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就算是闭门不出瘫在床上的病患,也应当感受到诏安县的变化了吧。”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出的那么多好玩意,不说别的,就那个椅子,城里的木匠们赶工都快赶疯了,试坐过椅子的,哪个还想坐凳子?坐的久了腰背酸的不像话,椅子加上软垫,那是坐一整日也不会不舒服。” “这位兄台这话可不对,咱诏安县卖的最好的,应当是肥皂。穷人能买的起,富人也不用不舒坦,那精油皂虽说得五两银子一块,但洗完全身香喷喷的,我家女眷一天都恨不得多洗两回。” 俗人有俗人的关注点,一书生装扮的男子站起身,道:“要我看,还是添墨斋出的白纸最妙!你们所说的,都是市井物件,唯独这白纸一出,不知多少书生感激涕零,那必定是位为了读书历经艰辛腹有千秋的大儒,若是我有幸能见一见那位想出造纸术的奇人,我必定得向他请教一二。” 这话一出,最先说话的那人当即冷笑一声,道:“你想见,今日不就能见了?他就在席上,你不若问上一问,看他是否腹有千秋。” 裴宜正埋头吃着刚上的茄汁豆腐,心里琢磨着被发现的食物还是太少,猛地听到有人将矛头指向他,还愣了一下,心想应当不是冲自己来的吧? 下一秒,就见那人傲慢的站起身,看着裴宜这边发出挑衅:“裴宜裴大公子,你既有才弄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想必,于诗书一道也有独特造诣吧?” 裴宜慢斯条理又吃了一口豆腐,轻笑着回道:“让诸位见笑了,裴某不曾上过学,也不会作诗。” 那人嗤笑了一声,声音更大:“裴公子可别太谦虚,要知道,太过谦虚那就是假惺惺了,今日席上那么多思源书院的学子,大家一起讨教讨教,就算你作的不好,大家也不会嘲笑你的。” 裴宜抬头,环顾四座,今日来的人很杂,但大家都有意相熟的坐在一起,因此硕大的前院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姜院长带着思源书院的学子,以及江元洲父子、郑元坐在一块儿,见裴宜被针对,众人都沉着脸强压着火气。 裴宜还看到了坐在最后面的钟文,钟文一直盯着他,见他看过来,当即就想站起来帮忙说话,裴宜略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动。 裴宜略微沉吟片刻,道:“我说过,我不会作诗,但我听过别人做的诗,各位不是为我之前弄出来的哪样东西才是最好的争论不休吗?我想说万事万物,只要存在,就必有它的道理,你喜欢你的阳春白雪,我喜欢我的下里巴人,这并不冲突。” “同理,这道理也可用在各位身上,做商人并不卑贱,是学子也并非那么高贵,在下今日送在座各位两句诗吧,这两句诗只在下一人听见,未免太可惜了。” 裴宜站起身,冲众人举起手里装着白开水的杯子,一字一句吟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在下今日便以这两句诗,祝各位将来都学有所成,不负初心。”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诗……” 姜院长嚯地起身,无视了众位学子被降维打击得浑浑噩噩的傻样,直白问道:“敢问裴公子,这两句诗是谁写的?其人又在何处?” 裴宜眉梢一扬,坦诚道:“其人叫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在哪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过他的诗作。” 姜院长尤不甘心,继续追问道:“那他长什么样?年岁几何?你什么时候见的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并非是我故意要为难于你,而是能写出这般诗作的人,必定有大才!如今圣上最缺的就是这种人,若是能找到他,让他入朝为官,我朝必定能又添一员可流传青史的大官!” 裴宜敛了笑意,道:“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见他时他已是耄耋之龄,他一生跌宕,作诗无数,临老却遗憾无诗作传世,正巧遇上我,便悉数念了一遍给我听,言道能有我知晓他来过这红尘一遭,平生所愿足矣。” 裴宜故作遗憾,摇头道:“之后,我便再也未见过他,也未在其他地方听过他的诗作,想必,是早已化成一抔黄泥了。” 闻言,所有读书人都露出了生不逢时的遗憾之色。 若是早知有那样一位诗词大儒在世,他们必定要倾尽所有拜其为师的。 那个挑起事端的人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见裴宜几句话博得全场关注,他脸色十分难看,又见在场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站起来帮裴宜说话,他想了想,又道:“裴公子说那两句诗是你听来的,那那些出自你手的稀奇物件呢?难不成也是听来的?” 这话,便是指责裴宜拿别人的成果,来给自己堆砌名声了。 裴宜惊奇的“咦”了一声,反问道:“敢问这位公子,那些东西是我做的吗?” 那人心不甘情不愿点了下头。 裴宜又道:“既然是我做的,且不是你做的,你凭什么质疑我拿我做的东西出来卖?换句话说,若是别的地方有人琢磨出了我那些东西的做法,也做了成品来卖,按公子的说法,是不是我该找上门去,去官府告他偷我的东西?” 这个世界没有专利法,东西拿出来,就默认是可以交易的,别人给了钱,拿了你的东西琢磨出了做法,你只有暗自咬牙切齿诅咒的份儿,若你的东西更好,价钱更合适,自然能挤得对方关门大吉。 裴宜这番话,挤兑得那人面红耳赤语塞良久,那张本就平平无奇的脸因着羡慕嫉妒恨,越发显出了几分丑陋。 这时,江之源也站起身大声道:“我想起来了,你家也是开木器行的!”
