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小姑娘便慢慢地展开了掌心。 原来被她攥在手中的,是一簇不知名的野花。 浅紫色的花瓣还没指甲盖大,也没有什么香气,和御花园的珍奇花木完全无法比较,但偏偏有种倔强的美感。 谢孚尹脸蛋泛起了薄薄的红,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一些期待地说:“这是我自己采的……送了母妃,送了明柳姐姐,还要送给文先生!” 说完之后就偷偷抬起眼睛看了文清辞一眼。 看到一幕,奶娘在后面轻轻地笑了一声。 谢孚尹这小家伙,不但自己有些臭美,且还喜欢漂亮的人。 整天在宫里嚷嚷着要去见太医署里那个“好看的文先生”。 阳光落入了谢孚尹的眼瞳中。 琥珀色的眸子干净又透亮,文清辞顿了顿,缓缓将她手里的小花接了过来。 “谢公主殿下。” “不谢不谢!”谢孚尹不好意思地退到了奶娘的身后,同时又忍不住偷偷探出个眸子看文清辞。 她不知道文清辞身体欠佳,更不知道对方刚刚才咳过血,只知道今天的文清辞唇瓣泛着浅红,似乎比平常还要好看。 文清辞笑了一下,回过身从一边拿出一个瓷瓶,小心翼翼地将刚才收到的花放了进去。 末了又添了一点水,将它养在了这里。 谢孚尹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奇地凑了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不知道蹦到哪里去的兔子又出现在了几人的视线范围内。 见状,小姑娘立刻来了兴趣。 谢孚尹兴奋得“哇”了一声,接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碰那兔子脑袋。 白兔不知道刚才在哪里滚过一圈,身上沾了一些泥点,还有碎碎的草屑。 见谢孚尹直接上手去摸,奶娘也被她吓了一跳:“殿下,当心脏!” “没事没事!”谢孚尹咯咯地笑了起来,怎么说也不肯松开手。 文清辞起身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 ……如果谢不逢不被视为妖物,那他会不会也长成谢孚尹这样的性格,每日和她一样开心? 小孩的破坏力惊人。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谢孚尹就将这里弄了个一团糟,兔子也被追着跑来跑去。 跟着她背后的奶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说:“实在是抱歉啊,文先生,我们总到这里来打扰您。” 文清辞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在一边追兔子的谢孚尹就噘着嘴转过身说:“我又不像大姐二姐她们,可以和对方一起玩,整天待在蕙心宫里,真的好无聊啊。” 她的语气有些沮丧。 ——太殊宫里当然不止谢孚尹一个公主,只是其他几个向来不受皇帝重视,再加上母妃不怎么受宠,因而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谢孚尹口中的“大姐”和“二姐”,是同一妃嫔所生,相伴着长大。 说完刚才那句话,谢孚尹又忍不住遗憾地说:“……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她早就没了有关谢不逢的记忆,只是从身边人的交谈与对话中得知自己还有一个亲哥哥,此时正在战场上杀敌。 谢孚尹之前曾找四皇子一起玩过,但对方却嫌她年纪小,不肯带她。 因此想到这里,谢孚尹突然有些苦恼的抬头问:“文先生你说哥哥他会陪我一起玩吗?” 文清辞的心忽然一颤。 他笑着向谢孚尹轻轻点头:“自然……公主殿下小的时候,大殿下很喜欢抱着您。” 文清辞不知道,说到这里自己的表情变得愈发温柔。 “那文先生,您知道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和文清辞一样,兰妃的身边也多了不少的侍从。 虽然不是时刻紧盯着她,但是一向就很小心的兰妃,也因此变得愈发谨慎。 她很少在谢孚尹耳边提起有关谢不逢的事。 果然,谢孚尹的话音落下,旁边的侍卫全将视线落了过来。 被这么多双冷厉的眸子盯着,文清辞面色如常。 “知道。”文清辞笑了一下,仔细思考了起来,见状谢孚尹也不再追兔子了。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好的哥哥。大殿下生来就是个优秀的将领,是卫朝的英雄,为无数人所敬仰崇拜,”文清辞看着谢孚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她说,“公主殿下也要为他骄傲。” 文清辞说话时的语气和目光分外认真,完全没有一点哄小孩的样子。 说完刚才的话,他顿了顿又笑着道:“公主殿下要记得,大殿下也很爱您。” 闻言,就连谢孚尹也认真了下来,她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女孩的目光干净又透亮,她虽然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雍都,不知道北地是什么样子,更也不明白战争的意义,但此刻似乎也随着文清辞的目光,看到了那个耀眼的少年。 当日在长原镇看到的景象,在刹那间浮现在了文清辞的脑海之中。 恍惚间,他似乎再次看到了如鹅毛一般纷飞的大雪,还有身披玄甲,骑马行走在大雪中的少年。 ……无数人振臂欢呼,大声叫喊着他的名字。 那日的城外冲天篝火似乎从未熄灭。 围观的侍卫脸色均有些难看,奶妈也不禁害怕起来。 “好了,公主殿下。您不是想同兔子玩吗?快些去吧。”慌忙之下,她也顾不得脏不脏了。 “啊~兔子!”谢孚尹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她转身看到,那个被文清辞养得白白胖胖的兔子,正在小院里跳来跳去。 