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玉折应了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只知道金龙殿里的那位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他最初找到柳闲是因为圣命,可他至今都没敢确认柳闲就是国师。走在柳闲身旁时,他自己也糊涂了: 我为什么同他蹉跎? 他沉沉闭上眼,听柳闲继续娓娓而谈,此刻他的声音平和清冽,却比扬声轻笑时更放松些,仿佛这才是他招摇壳子下藏着的灵魂。 柳闲道:“不过后来他长势喜人,家门口的小溪装不下,我只好丢来这条河里,毕竟养了他好多年,有感情了,有时也挺想见个面。但他在水底,我又没有潜水艇,那个时候我就琢磨该怎么办才好呢?最后想出来了这招,让我的灵魂下水去见他就好了。” 柳闲穿书日久,有时也觉得其实修仙挺爽的。虽然没了现代的一些高科技,但修仙界永无上限,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他被关在春山的时候还在琢磨怎么研发一款电话出来,就连名字都剽窃好了。 以灵力催动的小型通讯设备,称之为小灵通。 潜水艇是什么?谢玉折没听说过,应当也是上修界特有的入水工具吧。他问:“你的小黑是在青衣河里?” 柳闲瞧了眼平静的河面,点点头道:“从前都在。” 这条河里是不会有水鬼的。柳闲敢这么笃定,就是因为他养的鱼在这里。 听到杜大娘提及水鬼时,柳闲还以为是数年不见,这条鱼也受了情伤,学着别人黑化作祟了。没想到入了水,却发现河水深处一片平静,连那么大块头的小黑栖息过的痕迹都快微不可见了。只有水藻浮动,一片绿意,上面还挂着几小块有些刺眼的红布。 那几块布像极了从喜服身上撕裂下来的碎片,难道当真有水鬼敢在他的河里娶妻?小黑显然已经离开许久,它又去哪了呢? 想到这个世界可能真的存在水鬼,曾苦寻多次无果的柳闲感知到了自己明显因兴奋而加速的心跳,不过他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神识不被□□所缚,此为离魂。活人碰不着,死人害不了,作为你方才帮了我的回报,我教你,想学吗?” 可当谢玉折看到清澈见底的河水,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柳闲说的话,特别是对他说的话,特别是讲话本故事的这种,不能信。 脖颈隐隐作痛,像是被人打过一般,他坚定道:“不想。” 离魂之术?谢玉折觉得,这种术法应当相当难而隐秘,或许非但学不会,还会折寿。 他淡淡瞥了眼柳闲,觉得比起玄之又玄的术法,还是这人趁他不备把他打昏了,然后再说胡话来诓他的几率大些。 如果柳闲听到了他的心声,他一定会认真思索片刻这法咒的副作用,而后点头答道:“是有点折寿,不过没关系。” 毕竟他是长生不老的神仙嘛,早已忘记了蜉蝣朝生暮死是怎样的日子。 毕竟你是气运之子本书主角嘛,全天下人都死了也会换你活着。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柳闲“哎”地一声,大咧咧盘腿坐在了河边。 谢玉折垂眸,正看到柳闲一下一下地揪着软泥里的草玩,他不解问:“你不是还要找小黑吗?怎么又坐下来了。” 柳闲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些,冷冽的呼吸拂过谢玉折耳侧,惹得他心怦怦跳。 “腿疼,我有风湿病。”他轻声说:“所以你要好好爱惜身体。” 原以为能了解重要信息的谢玉折:“……” 我身体还不错。 柳闲抿唇委屈道:“刚下了水,现在回来都站不住了。” 他嘴上叫苦连天,可谢玉折只看到了他左手微微用力,缓而轻地把整株花连根拔起,最后半点泥土也没有沾,只连带着雪白而毫无损坏的根茎,用剑意凝出的巧力。 眼前人云淡风轻闲情雅致,谢玉折实在看不出他疼在哪了,半蹲下来指着他的手道:“风湿病发作时关节会很疼,若是你真的身体不适,那就先让你的手闲下来,再去医馆看病。”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柳闲看着手里这株完美的花,不禁纳了闷,为什么现代没人修仙呢?要是他能带着如今这身通天本事回去,必定为国奉献几千年,正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要是想回去,他和谢玉折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先死透了。 “这种顽疾,医师可治不了。”他像饿狼看兔子一样盯着眼前人。
第014章 内人 柳闲上上下下转着眼睛,把谢玉折身上每一处都打量了个遍—— 这具身体放在凡人堆里的确能算上乘,可若随意找个刚筑基的修士来,三招之内也能定胜负;今年已快十八,早已错过了结丹的最佳年纪,天资再高,想要胜我也难于上青天。 他身上最危险的就是只有那一身好气运,难道他真能凭这些,仅凭这些,就能在短短几年内成功杀了我? 天道不公,柳闲不信,但要说他不嫉妒,那也是假的。 柳闲发着愣,隔着一块绸缎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一手捏着花,一手揉着自己的手腕,似乎是疼得不行了。 谢玉折漆黑的瞳孔里有几分忧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朝柳闲伸出手,缓声问:“很疼吗?我背你去医馆。” 听着死敌口中不掺杂质的担忧,柳闲敛下心中杀意,他笑得轻松:“不疼。” 