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淡紫色光芒的昆吾锤变成拳头大小,安静躺在桌上。一枚金紫色的符文在指尖凝聚,少年小心翼翼把它打入昆吾锤之中。 一时屋中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温枫良习惯性拿手挡在逢霜眼前。 少年收回手,把昆吾锤还给温枫良。 锤头不再是原来黑漆漆的模样,增添了许多类似符文的印记,锤柄由褐色的木头状变得更加精致,整个锤子泛着淡金色的流光。 温枫良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抿了口茶,问逢霜:“小霜,祖神还说什么?关于神界的。” 逢霜想了想:“祖神说,再有万年,神域会重新自北渊之上诞生。” “那就没错了,”少年说,“新的神域一诞生,关于旧神域的东西都会被抹去。我若没猜错,旧天道想做的,绝不是重建神域,复活神族这般简单。” “他还想永远留住旧神域。” 少年冷笑道:“他野心不小。”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轮回,像沧海桑田,像星辰斗转四季变化,像凡人有生老病死,轮回转世,草木有枯荣。 神界会在特定的时间覆灭,又会在特定时间诞生新的神域,出现新的神族。不只是神界,其他五界都不例外。 有生则有死,有死才有生。 而旧天道竟妄想永远留住旧神域。 温枫良道:“若他成功,会怎样?” “会怎样?所有人的生命就会停在神界重建那一刻,他们将不停循环生前之事,这世间不会再有新生命诞生,也不会有人彻底死去,就连花开叶落,风吹雨打,都不会有半分改变。” 像一潭被隔绝的死水,没有丝毫波澜。 除非旧神界被毁,否则他们永远得不了解脱。 失去生机的时空,会被法则抛弃。 温枫良吸了口凉气,他实在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少年之前也没想到这点,是那句再有万年,新的神域会自北渊之上诞生提醒了他。 他揉揉眉心,喝了口冷茶,担忧地看了眼逢霜。 逢霜眼睫低垂,看不清眼底情绪,不过从那只捏的紧紧的手能看出,逢霜心情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少年又道:“当然,我们并非只能束手待毙。” 指了指昆吾锤,少年说:“祖神既把昆吾锤留于你,必然有祖神的用意。” 他分明知晓,却不肯告知温枫良。 昆吾锤能砸世上一切东西,哪怕是无影无形的灵力剑气都能砸成薄片,如今被少年解开其中的封印,威力定然更强。 虽然温枫良还没感觉出昆吾锤除了外观之外的变化。 逢霜安静许久,道:“明日,我回一趟北渊。随之,你……” 温枫良立刻打断逢霜:“我陪你去。” 不待逢霜拒绝,温枫良说:“你伤势不曾痊愈,又在茧内耗了大量灵力养那什么丝,就算我们今晚再次双修,你修为也恢复不了多少。” “如今世道那么乱,万一遇到什么妖魔,我同你一起,你还能省些灵力。” 逢霜冷声道:“我有那般没用?” 温枫良赔笑说:“我担心你嘛,你不带我去,我就没心情打坐疗伤。若是我心绪不宁走火入魔,那就麻烦了。” 觑着逢霜神色,温枫良撒娇撒的极为自然:“好阿霜,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逢霜长长一叹:“好。” 温枫良弯起眼睛笑:“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逢霜:“……” 他忽然想把温枫良扔出去。 待温枫良得了逢霜承诺,少年道:“三缨丝?” “嗯。”逢霜心念一动,那截三缨丝漂浮在空中,少年伸手接住三缨丝,观察一阵,并未多言。 少年将三缨丝还给逢霜,两人交换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这时,逢霜才忆起他被拉入茧中时,顾白梨有话要对他说。 少年道:“他回来是想告诉你,淙湟城中,又出现了几只像青雀云蝶的傀儡。” ----
第114章 温枫良放眼望去,只见周遭白茫茫一片,天与地连在一处,让人分不清边界。 逢霜今日着了件暗红色衣裳,在雪地中分外显眼。 他道:“跟紧我。” 北渊看似安全,处处都藏着危险。 忽有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卷起一团雪。 温枫良冷得一颤,下意识拢了拢那件附有取暖术法的狐裘。 逢霜面不改色,步伐不急不缓,在清一色的白中寻找通往住处的路。 许是失了半颗心的缘故,他竟感到微微的冷,自认为幅度很小地搓了搓手背,还没等他把手放下,肩上后背突然感到一阵暖意。 垂眼一看,温枫良脱下狐裘给他披上。 “你穿好,我不需要。” 逢霜皱了皱眉,伸手就要去脱,被温枫良反手握住,笑着说:“我还有一件。” 昨晚他趁逢霜熟睡,悄悄去找少年,问少年有没有能取暖的法器,少年便给了他两件狐裘,上头的术法是少年亲手掐的。 “你现在不比从前,不能冻着。” 温枫良替逢霜系好系带,自己从乾坤袋掏出另一件披好,逢霜见状也不再多言,握了温枫良的手继续往前走。 温枫良忙不迭跟上,偶尔转头去看逢霜。 狐裘是月白色,绣着红白相间的山茶,领口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衬得逢霜漂亮得不似凡尘中人,让温枫良心痒难耐。 温枫良的注视灼热,逢霜不适应地偏了偏头,又走了一段路,察觉温枫良仍盯着他,忍无可忍道:“我脸上有花?” 