谢孚尹立刻提起裙边,向那里小跑而去,想要在这个时候抓住兔子。 她的动作特别快,就连奶娘和跟过来的其他宫女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无论谢孚尹的动作多么的灵巧,她到底只是一个小孩而已。 太医署小院种着青草,草面上铺设了几张青石板权当道路。 经过长年累月的踩踏,青石板上的花纹早被磨了个干干净净。 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雨,石板变得有些湿滑。 此时谢孚尹两手提着裙边,余光未能看到脚下。 不等她反应过来,身体便突然失去重心向着一边斜斜倒去。 “哎呀——”小姑娘不由惊呼起来,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边的奶妈和宫女瞪大了眼睛,立刻往这里冲。 “殿下当心!!!” “公主!” 但她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眼看着谢孚尹到后脑勺就要撞到地面,不远处的文清辞的足尖一点,如一道清雾在刹那间飘了过来。 文清辞伸手想要趁着谢孚尹还未倒地的时候将她拉起。 但是刚一抬起手臂,无法忽视的麻痹感和痛意便顺着骨骼,传遍了整条手臂。 文清辞的左手如被电打了似的,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下意识想要伸展手指,但紧接着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没了知觉,完完全全不受控制。 文清辞只能立刻转身,将谢孚尹抱在了怀里。 两人一起重重地向青石板上跌了下去。 谢孚尹的身体软软的,但伙食不错的小姑娘还是有些分量。 文清辞这一摔,整片腰背都随着痛了起来。 他开口想要问问谢孚尹有没有摔倒,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终于跑到这里来的宫女,将他们搀扶着站了起来。 被吓了一跳的谢孚尹站在原地大声哭泣。 可她还没哭两声,便看到了文清辞唇边来不及遮掩的血迹。 谢孚尹彻底愣在了这里,就连哭也停了下来:“文,文先生,您怎么了?” 小姑娘红着眼睛向文清辞看了过去。 “咳咳咳……无妨。”起身之后文清辞强撑着向谢孚尹笑了一下,想要安慰她。 但没想小姑娘却不吃这一套:“可是你的嘴边流血了……” 谢孚尹吸了吸鼻子,无比内疚地红着眼睛用满是鼻音的声音说:“对不起文先生,我,我……不应该去抓小兔子。” 小姑娘挣脱奶娘的怀抱,跑了过来。 没等文清辞明白她的意思,谢孚尹便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揉了揉揉文清辞垂在一边的左臂。 “文先生,您的手怎么了?”谢孚尹抬眼问他。 文清辞:“……” 他没有想到,谢孚尹居然注意到了自己左手的问题。 运河上受寒之前,文清辞的左手充其量只是不能提重物而已,可经过那次的折腾与去北地一路的颠簸,回到太殊宫之后,他的左手几乎和废掉没有什么两样…… 文清辞的左臂垂在身侧,无法活动。 不仅如此,它还变得非常畏寒,几乎日日夜夜都在痛着。 卫朝流行宽袍大袖,一般人很难看到他手下的活动。 再加上受伤的是左手,不会因为字迹或针灸暴露。 所以这段时间文清辞一直藏得很好,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出了问题。 直到刚刚,被眼尖的谢孚尹捕捉。 女孩年纪虽小,但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 那双琥珀色的透亮眼瞳静静地注视着文清辞……天真、认真又倔强。 文清辞俯下身,他轻轻地朝着谢孚尹笑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臣的手臂受了一点小伤,不能动。” 果然,不好糊弄的谢孚尹追问道:“可您不就是医生吗?” 文清辞笑着对她说:“医生也不是什么病和伤都能治好的。” 谢孚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文先生是为何受伤的?” 她的声音哑哑的,又带了一些鼻音,这番对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前段时间受了些寒凉。” “寒凉?” “泡了些冷水,”说到这里,文清辞终于想办法将话题切走,“所以公主殿下千万记得少碰冷水。” “这样啊……”小姑娘终于抿了抿唇,不再追问。 见状,文清辞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同样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这是我和殿下的秘密,您千万记得不要与旁人说。” “秘密”这两个字格外能戳中小孩的心思。 听到文清辞的话,谢孚尹当下便点头郑重地答应道:“一定一定!” 微风裹着落叶吹了过来。 将他们的秘密,也一起裹了进去。 ------ “恒新卫”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使得皇帝的心情好了一点。 他的躯体症状时强时弱,总的来说还算能够控制。 平常没有犯病的时候,皇帝看上去正常的中年人没有什么两样。 但他最大的问题,向来不在身体而在于精神。 太殊宫内外虽然没有人敢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身上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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