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梨抿了抿嘴唇,视线往下一扫,涩声道:“还是太少。” 有许多百姓还来不及护送到宗门,便惨死在妖魔手下。 他们能救下的百姓,不足六成。 昭戚拍拍顾白梨肩膀,宽慰道:“好歹还有六成百姓。” 嬴绮带着医修们穿梭在受伤的弟子中间,给他们喂丹药,包扎上药,入门不久的医修则被派去照顾百姓。 顾白梨也是一身伤,月白色衣袍上血迹斑斑,他回来问了下杜瑄枢的情况,把救下不久的小孩交给昭戚,待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又来了。 晏柳忙完事情急赶慢赶赶来时,只见到一痕蓝光朝东边而去。 昭戚头也不回道:“别看了,你师尊走远了。” 晏柳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不好意思低下头,十分紧张地问昭戚顾白梨的伤势,昭戚道:“小伤,不碍事。” 见晏柳长舒一口气,昭戚若有所思看他,没戳破他那点小心思。 “你师尊带回来的,说先让他住在你那儿。” 小孩七八岁的年龄,脸上脏兮兮的,只看得清楚一双眼睛极亮极清澈,身形很瘦,像是从未吃过饱饭。 晏柳默不作声牵着小男孩往住处走,他也是被师尊捡回来的,那个杀了他父母的魔修他还没找到。 他眼睛倏忽一亮,安置好小孩后去找昭戚,说他想离宗。 有百姓着了风寒,弟子们还不曾配药,昭戚在炮制药材,索性一并把风寒药配了,听晏柳说完,他没立即答应,先发传音去问顾白梨。 一来晏柳是顾白梨的徒弟,二来晏柳被送回宗时重伤到差点儿就没了,顾白梨对晏柳也挺上心,于情于理他都得通知顾白梨。 顾白梨说,修士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既然晏柳伤势已愈,那就让他下山。 接着他又告诉晏柳,要同别的弟子一起,不要自己单独行动,实在打不过就跑,不要自己逞强。 晏柳得了师尊的通知和欢心,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老老实实高高兴兴把师尊平日给他的丹药法器全都带上。 他不知师尊具体在哪,但往东边去肯定没错。 他在途中遇到几个别宗的弟子。那几个弟子俱已负伤,又被十来个魔物包围,败相频露,可他们依然坚定地站着,用身躯组成一堵墙,大有跟魔物同归于尽的架势。 晏柳帮了他们,并留下来。 顾白梨给他的丹药法器他也没吝啬,留了两件实在舍不得的,余下的全都分给那几个弟子。 他偶尔会望一眼师尊离去的方向,吞下一颗丹药,喝几口水,啃几口干粮,略微休息片刻,又提着剑和魔物厮杀。 在这种环境下,没有魔族修士之分,只要能帮他们的,都是朋友。 故而顾白梨只犹豫一息,右手一动,凌冽剑气立刻贯穿了那企图偷袭的魔物,身着黑紫色盔甲的魔族回过头,冲顾白梨露出个感谢的笑,手起刀落,那魔族脑袋便与身体分了家。 仰山的阵法仍然没被破开,谁也不知道里头究竟是什么情况。 温枫良与温朝打的异常激烈,双方仿佛都冲着拼命而去的。 咽下涌到喉间的血,温枫良撑着流月摇摇晃晃站起来,他们周围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修士亦有魔族。 他形容狼狈,对面的温朝也好不到哪儿去,抹掉实在控制不住从嘴角溢出的鲜血,他看着同样唇角带血的温朝,声音又狠又冷。 “我说过要杀你,就一定能杀掉你。” “你被他改造成这般人不人魔不魔的样子又怎样,我温枫良,向来说到做到。” 温朝亦是冷笑,握着柳叶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感觉不到妖族的力量了,也就是说,那一族很有可能已经献祭到灭族了。 那截北渊神树树枝似感应到北渊族人的气息,不甘继续待在他体内,连带着经脉丹田也剧烈作痛。 温朝忍着痛,调动灵力,温枫良冷漠看着温朝,诛魔的阵法在他脚下逐渐成型。 正在这时,天空倏地黯下来,人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 温枫良一怔。 紧接着一道道暗红色亮光冲天而起,数量繁多,位置很乱,天地间卷起狂风,有什么东西夹在风中,飘到温枫良脸上。 微凉,下一刻就融化成水。 雪? 眼前慢慢恢复明亮,温枫良先看见天空飘着的鹅毛大雪,没等他看清更远处的景象,温朝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柳叶刀离他后背只差一尺之距。 也只差这一尺之距。 温枫良身上忽然浮现一层结界,抵挡了温朝近乎全力的一击,结界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却没有散。 见着结界上流转的梨花花纹,温朝愣了愣。 这是……浮微的气息? ——温枫良还没堕魔前,浮微私下给了温枫良一枚玉佩,里头存在浮微一半左右的灵力,当温枫良遇到生死危险时,玉佩会主动保护温枫良。 当时温枫良没看出玉佩里藏的灵力,不想收,浮微说自己给逢霜也准备了一个,他才勉为其难收下。 后来浮微身死,逢霜没主动提过浮微,他不晓得该怎么跟逢霜解释。那日在北渊,他看到代表浮微的那棵神树,动了把玉佩交给逢霜的心思。 但玉佩认了他为主,他想着先把那契约解了再给逢霜。 如今,那玉佩为保护他碎落一地,他第一个想法不是庆幸玉佩救了他一命,而是玉佩碎了,他又该去哪儿找浮微的东西给逢霜? 被流月洞穿胸口时,温朝神色非常平静,他吐着血趴在地上,鲜血染红了白雪,眼里只剩那玉佩碎片。 