他只是许久不执剑,又和死敌待在一起,手腕骨痒了,想杀个人而已。 他把右手慢慢悠悠地搭上了谢玉折伸来的手臂,沉心默念着清心咒,每一瞬,都在竭力克制着骨子里剧烈的躁动。 他浑身的筋脉都在叫嚣着要用眼前人的鲜血作润泽,蓬勃跳动的太阳穴里藏着欲望,柳闲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那破系统在被他砍废之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种进他灵魂深处的东西。 只要谢玉折在他身边一天,它就在提醒他—— 杀了他。 杀了谢玉折。 柳闲的手指骨节分明好看,动作却扭捏得极尽肉麻,让谢玉折忍不住皱了好几次眉,鸡皮疙瘩都生出来了。 他无奈道:“柳闲,你再这样我就松手了。” “不行。”勉勉强强抑制了冲动,柳闲勾了半边唇,右手猛地一紧圈住谢玉折的手,强行让他虚握成拳,中间留出一个小孔。 他把刚拔下来的花插在里面,手再一用力,包裹着他的手,强迫他捏紧拳头。花枝上的皮刺着谢玉折手心,有些疼又有些痒,却又反抗不了柳闲手上的那股蛮力,只能紧紧握住。 柳闲信手弹了弹花瓣,像个没事人似的:“多谢小将军好意,在下无以为报,送你一枝花啦。” 趁谢玉折愣神,他又笑携着一颗丹药轻按在谢玉折唇上:“还有一颗药。” 柳闲左手包裹着他的手,右手轻轻划过他的唇,细腻而冰凉的皮肤包裹了谢玉折整片心脏,弄得他呼吸一颤,心里突然无缘由涌出的惶恐和不安让他毛骨悚然。 这颗药很危险。 如金玉相击般的清越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柳闲竟然在为他找想:“你气息紊乱,想必在我离魂时受了不小的惊。这药能解心悸疏经脉,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他慢条斯理地问:“敢吃吗?如果怕它是毒,那便算了。” 谢玉折毫无防备,还没开口回答,那双在他眼前青筋隐现的手已经用力一按,强行把药给他入了口!柳闲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他一嘴,事实上半点没征求他的意见。 药在炙热的口腔里迅速化为甜水,又被柳闲紧紧封住嘴唇,谢玉折猛地滚了滚喉结,猝不及防地全咽了下去,所有疑虑不安都在这个动作之后烟消云散,毕竟已经事成定局了。 柳闲嘴角勾着一抹嘲弄的浅笑:“你还真敢咽,万一我告诉你,其实这是蛊毒呢。” 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谢玉折薄而透的唇瓣,他垂眸看着谢玉折,似乎有些落寞。他说了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却又像阎罗殿的判官拿着生死簿,提前宣告了一个人的死亡: “谢玉折,中了无人可解的蛊毒后,就只有死这一条路最轻松了。” “你怕死吗?”柳判官问。 思绪仍像生了重影一般混乱,藏在背后的掌心差点被掐得渗出血来,谢玉折凝神道:“我觉得你不会下毒。” 而且明明是你强行塞进来的,他已经无话可说。 他不自然地往后退,后知后觉想要抽出相握的手,却不小心叫那白花落下一瓣,正好飘落在二人双手交握之处,皆为至纯之色。 花瓣落在手心发痒,柳闲迅速松开了手,白花随之坠地,他拂走了脸上并不存在的飞虫,不解地问:“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这种错觉?” 头脑竟然真的有几分发昏刺痛,好像真的有蛊虫在里头蚕食生根,应是方才昏倒的后遗症。谢玉折并未说出或感恩戴德或信任欣赏的话,他只是强打起精神,冷静地分析着:“你想我死的话,完全不用大费周章。” 杀你当然容易,可要除掉你身上那个拉人同归于尽的咒难啊。 河边水声潺潺,听着青年天真的话,柳闲挑了挑眉,他故作诧异地指着远方,结束了这个话题:“你看,那是阿兰吗?” 从一种怪异的迷茫中挣扎而出,谢玉折双目闭而复睁,心跳终于复位,他看到了。 柳闲刚盘腿坐着的河岸,忽然立了一名女子。 点绛唇、戴珠钗,她脸颊上的胭脂将花未花,嘴角扯着一抹温婉的笑,风吹得银钗脆响。 她弯腰看着平静的河面,照着水镜抚平了微乱的鬓角,轻轻地用手帕擦去了眼角的水痕,最后将手帕挂在几尺外的树枝上,娉娉袅袅走回河岸。 他瞳孔微缩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这是还拥有着康健之躯的阿兰。 她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他转头,却见柳闲靠近了那根树枝,取下了阿兰刚挂上的手帕,翻来覆去细细看了半晌,最后还神色专注地闻了闻。 谢玉折眉头紧皱地盯着他竹骨般的手指,疾声问:“你在做什么?” 手帕是阿兰的私密之物,你怎可行这般……冒犯之事。 柳闲兴致缺缺地耸了耸肩,指间晃荡着一方手帕:“既然是破案,我得勘察现场啊。” “你怎么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不去上细查阿兰之景?喏,不过看看就行,不用动。” “哦……好的。” 原来是他多想。谢玉折僵硬地顺着柳闲手指的方向转头,只见阿兰的一只脚试探地伸出了河岸,他立即疾跑而去! “不用动”之意自然是最好别动,但动了我也不会管。柳闲好整以暇抱手地等在一旁,何必插手呢? 他觉得自己没做错过,可是这没见识的总对他抱有偏见。要是他拉住他,待会儿事情发生。说不定他又会觉得柳闲是个混蛋,逼着他也做了冷眼旁观的坏人。
134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