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倘若在祈平镇朝一个方向一直走,走到尽头时,就会发现一个透明的大壳子将整个镇罩住了。虽然能透过它看见更远处的景色,却完全不能从这些地方出去,镇子只有大门口的吊桥能进出。对于这个问题,镇民们从来没觉得不对劲,而谢玉折几年前问过在树林里摘蘑菇的小孩—— 不对! 上月柳闲在布告栏下埋梅枝的时候,他看见那个小女孩蹲在一旁地上捏泥巴小人,一脸稚气,半点没长大! 谢玉折细细回想,发现这么多年过去,祈平镇里的许多人都未曾改变,这根本不是能在活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 倘若这个祈平镇和千年前无关,它还存在着,就不可能有个被火烧的结局。 而那天在茶馆,茶老板说,祈平镇的境况和上仙密切相关,他身体不好,花就蔫了。 难道这个新镇的一切,都是假的? 谢玉折昨日看书是学到了幻境,他不由得想,难道是柳闲以过去的废墟为引,用仙力制造起来的新幻境? 可那些镇民都表现得有血有肉,即使和大多数人都只相处过寥寥几次,他也不能把他们简单看做幻境造物,而是同样的人。 于是他大胆地问:“师尊,祈平镇是您造的幻境吗?那些乡亲,都不是真实的人吗?” 柳闲明显被他突如其来而的问题问愣住了,他惊异谢玉折今夜怎么一猜就中,诧异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反正谢玉折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柳闲觉得但说无妨:“曾经只是。不过那个位置得天独厚,有灵气滋养,渐渐也有了实体,我放进去的人偶也有了思想。除了容貌不会随时间改变之外,他们也会生病死亡,和寻常的人没有太多不同。” 最初他怕外来之人被这个时间停滞的小镇吓到,所以设了入镇令,让镇民们自己决定要不要带某个人进来。而那个人进来后,又成了新的镇民。由此一天天过去,祈平镇变成了真实的小镇,只不过里面有永葆青春的人偶,也有他们渐渐老去的亲友。 “讲完了,可以去睡了吧?” 谢玉折看着他的眼睛。 柳闲说他建镇有自己的目的,可要维持一座城的存在,必定会耗费不少力量。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双眼睛只有在蓄泪时才会盈盈发亮,谢玉折看它内里暗淡无光,看眉间红痕一道,琢磨它应当受过伤。 他不敢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能先努力变强,成为一个能帮到他的人。但那是会让柳闲受挫的人和事,倘若他仅仅成为了一个普通的高修,真的能够应付吗?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成为高修都太费时间。 主角心生落寞但从不放弃,他决定把一个宏伟的目标分成小小的任务逐个突破,暗暗下定决心,首先,要拿下镜湖玉宴魁首。 他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主动为柳闲掀开了被子,再把一脸茫然的柳闲轻推上床,问:“您能给我一些有关修炼的书籍吗?” 修炼之事刻不容缓,今日就要开始了! 柳闲不明所以,却还是从芥子袋里掏出几本崭新的书递过去,谢玉折一看,分别是:《三岁幼儿必读的修炼教程》《写给小孩的剑术攻略(柳尚贤亲自指导,童叟无欺!)》《如何手把手教您家孩子快速升修(非做梦版)》。 他挑挑眉说:“前几日我亲自挑的。” 他当然不会说这其实是和那本伤风败俗的一百零八式一起购入的。 谢玉折全部欣然收起,又为他掖好被角,问:“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柳闲把刚被徒弟放进被窝里的双手又伸了出来,侧躺着攥着柔软的被子,懒洋洋道:“明天早上不起,不吃,中午我要吃鱼香茄子和宫保鸡丁,谢谢你。” 谢玉折点头,他捧着沉甸甸的幼儿修炼教程,朝柳闲一鞠躬,恭敬又轻快道:“师尊晚安,弟子先退下了。” 他高兴柳闲为教他去书铺精挑细选买了几本书,更高兴柳闲想吃的菜他刚好都会做。 在柳闲与周公约会时,谢玉折没睡。他坐在柳闲布置在他书桌上的夜明珠旁,看了一整夜书,直到将它们背得滚熟后,才趴在桌上睡了一个时辰。 卯时他准时醒了,换好衣服翻身下床,小心翼翼推开门,盘腿坐在离柳闲屋子较远的院子角落,开始运行人生第一次的小周天。
第056章 鞭子伺候 柳闲记得, 在原书剧情的这个时间段,谢家刚被满门抄斩,府内血流成河, 只有寥寥几个人活了下来,其中包括一身主角光环的谢玉折,为他们求情的人也没一个有好下场。 躲开追杀后他去了母亲坟前, 看到旁边还有一个像是早已备好却没装人的棺材,在一坟一棺前跪了三天三夜。 书上说:“谢玉折只愿自己身死换全家平安,从未想过反倒是自己苟活,还让许多无辜之人受牵连。自责、愧疚与恨意交织,他竟然凭着怨气凝了灵丹,下定决心要报仇。可天子身边不乏高修护法,仅凭他浅薄的修为远远不够,他便想拜入仙山。” 而后谢玉折开挂的一生就开始了。落魄时他路过了镜湖玉宴的海报, 报名后又偶遇了自己未来的挚爱,最后歪打正着地凭着三个月的修炼,加之心上人的鼓励,成功夺了魁。 对于他能否拿到菩萨针的这件事,柳闲原本是不担心的。 可书中剧情已经被他搅和得一团糟,谢玉折现在不需要找谁报仇,也没有要拜入仙山的决心, 就连那日报名大比,都只是迫于他的淫威。 