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重安静的黑雾随着咒语一起响应,如同千军万马,大军压境,威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其势要将空间范围内的所有东西全部碾碎。 阵法之中,血痕逆流,气息混乱地鼓动,血红之光如同爆开的火焰,在二人周身炸开,又紧紧贴着他们蚕食,还在昏迷的方屿被挤压地本能挣扎。 管玉衡单手覆盖在方屿上空抵挡住无处不在的压力,另一只手掐着指决,轻盈一笑,“你这阵法看似成型,却缺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他缓缓站起身,虽然战损,周身血痕,却掩盖不住他清冷幽静的气质,管玉衡浑身缓缓泛出幽幽白光,萦绕周身轻轻浮动,那节奏似乎与半空那半块镜面相合,本来覆盖于四方的莹白之光渐渐被管玉衡吸引,全部涌向了他的方向,银河一般被吸纳于身侧,温和地包裹着那人清幽的身影。 随着镜面光源的减弱,笼罩四周的黑雾竟然开始逐渐散去,隐隐显露真正的月光。 “这是……怎么回事!”游彼被眼前的景象震地不知所措,竟然忘记了动作。 他准备了几年的秘密武器,竟然被人轻易破解,甚至还有倒反天罡之势,心中思绪狂乱,竟生出了遁走之意。 “废物!”此时游彼脑海中突然破出一句怒喝。 “你是谁?!”游彼半边身子都僵住了,刚想用法力抵抗却头痛欲裂,脑子里的声音突然狂躁起来,直接与他的神识撕扯。 “啊——”游彼全身鼓动,气流乱窜,竟有自爆之相。 管玉衡疑惑,只能先护住方屿,却见游彼自己左右手在半空乱抓,互相撕扯,双眼暴突,从黑转红,渐渐空洞,转为全部黑色幽深的两个窟窿。 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缓缓转了过来,直直地看着下面的二人。 “夺舍……”管玉衡皱眉。 游彼悠悠地开口,语气沉稳,又有点隐隐的兴奋,“久违,国师大人。” 管玉衡定睛盯了他半晌,了然地点点头,也沉下语调。 “久违,六王爷。”
第71章 落花似雪, 悠悠飘然而下,树下积了一层。 孩童在院中玩耍打闹,忽觉脖颈丝丝凉意, 回手一抹,惊呼着跑回屋, “娘,娘, 下雪了!” “瞎说什么呢!六月了下什么雪,去去, 自己玩去……”妇人放下手中针线将孩童赶出去, 一抬头也哽住了话语。 半空大朵大朵鹅毛飞落,朵朵荧白,与落花堆积到一起,两两难分,不多时整个京城由夏入冬, 遍披银甲。 六月飞雪, 三日不绝,天降异象, 城中百姓相传是皇帝无道, 才降下天罚, 此番只是警告, 如果不知悔改,则有更大的灾祸降临。 一时间京城内人心惶惶、民怨沸腾, 暗地里都在抱怨皇帝偏执无能, 一意孤行。 更有甚者, 竟然有传言说当今小皇帝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先帝传位诏书中所写另有其人, 不过早已被有心人篡改。 “简直一派胡言!”听闻属下汇报,小皇帝龙祈几乎要拍案而起,“去查,是何人敢在京城传谣,如此煽动人心!” “此事蹊跷,传言来的迅猛,就算查出幕后之人,也不能轻举妄动,免得又落入他人陷阱。”待属下退去,管玉衡才从玉色屏风后转出,长身玉立,只是看起来清减了些。 此时多半来者不善,将龙祈与他全部陷入不义之地,先帝诏书最后的见证者正是他,国师的威望不容置疑,有他首肯,龙祈才能顺利继承皇位。 若说真的有人篡改了诏书,那个人最有可能就是他,毕竟当时小皇帝不过是个孩童。 “你不必为此事担忧,我自有应对。”龙祈过来扶着他,指尖相触,被管玉衡躲开了。 龙祈也不恼,又笑着凑了过来,“那指使之人,你我心中明镜,我早已派人盯着他了,这么多年,他不是也没翻出什么浪花来?” “你且安心吧,把伤养好才是正事。”他扶着管玉衡肩膀,见他抗拒便又使了些力气,强行将人扶往床边坐下。 自己则蹲到他腿边,脸颊沉醉地蹭着他的膝盖,轻声道:“还有半月,可不能耽误了我们的良辰吉日。” 管玉衡当即蹙眉,将人推到一旁,“这便是臣要说的第二件事,皇上应该马上言明,此番婚事只是一时戏言,作不得数。” “不可能。”龙祈方才的笑马上冷在脸上,起身又扑了过来,只是刻意避过了他的伤。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取消这次大婚,不仅如此,我还要上奏天听,昭告天下……” “你疯了——”管玉衡挣扎着,不小心撕裂了伤口。 那是前几日二人争执时,他用剑威胁龙祈,可对方油盐不进,顽固至极,铁了心要封他为后,入宗谱,换玉牒,最后他以死相逼,竟被龙祈早已准备好的阵法卸了灵力,一直软禁在这座宫殿里。 胸口一道剑伤,虽然不深,也要将养一阵。 为了照顾他养伤,还防止他再次自残自戕,龙祈几乎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旁边盯着他,屋子里连半个尖锐的利器都寻不见,如瀑的长发都是用发带束着,连个簪子都不允许出现。 “是,我是疯了,被你口是心非逼疯的,”龙祈颤抖着抚上他再次撕裂的伤口,“你总是将我推向一旁,总是说着什么大义、天职、责任,可你想过我没有?” “明明你也想同我在一起的不是吗?