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上的丁大夫笨手笨脚撑着台面,双腿悬在空中,咬牙跳下,还没来得及平复脚底麻意,就往孕妇那儿赶。 他蹲下身,细细探查脉搏,良久,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你媳妇儿本就体虚,前两天做农活时劳累过度导致晕厥,今夜不仅淋了场雨,还受惊过度,这胎……怕是保不住了。” 孕妇丈夫惊讶道:“大夫,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从来没让又莲做农活,不可能劳累过度的。” 老妇人狠拍大腿,哭喊出声:“都怪老婆子我!我是听人说孕妇不能久坐,要多做劳动,生孩子的时候才会顺畅,难产几率会大大降低,这才让又莲帮忙做农活,谁曾想竟惹出这种祸事!” “娘啊!但凡我在家,有哪次让又莲干过活?每次上工前,我还特意交代您要好好照顾又莲,不能让她做任何农活,合着您前些日子都是在骗我!” 孕妇丈夫面色铁青地攥紧拳头,看着地上痛苦不已的妻子,脸上满是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镇上有许多妙手回春的大夫,我现在就带着又莲去求医,一定能保住这胎!” 他迅速蹲下身,正要抱起妻子,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靴子。 六神无主下,他愣愣抬起头,只见那个身穿青衣、游历至此的俊美公子弯下腰来,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搭在妻子手腕,一秒过后收回手,道:“在下学过些岐黄之术,虽不算精通,却也治疗过许多疑难杂症,可否让在下试着为你妻子保胎?” 镇上离这里太远,又正值深夜,保下这胎的概率少之又少。 既然面前有现成大夫,孕妇丈夫自然不会舍近求远,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让开位置冲司沐辰下跪,恳求道:“还请公子施以援手,要是能保我妻儿无恙,元生愿意报答公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司沐辰从腰侧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黑色丸药,喂到孕妇嘴里。 与此同时施展魔气,让其悄无声息在孕妇周身游走,下身血液才渐渐止住,孕妇脸色也比之前更为红润。 “公子真乃神医!请受元生一拜!” 孕妇丈夫额头重重磕在地面,感激涕零道。 司沐辰深深看了孕妇隆起的肚子一眼,站起身道:“不必言谢,贵村的祭祀既已看完,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逗留。 陆眠还记挂着那个四季如冬的黑洞,连忙在人群中找出元青,询问道:“元青,我还有个问题要问!” 见少女没有立刻跟着贵气少爷离开,元青心中生出一股奢望,快步从人群中挤出,略带羞涩道:“阿陆姑娘,你要问什么?” 陆眠开门见山道:“你说的后山黑洞在哪个方向,能给我指出来吗?” 原来是问这个……元青有些失落,却还是为他指出方向:“沿着那条路直走,就能看到满栽树木的后山,黑洞在后山正中心,附近有个干枯井口,很容易就能找到。” “谢了。” 得到答案,陆眠不再多留,连忙向着师弟离开的方向追去,抬高声音道:“公子,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追出村口,才在一棵桃树下看到师弟背影,他几步上前,胆大包天地扯了扯对方衣袖,“尊上,你之所以那般紧张那名孕妇,是……因为你师兄吗?” 司沐辰转过身,道:“你没本座想的那么笨。” “让我猜猜,那个瞎道士是不是说你师兄会降生在芦上村,甚至还给出了具体的降生时间。”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陆眠继续猜测,见师弟大大方方默认,险些把自己气笑。 身为名声极坏的魔尊,居然听信凡间一个瞎道士的话。 自幼在天衍宗长大,应该比谁都清楚天罗地网阵的可怕,凡是被困在此阵的人,只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不可能出现任何例外! 可师弟怎么就这般好骗,不过是方士的胡言乱语,竟真不远万里地来到凡间,耐下性子寻找芦上村,以及可能怀着师兄转世的孕妇…… 在魔域时明明那般淡漠专权、运筹帷幄,来到凡间,却能伪装成乐善好施的大夫,在暴雨中为素不相识的孕妇保胎。 他眼圈泛红,一字一句道:“凡是魂飞魄散的人,都再无来生,这很有可能是个阴谋,只针对于你的阴谋。” 司沐辰抬起手,摘下一朵艳丽桃花,放在鼻间轻嗅。 良久,才异常笃定道:“他会是那个例外。” “?” 怎么回事? 他在师弟眼中的形象竟然这般无敌,别人就会魂飞魄散,到了他这儿,就能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投胎转世? 到底是什么给师弟的自信? 陆眠深吸一口气,道:“尊上,在生命面前,没有人能是例外。” 劝说无果,司沐辰干脆不再答话。 陆眠正要继续佐证观点,却在唇上感受到一股熟悉阻力。师弟又一次对他使出禁言手段,只因不想听到不爱听的话。 身份差距在前,他再次选择忍气吞声,想在之后找机会一次性向师弟讨回。 回到魔域,司沐辰继续处理政务,直到夜半时分,膳房才命侍魔送来吃食。 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陆眠迎上前去,腼腆女魔端着托盘表情怯懦地看着他,细声细气道:“阿陆姑娘,这是今日晚膳,管事大魔吩咐我送来的。” 他低头扫向托盘,上面不仅放着美味菜肴,还一壶美酒。 这可真是……打瞌睡送来个软枕头。他正愁要怎么让师弟全无戒备地吃下北清香兰的果实,现今有了这壶酒,一切都不是问题。 师弟自知道对北清香兰的果实过敏,就变得异常敏感,凡是掺进吃食里,都会被师弟瞬间察觉,唯有一种情况例外。 北清香兰与酒液气味神似,结出的果实就算混迹在酒液中,也分辨不出任何异常。