这么认真一对比后, 柳闲突然发现,自从谢玉折跟着他, 非但没被他杀,反倒比原书剧情过得舒坦多了…… 那么, 谢玉折现在不用打仗、没有仇恨、不必决心、就连心上人都没遇到,未来不用修炼也能过得很好,他会不会就此懈怠,扛不住天道给的一身好气运,就此一蹶不振,泯然众人? 毕竟,只有能接住金手指的主角才叫主角,空有一身好气运而不付诸行动,接不住用不了的,那叫废物。 俗称就是,被他养废了。 不可以! 第二天,柳闲便是在这般忧心忡忡中醒过来,他决定从今天起,做一个凶猛的严师。 他原想睡到日上三竿,过分的思虑却让他提前醒了。他记得谢玉折小时候,无论风吹雨打,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在卯时准时起床练武,又怕吵到睡梦中的人,总是跑到远远的地方去。但他睡眠很浅,耳朵灵敏,常常听到院子里的利刃破空之声。 可今日他没听到。 柳闲急匆匆推开房门,果然没看到谢玉折,而且他的房门依旧紧闭,里面半点声音都没有。 不会吧?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1] 他是义父也是师尊,一日为师又终身为父,他这个父的平方必须要好好管教谢玉折。怎么教呢?柳闲想起一句古话,叫“棍棒底下出好人”。 打一顿就好了。 于是冬日的温暖小院里,有个严师一脸沉痛地从枯树上摘下一根长长的枝条,在空中用力挥动了几下,想着该怎样教育徒弟富贵不能淫。 而后有个声音在他背后诧异道:“师尊?” 柳闲转过身去,看到穿戴整齐,脸颊和脖颈都微微泛红的谢玉折,他手里正端着个木盘,盘上放了个敞口带盖的彩瓷罐。 见柳闲衣服穿得松松垮垮地站在风口,他上前一步,将手上木盘平放在桌上,又取出一件保暖的披风,披在他身上。 不知从何时起,谢玉折也开始在芥子袋里放各种各样的杂物了。如今结丹后有了灵力更更好,他的袋子有了保鲜的能力,有时路上遇到糖葫芦,即使路途再远,回家的时候也保持着最佳的口感。 柳闲的睡相不好,睡一晚上起来,又走得心急没来得及整理仪容,此时衣领都滑到胸口处,露出其下白皙斑驳的皮肤。 谢玉折一边为他收拢披风,避免再有风灌进来,一边别开眼不看他的胸膛,为他在颈间系紧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问:“不是说要多睡一会儿吗?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看着早早醒来的谢玉折行云流水的一整套动作,柳闲尴尬地颤了颤自己拿着小藤条的手,看着高挂在天上的太阳问:“很早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卯时?” 谢玉折摇了摇头道:“巳时快过。” 柳闲“呃”了一声:“这,很早吗……” 难道在这个坚持每天六点半起床的人眼里,十一点算早吗?可听谢玉折不像作假的语气,柳闲发现他好像真的在纳闷自己这一次反常的早起。 “从前你说不吃早饭时,从来没有在正午前起来过,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谢玉折掀开罐盖,热气腾腾的粥香氤氲出来,他看着柳闲,话家常似的问:“刚热好的粥,要吃吗?” 这个点了还有早饭吃?柳闲好奇地探头过去,看到罐子里盈白软糯的瘦肉粥和几盘清淡的小菜,问谢玉折:“这些都是你做的?” 谢玉折点头:“我卯时起床练剑,想到你有可能会起床吃饭,就趁着休息时做了。” 原来他还是初心不改啊。柳闲悄无声息地把刚精挑细选的小藤条藏到背后,讪笑道:“好,好,好徒弟,努力就好。” 他又诧异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会起来?” 谢玉折平常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刚做好第二份,想端过来放着,就看到你了。” 柳闲大为震惊,扯着嗓子重复:“第二份???” “如果只做一份,一直放到师尊起床,可能口感会变得不好。” “……你不嫌麻烦吗?” 因为担心一个说过不吃早饭的人吃不上好吃的早饭,为了一个极低的可能,他竟然做了两次早饭。 “不麻烦的。”谢玉折腼腆地笑了,话语间似有餍足:“师尊,我不是等到你了吗?” 柳闲欲哭无泪地看着他,孩子,浪费可耻啊…… 谢玉折却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为他布好碗筷时说:“不麻烦的。我的厨艺不佳,多做几次,就当作练习了。若你不吃,我就吃掉,练武很饿呢,不会浪费的。” 他偏过头,看着柳闲背着的手上紧握的枯藤问:“所以师尊手上的是什么?” 柳闲刹那反应过来,他“啊”来“啊”去啊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已经按承诺不戴眼绸,谢玉折安静地看着他因为找不到借口而眨了又眨的双眼,他唇角挂着浅淡的笑,在等他开口。 柳闲一拍脑袋,轻扯了扯藤条道:“看你这么努力,为师十分欣慰,想为你编一个花环。” 他低头看着自己特意挑选的不粗不细、预计打在身上会有有点疼痛、能让人长记性、却又不至于让人真的受伤的早已干枯压根没长花的枝条,很尴尬地意识到了自己这说法多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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