慎问:“你讨厌他?” 白月光哥依旧笑:“我恨他。” 哦豁。 确认了,之前不是自己幻听,这位白月光哥对前财神的态度好像确实不太妙。 杨舒说:“他给你说过我和他的事吗?” 提取到关键词,嗅到了那么一丝八卦的味道,耳朵高高竖起,陈某白迅速摇头:“没有。” 还在努力往他怀里拱的耶宝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竖起两个耳朵。 杨舒猜也是:“他怎么敢跟你说这些。” 他说:“我能变成这样都是托他的福。” 陈某白终于第一次知道,原来设定为病弱的白月光哥在很久之前实际上还是身体健康的正常人。 在很久之前,久到刚成年那会儿,他还是霍川的朋友,和张文轩一样都是发小。 刚成年那年暑假,他们这一群人一起去南边海边,考了游艇驾驶证,一整个暑假都留在这里,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出海。 原本一直平安无事,直到打算离开的前一天,霍川身体状况不太好,但是依旧想出海,去深海海域潜水。张文轩那一群人前天晚上喝酒喝到烂醉,于是霍川找他一起去。 身体状况不行就不该出海,他劝过,但霍川说没事。 他陪着去了。 然后就出事了。海里暗涌翻滚,霍川出现状况,现场只有他,于是他去救了。 霍川确实和之前说的一样没事,有事的是他。在拖着人上船后,昏过去前,他唯一还记得的是水压和冰冷海水混合着带来的窒息感和撞上礁石的钝痛。 再醒来是在医院,霍川昏迷醒来,身体无损,一切正常。他被告知他的身体机能大幅下降,不能再进行激烈运动。 后续再经过几次治疗,医生确切地告诉他,需要一定体力的事他都很难再做。 被救的人平安无事,救人的人成了这副样子。 他喜欢的运动,弹钢琴以至于一些正常的日常活动都不能再进行,所有的一切都从这里改变。 没有接受任何道歉感谢和赔礼,办签证,转校,出国,他直接离开了这里,去了见不到这些烦心的人和事的地方,不再给任何道歉的机会。 霍川愧疚,这么多年来几次三番找他,找得频繁,莫名其妙被传出了那些可笑的谣言。 从他这里得不到好脸色,十多年来也没得到原谅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听别人说,霍川身边多了一个和他有几分像的人。 一个可能是偶然,但接连几个,那就必然不是巧合。 从他这里得不到原谅,那么丁点的愧疚心得不到疏解,所以这个人试图从其他人那得到找补,送钱送礼物,以为那些人收了那些歉礼就有所弥补。 一个比那些谣言还要可笑的行为。他不解释那些谣言,也不制止这个行为,觉得让人一直留在这种愧疚感得到疏解的虚幻里,跟他一起留在那个暑假的深海里一辈子再好不过。 结果在前段时间他得知,霍川想从过去里走出,打算和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他回来了。 一个陈述起来很平淡但全是惊涛骇浪的事,顺带还猝不及防知道了替身的原委,陈白睁着一双眼睛听着,手上不自觉抓了两粒冻干。 见过太多人对这件事的态度,已经猜到了,他会说什么,杨舒说:“确实是我自己同意去的,也确实我自己去救的……” 是他自己同意出海,也是他自己做下救人的决定,这些确实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些朋友怜悯他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也让他不要再因为这件已经过去的事拖住他自己和霍川的一辈子。 听过太多似有若无的指责,他很明白绝大多数人在听到这件事之后的反应。 把差点条件反射扔自己嘴里的冻干喂给边上已经张嘴准备好的耶宝,陈白说:“那朋友你这十几年一直待国外不很难受吗?” “……嗯?” 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完,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后,杨舒一愣,想好的话再说出口前被打乱,他问:“怎么这么问?” 被耶宝湿润的大鼻头蹭得手心润润,陈某白摸了把狗头,说:“朋友都在国内,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不难受吗?” 他外语水平过得去,真要在国外生活也能活,但要是身边没有朋友,连垃圾话都不知道找谁说,他客观觉得不太行。 以前的他或许能适应,但现在铁定不行。 为了前财神做到这个地步,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 没有指责他,也没有评价霍川的行为。没想到话题会走向这个方向,杨舒迎着人投来的视线,先是安静了下,之后说:“……还好。” 朋友对他来说不是必需品,他也不是时刻需要和人说话聊天的类型,能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朋友脑夸他厉害,没有其他意思,夸得是真心实意,说:“我没有朋友就不行。” 夸完后又问:“那你现在在国内还有朋友吗?” 杨舒说没有。 十几年的时间不怎么见面,再好的朋友都得散。 “那正好,咱俩交个朋友。” 陈白麻溜掏出手机点开屏幕,说:“朋友加个好友吗,以后摸狗记得叫上我。” 他的动作熟练,态度自然无比,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杨舒下意识也跟着拿出手机。 直到扫码的声音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做了什么。 手机上已经多了个好友,叫【AAA专业开锁换锁陈师傅】。 “……” 杨舒:“?” “这个是我,之前干过一段时间的兼职,所以叫这个名。” 察觉到了人那么瞬间的滞凝和疑惑,开锁换锁陈师傅随口解释了,之后问:“舒是舒心的舒吗?” 低头多看了两眼新跳出的好友,杨舒说:“是。” 陈师傅低头把备注给打上了。 打上备注的时候终于想起了什么,他说:“朋友你刚说的消息有误。” “我跟财……嗯,才说的霍总不是互相那什么关系。” 之前人说话的时候出于礼貌没有打断,他现在终于想起来这茬。打好备注放下手机,他抱着怀里耶耶说:“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霍总对我没那意思。”他一摆手,说,“我对霍总也没那意思。” 之后挠了下头,接着道:“退一万步说我这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正常来说应该没人会想和甲方谈恋爱,还是前甲方。打算单一辈子的决定已经和不同的人说过无数次,但陈师傅依旧很有耐心,再次完整陈述了一遍。 他脸上带着笑,并不是全然认真,像平时一样说话,但能明显看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下轮到杨舒愣住了,伸手拿水杯的手一停,说:“那你之前?” “我之前怎……阿秋!” 狗毛再次飘进鼻腔,陈某白这次没憋住,没忍住转头打了个喷嚏,转回头的时候睁着双眼睛揉了下发酸的鼻子。 眼睛湿润,鼻尖泛红。说话被打断,他重新道:“我之前怎么?” “……” 杨舒慢慢喝了口水,说:“你之前是想打喷嚏?” 尾音略微上扬,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可思议。 之前,指的是他说希望离开霍川的时候。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陈某白于是老实一点头:“狗毛飘进鼻子里了,怪痒的。” 摸了把手上狗头,他看向对面的人手边的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冻干,问:“要摸一下小狗吗?只要给冻干就挺乖的。” 杨舒看了一眼大白狗敦实的大毛脚和比人的头大出不少的毛茸狗头,一时间没想到该惊讶人的事还是该说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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