他朝女魔安抚一笑,接过托盘,道:“左右闲来无事,我帮你送进去吧。” 女魔感激涕零:“那就多谢阿陆姑娘了。” 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陆眠转过身,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一颗果实,运转灵力萃取出水液,顺着出口送入酒壶中。 做完这些,他面色如常地进入内殿,把托盘放到书案上,软声劝道:“尊上,吃些东西吧,公务可以等会儿再处理。” 司沐辰放下毛笔,道:“你吃过了吗?” “没有。”听出师弟言外之意,陆眠厚着脸皮蹭到桌案旁,道:“膳房送来这么多东西,尊上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不如……就让我陪你吃顿饭吧?” “坐下吧。” 得到允许,陆眠忙不迭席地而坐,拿起其中一双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孤独生活过了太久,骤然有一个魔陪着吃饭,司沐辰放松些许,进食期间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等师弟腹中进了足够多的食物,陆眠拿起酒壶,为他倒上一杯,“尊上,喝酒解乏,要来一杯吗?” 司沐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安神助眠的茯苓酒,你也喝点吧。” 陆眠应声,为自己斟了一杯,同样喝得干脆。 几杯酒水下肚,司沐辰脑袋逐渐昏沉,眼前画面也开始天旋地转。他扶住额头,黑眸染上一层朦胧醉意,皱眉道:“这酒……有点不对劲。” 陆眠站起身,半环住他肩膀,低声问道:“哪里不对劲?” 意识越发模糊,司沐辰对自己的酒量心知肚明,只是浅酌几杯不可能这般昏沉。 近几年身处高位,遭遇的刺杀暗算数不胜数,甫一发觉异样,他便以手为刃,撩开衣衫,在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 霎时间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艳红血液顺着手臂往下滴落,他仍觉不够,在鲜血淋漓的刀伤旁再次划了一刀。 陆眠连忙握住他手掌,阻止他的自残行为,震惊道:“你做什么?” “饭菜里被下了迷药,本座得保持清醒。” 司沐辰推开陆眠,掀起衣袍,想往腿上再来上几刀保持清醒,被原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魔用力抱在怀里。 小丫头个头很小,力气却大的离谱,他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倒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 即将失去最后一丝清明,他放弃抵抗,无奈道:“摆放着花瓶的那面墙后有个密道,你把本座拖进去,之后就待在里面,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 只要师弟不再自残,一切都好说。 陆眠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睡吧,有我在呢。” 司沐辰把手指插进伤口,用疼痛来警醒自己,“谋反的魔修随时都会闯进来,阿陆,你先把本座拖进密道……” 根本没有魔修谋反,见不得师弟这般伤害自己,陆眠心一横,抬手劈向师弟后颈,将其手动打晕,而后动作娴熟地脱去师弟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衫。 直到扒开里衣,他才看到青年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密密麻麻的,新伤叠着旧伤,根本数不清疤痕数量,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要数红褐色的冻疮。 师弟身为半魔,再如何受冻,也不可能会留下冻疮。 况且……魔族的治疗药物种类繁多、疗伤有奇效,小小冻疮,不出三天就能消去,师弟为何会放任不管? 他从宫殿里找出伤药,为师弟手臂上的两道伤痕上药,又查探师弟脉搏,发现这具身体远没有看上去的健康,反而内伤甚多、亏损严重,若是再不好好保养,恐怕会有碍寿数。 陆眠脸色渐渐阴沉,在司沐辰侧脸泄愤地拧了一下。 此前每次相会,师弟看起来精神饱满,毫无异样,没想到全是装给他看的。 他仔细为师弟穿上衣物,将其抱去密室,直至此刻,才有机会好好观察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庞。 青年五官精致而立体,面部原本的圆润幼态逐渐退去,变得棱角分明,闭上眼时,能让人直观感受到睫毛的浓密纤长。 像是被蛊惑一般,他俯下身,在师弟唇角偷得一个浅吻。 一触即分。 随后,他靠坐在师弟身侧,暗自决定要好好为师弟调养身体。 昏厥到凌晨,司沐辰才悠悠转醒。 他睁开双眼,觉得肩膀微沉,甫一偏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恬静睡颜。小丫头紧贴着他席地而坐,表情放松地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睡得正香。 这个姿势太过亲昵,他伸出一根手指,推开陆眠脑袋,“阿陆,你该醒醒了。” 陆眠昨夜很晚才睡,困倦地揉揉眼睛,道:“尊上,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你昨天是不是对本座动手了?” 感受到后颈的酸疼,司沐辰眼眸微眯,语气危险道。 陆眠心虚气短道:“是你先自残的,我要是不打晕你,你腿上也会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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