温枫良并指成剑划在自己腕上,将血滴在流月剑身,又沿着方才的伤口桶进去。 温朝闷哼一声,脸色痛苦,他蜷起身体,使劲攥着胸口衣料,似想缓解一丝半点北渊神树树枝断裂的疼痛。 温枫良垂眸看他,表情无悲无喜,他经脉寸断,丹田破裂,识海崩塌,妖丹碎成渣渣。 闭眼前,他用仅剩一的点力气伸出手,似想触碰到那玉佩碎片,最终无力垂下。 北渊神树树枝化作光点从他身体里飞出,消散在空中。 温朝死了,彻底死了,死在温枫良手中。 温枫良面无表情拔出流月,蹲下身一块块拾起玉佩碎片,妥善放好。 他弯腰呕出一口又一口鲜血,站立不稳,好似随时都能倒下。 他踉踉跄跄站上流月,放眼四望,那些被旧天道控制的弟子们掐着古怪的决,虔诚地献祭自己。 他们才是旧天道真正的目的。 不止是他们,还有剩下的,没被旧天道控制的弟子们。 几百上千年间,旧天道改名换姓,所有大大小小的宗门他都待过,他利用旧天道的能力,利用他宗门长老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篡改他们的功法,让他们有朝一日心甘情愿成为他的祭品。 几个修士的力量不够,那整个修真界的修士的力量加起来呢,足够毁掉这个世界,更不消说,旧天道暗中布下的阵法做配合。 找不到太昌祖神所留的阵法又如何,他照样有办法。 温枫良找到顾白梨之时,顾白梨眉头紧蹙,周身光芒明明灭灭,显然在努力抵挡。 温枫良毛骨悚然,他在打败旧天道这件事上,头一回产生他们真能成功吗的疑问。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颤了颤,温枫良抬眸望去。 隔的太远,他看的不是很清晰,只看到两条金红色的锁链从云端延伸出来,缚住旧天道双臂,逢霜凭空而立,手里是一张拉至满月的弓。 箭是灿金色。 亮得温枫良不自觉眯起眼睛。 随着那箭没入旧天道心口,温枫良身体一晃,又是一口血夺口而出。 他这才明白,那把弓,是他的昆吾锤所化。 逢霜拉了几次弓,温枫良就吐了几口血,他半跪在地上,拄着流月执着地抬起头,哪怕眼睛被光刺到发疼流泪也不肯移开。 他在看逢霜。 最后一箭射出,旧天道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他张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口,就被新天道当机立断抹杀。 ——新天道不出手,他也活不了两息。 柔和的灵力以逢霜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它如春风拂过世间,轻柔唤醒被旧天道控制的弟子们,也吹散那层层黑云和旧天道一手布下的阵法。 逢霜偏过头,遥遥朝温枫良在的地方望了一眼,唇角弯出个温枫良看不见的笑容。 温枫良,温随之,再见了。 “阿霜!” 温枫良瞳孔一缩,顾不得自己伤势,下意识御剑想接住从空中坠落的人。 他没能接住他的阿霜。 青羽宫里的逢安安放声大哭。 ---- 应该还剩一章吧……不确定
第123章 温枫良伤势很重,一路上从剑上跌下好几回,强撑着一口气到了仰山。 逢霜被刚出关的少年接住,少年平静等在仰山山顶,还很耐心地替逢霜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和衣裳。 温枫良又一次从流月上跌下,这次跌的重,鲜血从他唇角溢出,本就血迹斑斑的胸前再添一抹红。 他没管自己,跌跌撞撞往前跑。逢霜躺在地上,神情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尽管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让他快点过去,但温枫良脚步不自觉慢下来,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让他浑身止不住轻颤。 他像上了年岁的老人,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逢霜。 少年抬眸看了他一眼,没阻止他抱逢霜的动作,他站不住跌坐到地上,逢霜手臂无力垂下砸到地面,立马被他捞起来。 他抱着逢霜,轻轻吹了吹逢霜那只手的手背,柔声问道:“疼不疼?” 怀中人呼吸断绝,身体冰凉,无法回答。 温枫良丝毫不介意,他微微俯下身,耳朵凑到逢霜唇边,好似听到逢霜的声音,说:“可是我怕你疼。” 他唇角含笑,眼中水光闪烁,活像个疯子。 少年蹙了蹙眉,暂时没管温枫良,他走到一旁,布了个结界罩住自己,见温枫良并没往这边看,抬起头看着天空,冷声道:“你还要看到几时?” 虚空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金紫色眼睛,它盯着少年,少年面不改色全然不惧,指了指底下那些无辜丧命的弟子们,他说:“他们的命也是命。你既然放任祂与旧天道打赌,就该替祂收拾残局。” 那只眼睛听懂一般眨了眨,顺着少年的手指看向四周。下一刻,那只眼睛亮起柔和的淡绿色光芒,将弟子们笼罩。 所有命不该绝的修士都在法则的力量下复活,唯有被温枫良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逢霜没有。 他自言自语片刻,站起身要抱逢霜离开,被少年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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