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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认了：“你说的对，那位阁下很温柔，你救了他，他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老布克还知道，从数据板将画面传送回来时就知道了，这位雄虫阁下独身击杀了一只实力强大的雌虫，这样的实力，不会想不出离开垃圾星的办法。 他拎起修理工具压缩仓，最后起身拍了拍赫伦的脑袋。 “走了。” 铁门开启一瞬，小雌虫只看见那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没入不知何时下起的风雪，仅仅一眨眼，就被漫天纯白尽数吞没。 慢慢地，赫伦蹲下身，紧紧攥住身上的毯子。 “你要回来哦……” “不然……我哭给你看哦……” …… 长时间处于没有光热极夜的状态，会在星球表面引发严重的极寒、风暴、地震或者海啸等自然灾害，因此在这些灾害严重的星球上，往往会安装一个“防护罩”，在灾害预警突破虫族的生存极限后，会开启进行能量调控，相当于是救命的“备用能源”。 一般来说，“防护罩”是自行检测环境状态自动智能开启，但D62垃圾星上的防护罩自前年起就出了问题，每次遇上严重灾害都需要手动打开。 赫伦一直都觉得，“防护罩”是一个可怕的怪物，可怕到他都不愿意给那个冰冷的大家伙取名字。 每当夜星时阶段气温开始失常下降，身边总有虫要起身闯入风雪之中，后来风雪停了，离开的却再也不会回来。 他们这块地方，本来并不只有他和老布克两只雌虫，那些装着铁门的垃圾山曾经也住了很多对他很好的虫，可是渐渐地，大家不是被风雪吃掉，就是搬离去往其他地方了—— 这里是离防护罩最近的区域，每当防护罩失灵，总默认是住在这里的虫族去手动开启。 赫伦还记得那只胡子花白的雌虫爷爷临走时问了他，问他，小赫伦，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至少不用背负什么狗屁使命。 他当时看了看去开启防护罩、回来后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布克，说不清楚自己最后为什么没走。 或许就像老布克说的。 总要有虫留下。 为这个糟糕却生活了好久的星球。 为那些居住在这个糟糕星球，却依旧努力活着的生命。 …… -58℃，塔雅开启倒数3星时。 老布克还没有回来。 赫伦起身动了动有些酸麻的双腿，起身给十二个小机器人——哦，他已经修好了被拆掉的那个——设定了命令。 “等我出去后，你们就就把医疗仓搬进地下室开启维生系统哦~” 小机器人们此起彼伏地点着头。 赫伦深吸一口气，从自己的小仓库里翻出另一套防护服，那是其他虫临走时留下的，他穿着太大了，只能用绳子一圈圈捆紧。像只粽子似的裹着皱巴巴的防护服，他又蹭蹭跑去老布克的小仓库，熟练地输入密码。 里面除了几瓶酒，还有老布克最宝贵的一些高新装备。 赫伦也不太懂这些具体是干嘛用的，总之只要看着比较新就拿出来装进小背包，很快就装得鼓鼓的。 正准备拉上拉链时，突然想起老布克平时总爱喝酒，一边喝还一边说什么“酒可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喝了之后什么烦恼也没有”“什么都不怕”。 红发小雌虫咬咬牙，拿出一瓶酒拧开塞子就准备往嘴里倒—— 写有“万星共醉”的玻璃酒瓶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拿走了。 那只手指甲圆润，手的主人笑得好看。 “诶诶诶——修，修齐阁下！您怎么醒了？！” 唐修齐晃了晃手中的酒瓶，随意灌了一口，味道还行。 他低头，弯着眼睛看了看“一脸悲壮”“什么都敢往身上挂”的小雌虫，轻笑一声： “这屋里还有一个大的，所以太危险的事情呢，暂时还不用你这个小崽子去送菜。” 赫伦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焦急扑腾：“不行不行！您怎么能去！您可是雄——欸欸欸！！！” 无形的精神触手缠住雌虫小崽子的腰把他丢进医疗仓，还顺带扒下了那身穿得乱七八糟的防护服。 明明没有虫说过，但唐修齐却准确找到地下室的开启按钮，然后连虫带舱把赫伦送进了地下室开启了维生系统。 老布克给他用的那只金色药剂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就跟大力丸似的，效果好到爆炸，他本来估摸着自己还要躺十几个星时，结果噌噌噌地就“起死回生”了，反倒是适应健康身体和猛增的精神力花了不少时间。 自精神力全面升级的那一刻起，所有被精神领域覆盖的地方，对唐修齐来说都再也没有秘密。 三千微尘，分毫毕现。 看着医疗仓里红发小雌虫不停拍打玻璃罩的动作，他笑着用精神触角在外面安抚似地敲了敲。 “放心吧，我会帮你把他带回来的。” 这两只雌虫说错了，他还真算不上温柔。 但也确实不喜欢欠人情。