你的心里……”龙祈手指缓缓挪动,移到管玉衡心口上,“也有我的……不是吗?” “为什么不能承认?因为我是皇帝?那我不做皇帝了行不行!”龙祈激动起来,管玉衡赶紧按住他的嘴,“别胡说——” 管玉衡正了正神色,“我与皇上从始至终都只是君臣,皇上有如此心思,是我教导无方,让皇上会错了意……” “你的这些话我都听腻了。”龙祈突然抬起他的下巴,少年清澈又冷厉的双眸直直逼视过来,“朕问你,朕卸你灵力的阵法,你当真没有察觉吗?” “我把你囚在这儿,你当真没有别的办法出去?” “……呵呵呵,”龙祈凑到到他眼前,灼热的气息喷到他慌乱闭紧的双眸上,“你的眼神动了……先生,你藏不住的,我知道,你也心悦我,你越是遮遮掩掩,我就越想让你承认……” “乖乖的不好吗?”龙祈冰冷的指尖沿着管玉衡清冷的脸颊滑动,像蛇信子在耳边嘶嘶地盘桓,将被侵犯的感觉仿佛钻进耳朵里,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蛇在被捕获的猎物耳边魅惑地低语:“乖乖地听话,这一切都由我来承担。” “……朕的皇后。” ———— 半月后。 “苍天倒悬,皇帝昏庸,黎民悲苦……” 有人当街咒骂皇帝,普通百姓闻之赶紧躲进屋里,街上商铺关门闭户,行人也匆匆遁走。 “疯了疯了,这话也敢说,从上到下都疯了!”店小二匆匆隔上门板,这段日子几乎每天都有这种事发生,生意难做啊。 “什么人胆敢谋逆!快抓起来——”一队精兵从临街火速赶来,叫嚷着将人逮捕。 那人一身文人装扮,朴素淡雅,面对一群高大卫兵,神情倨傲,毫无惧色,反而接着咒骂:“你们助纣为虐,不得善终……啊……” 侍卫统领一脚将人踹倒在地,“他娘的,读书读傻了,谁都敢骂!来人,赶紧带走——” “都别看热闹了,刚才的事谁敢宣扬半句,都知道是什么下场!” 统领向无人的街道呵斥,他知道百姓们都在门后观望,留下一段威胁的话就带着属下走了。 扔下百姓们再次感叹世道艰辛。 侍卫统领将人押送牢狱后暗中来到了一处精致的别院,由下人引路至清幽楼台。 幕帘后一人影斜倚窗边,由侍女掐肩捏腿,美妾布菜侍酒。 侍卫统领向前一拜:“参见王爷。” “嗯……”那人将酒哺入一旁绝色美人口中,美人轻笑推搡他一把,娇羞地挪开眼,那人放声大笑,又在美人滑腻地脸上摸了一把才作罢。 锦衣华服,金丝暗纹,玉冠端正,直起身来全然不似方才纸醉金迷的模样,不过三十出头,已然威势摄人。 此人正是当今权势与声望并存的六王爷,小皇帝的亲叔叔。 六王爷撇了眼在一旁装柱子的侍卫统领,随手将手中香帕一扔,“事儿办成了?” “是。”统领低头敛目,“王爷神机妙算,传言已在城中传遍,民间已经怨声载道。” “呵,不错。”六王爷展眉一笑,“看来明天那个好日子,可以给我的好侄儿送份大礼了。” ———— “妖道,是妖道啊——” “老国师当年选中的继承者根本不是他!” “啊!篡改先皇遗诏,还冒名顶替神职……” “小点声,还敢说呢,这些天死多少人了……” 百姓聚到街边,全部举目望着远处缓缓行进过来的仪仗队伍,囍罗开道,红纱漫卷,数千人的锦衣卫队全部戴上红色绶带,步履整齐,气势恢宏,身后皇辇被十二名力士共抬就,宝石镶嵌,金铃摇曳。 这是皇帝的迎亲队伍,目的地是历代国师的宫观——瞻天塔。 卫兵神色肃穆,凌厉警惕,遇见被挤出人群的百姓,直接推搡到一边,可疑者甚至直接被藏在暗处的人拉走,今天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国师大人被顺利迎入皇宫。 本是十里红妆,热闹景象,却无一人出声,全部跪在路旁,噤若寒蝉。 “冒天下之大不韪,呵,又如何!”小皇帝轻声叹息,又被浮动的幔帘碾碎与空中。 瞻天塔一片喜气洋洋,一众小道童在门前跪迎,礼官在前唱词,龙祈直接进去见自己的皇后。 龙祈面带喜色,整了整衣冠才掀帘进入内室—— “你怎么没换喜服!礼官呢!来人——”龙祈刚冷下脸,被管玉衡打断,“别叫了,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这里。” 龙祈不明白为什么又变卦,掰着管玉衡手腕将人拽起来,就要叫人给他换衣服,“朕已到此,由不得你。” 管玉衡挣扎甩开,“你别任性了,知不知道现在京城的状况有多严重!” “那又如何?”龙祈再次靠近将人按在床上,“我就不明白了,我只是要一个人而已,怎的如此麻烦!” 撕拉—— 白纱碎衣被扔了一地,管玉衡还是不肯穿喜服,龙祈都气笑了,贴着他耳边调笑,“要不然,你就这样出去?” 见怀中人窘迫地红起脸,皇帝大悦:“哈哈哈,放心,朕抱着你,他们不敢看。” 管玉衡忍无可忍抬手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少年皇帝的好心情。 龙祈偏着脸,冷锐地眼神盯着他,神色几经变换,最终扯出一抹不甚在意地笑容,爱抚似的拉起管玉衡刚才打他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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