第63章 钟文主动搭话 “你哪来的脸站在这里说裴宜?我记得那家卖椅子的木器行可不是你家的,你敢说你家木器行就没有椅子、美人榻?” 那人脸色涨得通红,狠话在嘴边冲冲撞撞,愣是没敢吐出来。 他敢说没有吗?若是说了,明日相熟的人便都会知道他一边骂人家偷窃别人成果,一边在自家偷偷卖裴宜想出来的东西。 椅子一出,诏安县全县大户人家全都将家里坐人的物件换成了威风又大气的高脚交背椅,更有奢侈的外县人,花大价钱定了镶珠嵌玉的顶尖红木椅。 利益当头,诏安县所有的木器行,哪家能拒绝这样的订单,没有授权那就偷偷改一改样式,厚着脸皮说自家木匠想出来的,和裴宜那做出来的无关。 满堂瞩目,那人辩无可辩,羞愧得以袖掩面,缩在座位里不敢再说话。 更令人讽刺的是,就连他今日所坐的,也是从裴宜那流传出去的椅子样式。 后半场宴会于裴宜而言十分平淡,有裴宜那两句珠玉在前,学子们再没了吟诗的心思,倒是钟文等善丹青的学子为县令献上寿诞画作后,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裴宜身上。 裴宜顶着一众人期待的视线,好笑道:“丹青一道我是真不会。” 学子们同时松了口气,说白了,裴宜说那两句诗是别人作的,可人都死无对证了,谁知道是不是裴宜为了不出风头故意编的谎话,若是这人既善作诗又善丹青,那他们还表现个什么劲? 后半场宴会结束时,已是戌时一刻(晚八点十五),宾客们纷纷向杜甫庆告别,裴宜撑着桌面站直,退到阴影处,悄悄伸了个懒腰。 “裴宜。”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裴宜差点闪了腰,猛回头看向身侧。 钟文没想到会吓到裴宜,颇有些不好意思,又因裴宜的大动作忍不住想笑,忙伸手扶住裴宜,小声道:“你今晚住哪?要不和我回思源书院,去我寝室凑合一晚?” 裴宜摇头婉拒:“钟生在外面等我。” 钟文只好作罢,又提出了和他暂时同路的邀请。 裴宜看出他有话要说,当即同意了。 两人走出办宴会的院子,裴宜就听与他同行的钟文小声道:“裴宜,我家的事我听我娘给我说了,我娘让我转告你,不用担心村里的事,托聚福楼研究出的二十多道豆腐吃法的福,钟家村的豆腐生意十分好,估摸着到明年正月,村里的孩子就能进学堂上学识字了。” 说起这点,钟文语带亢奋,快速说道:“我已经和我娘说好了,我努力从书院毕业后,就试试能否留在书院内教书!我的学问出不了雍州城,拼上一把若是能进书院,日后村子里有孩子能考上思源书院,我便是他们的倚仗!” 不是所有人都有钟文这般好运,能在思源书院招生时,遇上一位十分护犊子的老师。· ·更多的,是为了读书,不得不忍着同窗的欺凌,夫子的轻视与刁难。 裴宜安静的听着,他知道钟文并不需要他回应,钟文读了许多书,心里十分清楚,裴宜将做豆腐的法子交给自家,自家却因大哥的愚蠢不能再做豆腐,钟怀接手后,不仅要应对吴霸的找茬,还要应对杨家村的使坏,如今豆腐生意大火,这钱是钟怀该挣的。 钟文上次回家,半夜都听见杨红睡不着叹气的声音。 他知道她娘是后悔了,后悔不该告诉吴霸如何做豆腐,后悔没有快刀斩乱麻阻止大哥胡闹,后悔自家与泼天富贵擦肩而过。 钟文想了很久,始终觉得这些都是自家自找的,怨不得旁人,他家愧对裴宜的期待,也对不起裴宜的好心相助。 从待客院落到前院大门路程并不远,钟文见再往前就要分开走了,便收起话题,对裴宜道:“裴宜,我要回书院了,你和钟大哥回家路上小心。” 裴宜踏出大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车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钟生。 下一秒,钟生抬头直直看了过来。 裴宜快跑几步走到车前,跳上了车辕,与钟生肩并肩坐好。 秋天是坐院长夫人的马车来的,今晚也会随院长夫人一同回去住一晚,裴宜不必担心她,此刻靠在钟生旁边,只感觉一晚上不怎么顺的情绪突然就舒畅了。 裴宜头往钟生肩膀处侧了侧,小声道:“下次再有这种宴会,你得陪我一起去。” 钟生挥着鞭子赶着驴车往前走,答道:“我不喜这种热闹。” “我以前喜欢,现在也不怎么喜欢,总感觉吵闹。”裴宜长长叹了一声气,“我感觉我精神状态像个老头子。” 钟生没说话,他并不觉得不爱热闹就不好,他就爱这种不用动脑子,每天只操心三餐吃什么的日子。 裴宜索性将脑袋的重量全压在钟生的肩膀上,轻声道:“钟生,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秋天的身世?” 钟生腾出左手环住裴宜的腰,怕他歪着身子待会驴车颠簸会滚下去,闻言道:“秋天的爹很有钱有势?” 裴宜拖长了语调“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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