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齐和阿瑞洛斯对视一眼, 立刻就想到了更多。 三皇子莱蒙,西索曾经的合作对象,如果西索因此获得了“刺杀维克多”的情报,那也不算奇怪,但很明显,以莱蒙本身的能力绝对无法完全如此精密的谋划,所以与其说是莱蒙想要除掉维克多,不如说是他背后的存在引导了一切。 这点西索能想到,所以他来救维克多了,此刻的维克多更能想到,那个尊贵无比的名字赫然浮现眼前—— 虫皇。 虫皇要除掉约瑟亲王膝下最有竞争的雄长子,背后的目的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维克多如果真的公开表现出竞争的意图,必然会遭遇更为猛烈的攻击。 不过…… 黑眸微沉,看了看状如疯魔的西索,唐修齐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暂时无力思考那些阴谋阳谋,维克多只想让西索先冷静下来:“别急!慢慢呼吸,慢慢——” 噗—— 一口血雾自喉头喷出,隐隐泛黑的淤血中,还混杂了无数破碎的内脏,彻底陷入黑暗前,西索只看到维克多焦急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颇为讽刺地想,真是从来就没有变过的…… 又天真……又讨厌…… …… …… * 别墅客厅内很快又安静下来。 阿瑞洛斯下了结论:“他应该不会接受。” 足够的阅历能让他们轻易看穿很多东西,谈话虽然被打断了,但对于唐修齐的建议,维克多在犹豫,还是偏向拒绝的犹豫,对于索兰的归属感,维克多远胜加奈,会尽一切努力去拯救它,却未必能接受毁灭它。 唐修齐笑笑没说什么。 “先生,”阿瑞洛斯想了想,“您好像对他更有耐心一些?” 眉梢微扬,唐修齐故作讶异道:“是吗?吃醋了?” 阿瑞洛斯摇摇头,凑得更近了些:“只是有点好奇。” 要真为这点小事吃醋,那也太不自信了,但或许连唐修齐自己都没有发现,即便他黑眸中总含着温和笑意,讲话也自成压迫气势,这个时候只要柔和一分,就天然带上了些蛊惑,对话者很容易就会付出信任。 当然,阿瑞洛斯耳垂微红,也很容易心动,毕竟他就无时无刻不在面对这种蛊惑。 唐修齐看着那点红意,眼底有些戏谑,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阿瑞洛斯的脑袋:“他很像我曾经希望成为的模样。” ——天真,良善,纯粹,全心全意投入自己所热爱的理想。 阿瑞洛斯微怔,曾经幻境中黑发少年向小哑巴讲述的“故事”,唐修齐第一世所经历的种种又浮现脑海,红眸微垂,他忽然单膝跪在唐修齐脚边,就着交握的手掌低头亲了亲那好看的指尖,用上目线认真而专注地望来。 “先生现在这样就很好,已经是最好的模样了。” 指尖挑起下颚,唐修齐俯身凑近,却又没有离得太近,呼吸挑逗似的落在眼睫之上: “多谢夸奖~” 阿瑞洛斯不自觉地蜷缩起了手指。 看着那慌乱闪躲的眼神,唐修齐笑了一下,有被取悦到。 他当然不会做这种无用的伤春悲秋,是过往一切经历才造就了现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唐修齐”,没什么可遗憾嫉怨的,他能欣赏维克多的纯粹温良,更赞同阿瑞洛斯的说法。 他现在就很好,是最好的模样。 …… 只是望向那两兄弟休息的房间,维克多正在里面照顾不明昏迷的西索,黑眸闪过一丝悯然。 身处变局,从来都是天真难久,初心易变。 唐修齐说: “明天去见见联盟派来的成员吧。” ………… …… …… * “咳咳咳……” 耳边是医疗舱注入修复液的声音,缓过那阵濒死的疼痛,西索望着头顶惨白的灯光,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没有生机的标本。 玻璃罩上还有一道影子,是守了不知多久的维克多。 “我躺了多久?” 听见那嘶哑的声音,维克多扯开同样干涩的嗓:“……三天。”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西索,”嘴唇嗫嚅,维克多不知该怎么发问,“你身上的伤……” 嘴角勾起了嘲讽的弧度,西索想,这就是医疗舱过于高级的坏处了,会全面治疗患者身上所有伤痛,也会生成详细报告,不做任何遮掩。 一股难以抑制的恶意突然涌入脑海,他扭头盯住了那张同自己微妙相似的脸:“你猜它们是怎么来的呢?” 维克多不敢去猜,报告显示,除了严重的厌食、神经损伤,西索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这些瘀伤有些是最近才有的,有些已经沉积了十几年。 维克多觉得匪夷所思,不谈约瑟亲王亲生血脉的身份,单论西索的雄虫性别也不可能有虫敢对他不敬,更别说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 可正因为事实就在眼前,才更加难以相信,以西索的地位,能伤到他的,就只有,就只有…… 嘀—— 医疗舱开启,西索撑起身体,咳笑着凑近:“你不想猜,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他用力扯开身上的病号服,露出那具伤痕遍布自己看了都恶心的身体。 “这里,是韦奇家的那个老东西用烟头烫出来的,肉一下就烂死了,血半点都流不出来……这里,是他们一边谈论赛图雅的新项目,一边用鞭子抽出来的,我都不记得有多少只雌虫了,一下接着一下,我哭得越大声他们越开心……这里,是我那次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军部那个最近升了官的新上将穿着军靴踹出来的……还有这里——”西索死死攥着维克多的手腕握住自己脖颈上那一圈恐怖的青紫,“是你最最敬爱伟大的雄父,为了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给我留下的至高奖赏!!” 维克多浑身颤抖,下意识想要移开目光,可耳边绝望疯狂的嘶吼却不容他有半分闪躲。 “看着我!”西索的指甲狠狠嵌入维克多的皮肉,“哥哥,我要你看着我!我要你知道你在享受那些荣光的时候我都在经历什么!!!” 为什么呢?就因为你是天才的S级雄虫,我只是主星随处可见的D级废物,所以我就要经历这些? “日不落”最肮脏下流的权贵圈层里,谁不知道约瑟亲王的雄长子维克多光风霁月,前途不可估量,而次子西索不过一只亲王用来招待雌虫权贵和军官的“公用宠物”? 西索无比清楚地记得那个平平无奇的夜晚,约瑟亲王让他换上最得体的礼服一同去接见军部某个新贵,他欣喜若狂,以为雄父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价值,甚至想好了就算要和那只雌虫上床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是皇室雄虫,随便娶多少雌侍都行。 可到了那间隐蔽的会客厅,约瑟亲王只让他去给那名军官倒茶,他照做了,靠近的那一刻却让对方狠狠踹中膝盖,直接跪了下来。 西索瞬间就被怒火烧穿了理智,想起身怒斥这只无礼的雌虫,约瑟亲王的精神力却重重压在肩上,还有一声轻飘飘的“跪着”。 他如坠冰窟。 他是雄虫!一只有着尊贵血脉的雄虫!凭什么让他跪在那些低贱雌虫的脚边?! 西索连嘴唇都咬出血来,可他反抗不了约瑟亲王,半点都反抗不了! 从那天起,梦魇就开始了。 第一星系这些上层雌虫缺雄虫床伴吗?当然不,他们一生都不必担忧污染线的问题,只要有足够的权势,什么样的雄虫弄不到手里? 他们更想要一种精神上的折辱,而一只血脉尊贵却不得重视的皇室雄虫简直太合适了!光是看见那屈辱又愤怒的表情,打破现代虫族“雄尊雌卑”的快意就没过了头顶。 西索为什么要和莱蒙混在一起,因为那个蠢货够蠢,蠢到完全接触不到这些更深的肮脏,他只有在莱蒙面前才能维持一点微薄的尊严。 “而这些时候,”死死揪住了维克多的衣领,逼那双金眸倒映出自己疯狂又绝望的脸,“我亲爱的哥哥,你又在做些什么?” “你在书房里学习,一次又一次打破学院记录成为最年轻的学生会长,多优秀啊,告白的信件和鲜花堆满了屋子……你开始进入科研院,偶尔一次义务直播都能引动星网疯狂,他们将你评选为‘最有魅力’的雄虫,不停赞美你是那么地温柔……最后你一头扎进什么拯救虫族的研究,研究什么狗屁‘虚拟世界’,想要拯救那些被污染线折磨的雌虫——” “你连我都救不了你还能去救谁啊?!!” 眩晕涌上,西索眼前一黑地向前跌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进怀里,他感觉到强烈的颤抖,还有一颗被悲伤裹挟、急促得快要穿破胸膛的心脏。 “对不起……”温热的液体止不住地淌下,维克多紧紧抱住他单薄得像是只剩空壳的弟弟,声音越发破碎,“对不起西索……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可以不知道……” 呵,西索嘲讽地笑笑,太好了,我期待的,不就是你这幅天真被打破的模样吗? 真是太讨厌了,每次都用那么干净的眼睛望着我,对我讲各种大道理。 我们身上留着同样的血,不该一起坠进泥潭吗? 可是心里,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地难过…… 低低咳嗽着,西索挣脱这个温暖的怀抱,看着维克多破碎痛苦的脸,忽然抬手按上他脖颈上的“基因锁”。 要被自责和愧疚溺毙的维克多悚然一惊,用力扯开西索的手,可他现在用不了精神力,对,用不了精神力,所以尽管西索只有D级,也能轻易制住维克多。 “西索!放开!!” 被视作废物的D级精神力冲入基因锁内,瞬间遭到了约瑟亲王高级精神力的反噬,可因为亲缘血脉的干扰,竟然真的让西索找到一丝破绽冲开了禁锢。 “咔哒”一声轻响,基因锁脱落,与此同时,心脏里也发出什么破碎的声音——他的虫核被彻底震碎了。 意识与世界都开始涣散起来。 这一刻,所有喧嚣都渐渐远去,眼前维克多的表情越发疯魔崩溃,那一声声泣血嘶吼却怎么也听不清了。 啊……我总算赢过他了…… 西索笑了笑,凝起为数不多的力气揪住维克多的衣领,颤抖着凑近对方耳畔: “哥哥……我要你永远记得,咳咳……记得……我是因你而死的……” ——午夜梦回,梦里都要有我的尖叫。 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却已分不清,那到底是维克多的眼泪,还是他自己的。 不,他怎么会在他最讨厌的维克多面前哭泣,他不可能哭的…… 只是看着快把灵魂都哭呕出来的讨厌鬼,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真的很久了……那天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问自己的哥哥要不要一起玩,却又被教习机器人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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