第010章 冰雪战船 -85℃，塔雅开启倒数2星时。 虫族雌虫体质强悍，有测试表明，完全虫化下的虫族可以在上千度的烈火中停留五秒，也能在零下几百度的极寒中进入假死状态一分钟。他们会抓住所有可能活下的机会，并在绝境中为自己保留一丝微弱生机。 不要小看这一丝“微弱生机”，这是虫族能在十万年间从原始蛮荒急剧扩张到大星际时代的重要原因。 但体质强悍，不代表不会死亡，尤其在历史的洪流中，比起宇宙外来物种的侵略，与虫族时时相伴的自然环境才是最可怕的死亡威胁。 …… 视野可见度已将至最低，老布克再怎么裹紧身上的防护服依旧挡不住钻进骨缝的寒风，世界纯白一片，尖锐的呼啸从头顶翻滚过去，他在其中比蝼蚁还要微小。 还不能完全进入虫化状态，老布克在心里测算着离防护罩的距离，“完全虫化”是虫族最强也是最耗费体力的形态，如果在虫化解除之前他还不能到达适合生存的区域，就会被极寒风暴直接冻成冰雕。 伸手擦了擦护目镜，他继续弓着背前行，突然，在漫天雪粉的咆哮声中混入了某些怪异的声响，老布克若有所察地扭头望去，只看见一座废弃的信号塔。 大概是很久以前，主星曾宣布要改造D62垃圾星，并真的派工程队来建立起这座信号塔，老布克还记得那会整个垃圾星都沸腾了，所有躲在垃圾堆里的雌虫们都跑出来围观，并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没去。 果不其然，这座信号塔建立后“日不落”上的那群贵族老爷们就再也没了动静。“给了希望又夺走希望”比“一开始就没有希望”还要痛苦，这让整个垃圾星陷入了比以往还要沉重凝滞的死水中。 那时老布克没有在心中呼喊虫神，而是向十万年前那位虫族史上最为优秀的“改革者”默默发问—— 兰德大帝啊，您在十万年前致力于将所有原始部落带入更为文明进步的社会，可有曾想过，十万年后，竟会有臣民过得比蛮荒时代还要不如。 此刻凛冽寒意漫卷上那座钢铁信号塔，剧烈的寒冻侵蚀下塔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逐渐开始摇晃，老布克瞳孔皱缩迈开双腿疯狂朝前奔逃！ 轰隆—— 蓝白冰晶从塔尖开始凝结，每推进一分这座塔就歪斜一分，直到终于破坏了重心平衡，那座巨塔朝老雌虫奔跑的方向轰然倒下！ 砰！ 一阵耳鸣噪音在颅内回旋着，闷闷的，带着刺，老布克被扬起的雪尘埋住的那一刻甚至都遗忘了痛苦，只有无止境的空荡盘旋在身体里。 要死了吗？ 竟然连虫化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啊，他已经老了，经年累月的精神海暴动早就将他的身体掏空了，没有变成疯子是他放弃了所有体质优势用来维持理智。 但他毕竟老了，不再年轻了，曾经拿着羽毛笔，在绘有繁琐花纹的古典羊皮纸上书写诗文卖弄文采的日子早就如流水般消逝了。 老布克瞳孔涣散着，都说死亡的那一刻会回想起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想起帝国学院文学部前栽种的永生花，想起他一头红发比火焰还要耀眼的学生，想起初到垃圾星时那只脏兮兮的、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小雌虫。 最后想起了一本早就被他焚毁的诗集。 …… 端坐高台的王者 赠我慈悲 他超乎众生之上，俯首时刻 群星赞美 …… -96℃，塔雅开启倒数1星时。 一股无形的力量环住腰间，在老布克彻底被黑暗吞没之前将他从雪地里拉出，明明依旧风雪肆虐，他却看清了那双黑眸。 倏然，想起了诗的下半截—— 我身疲惫，我心却醒 愿他深空归来 十万年坦荡不变 …… …… 唐修齐顺着老布克残留的精神气息一路追赶，风雪的确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幸好及时赶上了，他用精神触角将虫从雪坑里挖出来，掏出金色药剂给老布克注入，不过，看着那些药剂慢慢变空，老雌虫肉痛的表情仿佛比死了还难受。 “咳咳，”老布克吐出一口血沫，“阁下，我本来就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虫了……这种药用在我的身上……只是浪费。” 唐修齐丢开空了的针剂管：“我答应那个小家伙把你带回去，而且，你还没有和他亲自告别。” 老布克没有说错，唐修齐能感觉到他快死了，老去的雌虫精神海早就破碎，各种暗伤堆积在身体里，加上寿命将至，就算是十万年前自己还处在顶峰时期也没办法逆转生死。 唐修齐给那漆黑一片的精神海做了个聊胜于无的加固，操控着精神触手搭了个临时冰屋挡住风雪。 “指个方向，告诉我‘防护罩’在哪。” 没有询问唐修齐是怎么找到自己，也没有询问他为什么可以在这种极地风雪中自如行走，老布克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指了方向：“那边，直走大概半公里，但是开启防护罩的程序有身份验证，必须是我亲自到场……” 温度即将跌破生存极限，还要带着一只基本失去行动能力的雌虫行进半公里，看起来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唐修齐没说什么，只是遥遥看着大地与天空都连成洁白一线的远方，缓缓闭上了眼睛。 接着，老布克觉得自己应该是见到了奇迹。 只见通往“防护罩”的那条道路上的风雪忽然一滞，像是被一只超乎自然的大手握住，随后为之一涤，生生荡开一条凝实的冰雪过道！用以遮挡风雪的冰屋整个飞起换了个面，像一艘战船立在这条冰雪之路上，无形的触手又拎起老布克将他放在这艘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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