温枫良五指滑进他指缝,变成十指相扣,理直气壮道:“花哪有你好看。” 逢霜:“……” 逢霜长长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咽回肚里,只道:“胡言乱语。” 温枫良一笑,握紧逢霜手掌,不说话了,乖乖跟着逢霜。 他们行了大概半个时辰,温枫良辩不出什么路来,天地间唯有一个色,看久了头晕眼花的。 雪花纷纷扬扬,温枫良回头去看,脚印被新雪覆盖,只剩浅浅一点痕迹。 逢霜道:“到了。” 温枫良疑惑望去,眼前景象和周围无甚区别,逢霜松开他的手,捏了个诀,只见一道蓝光亮起,他被刺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到的景物已和先前不同。 依旧是白,但多了几间仿佛冰雪铸就的房屋,一棵棵晶莹剔透的神树立在雪地之上。 逢霜视线凝在其中一棵神树上,久久不曾挪开。 手掌抚上树干,逢霜轻声道:“你可知,这是谁?” 温枫良摇摇头,逢霜声音更轻了,像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温枫良要很认真,才能听清逢霜的话。 逢霜道:“他是……我兄长。” 温枫良心中一跳,不安地觑了眼逢霜,逢霜低垂着眼睫,神色不悲不喜。 逢霜醒后一直没问过浮微踪迹,那枚玉佩也被逢霜收回乾坤袋里,他表面若无其事,一副忘了浮微的模样,令温枫良愣是不敢说出关于浮微的半个字。 他怕逢霜始终憋在心里会心生郁结,一次夜间双修时,委婉至极地撒了个谎,说浮微游历人界去了。那时逢霜昏昏欲睡,应是没听见。 但他不知,逢霜不问,是早已感应到浮微不在人世。 “阿霜,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是怕……” “我知道,”逢霜打断温枫良,“我没怪你。” 温枫良干巴巴哦了声,不晓得为何,他来到此地,不仅思维慢了一截,就连嘴都笨了许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刚想到一句安慰的话,逢霜又先于他开了口。 “这些神树,都是曾经死去的北渊族人。” 每个北渊族人死去后,北渊就会多出一棵神树。 逢霜年幼时,经常摸着神树粗糙的树皮,一面数神树有多少枝桠,一面幻想北渊之外的世界。 他从长辈生平中窥见的,那一点点红尘。 逢霜心想,他死后,是回不了北渊了。 正要带温枫良回屋,逢霜眼角余光掠过一棵神树旁边,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他看到两棵小小的,细细的,有几分透明的柔嫩小树摇曳在风雪中。 逢霜一怔,身体摇晃了几下,被温枫良手疾眼快接住。 见他目不转睛盯着那两棵小树,温枫良脑中灵光一闪,隐约猜到了什么。 “阿霜,”温枫良逼着自己去看逢霜的眼睛,逢霜对温枫良的话充耳不闻,他看着那两棵枝桠粗细的小树,红了眼睛。 温枫良几乎被后悔愧疚痛苦等情绪钉在原地,傻愣愣的,思绪一片空白。 逢霜跌跌撞撞走到那两颗小树前,噗通一声跪下,他哭的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只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往下掉。 温枫良心里也很难受,第一世那两个孩子,这一事他错的那些错事,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深渊。 他完全没勇气提起哪怕半个字。 他跪在逢霜身边,想伸手拭去逢霜眼泪,伸到一半又僵在空中。他茫然又不合时宜地想,还好安安没事,若当初安安出了什么事,阿霜得多伤心啊。 “阿霜,对不起。” 逢霜没理会温枫良,温枫良也不再多言,静静陪着他。 直到天色渐渐黑了,又有鹅毛大雪开始落了,逢霜才抬起含着泪水的眼,看了看温枫良。 那一眼看不出怨恨。 温枫良顿时心疼的不得了,连忙搂住他,一叠声道歉完,说:“我们先进屋好不好?等进了屋,你打我骂我,我都忍了。” 跪了太久,腿有些麻,逢霜扶着温枫良胳膊,缓慢往屋里走。 屋里温度不算太低,桌椅板凳,床榻被褥灯烛等东西都有,温枫良关好门窗,点燃蜡烛,听到逢霜说:“我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们。” 他们虽然是他的孩子,可他们只有他一半血脉,温枫良见他眼圈又红了,半跪在他跟前,仰着头看他说。 “阿霜,别哭了,眼睛会不舒服。” 温枫良没注意到,他的眼泪也在眼眶打转,没落下来罢了。 逢霜垂眸看着温枫良,不言不语,却是伸出手,在温枫良眼下一抹,一滴泪立刻溢出,正巧滴在他手上。 滚烫的,烫得他蜷了蜷手指。 “起来吧,”逢霜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这一夜两人都很少说话,温枫良抱着逢霜,嗅着逢霜身上熟悉的气息,往事在记忆里一遍遍翻涌。 身侧呼吸声渐趋平稳悠长,逢霜睁开眼,眼中没有半分睡意。 在北渊,逢霜要瞒过温枫良很容易,但他担心温枫良中途醒来,想了想,掐了个昏睡诀给温枫良套上。 经过那两棵小树时,逢霜停了停,很快别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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