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愁苦道:“可他缺心眼啊!” 袁无功:“……你说得也不错。” 我望着谢澄背影满心焦急,只听袁无功忽幽幽一声轻叹:“相公真是偏心眼呵。” “袁大夫何出此言?” “终日为小秋烦忧,时时不忘维护维护冰儿,相公的眼里只装了他们,哪有我的容身之处。”他怅然地擦拭眼角,“可知我夜夜独枕的空虚寂寞……” 我揉着眼角,无可奈何地看大佬飙戏。 “每个深夜我从梦里醒来,都是面颊湿透枕巾斑驳,窗外明月洒落,照亮一颗孤独思念着情郎的心……”他哽咽的姿态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反而格外惹人怜惜,乌睫纤长红唇润泽,忽略那秒杀京城九成男性同胞的长腿宽肩,这可真是个盈盈娇弱的美人。 一时不明真相的路人纷纷向我投来包拯看待陈世美的责备目光。 “罢了,我自知色衰爱弛,不如小秋年轻俊美惹人喜爱,相公的心不在我这里,也是应当。” “……”我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一手搭着他的肩头,“歇歇。” 想着依照谢澄那身武功,我一时半会儿不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差错,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街的另一头,我才疲惫地问袁无功:“说吧,喊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袁无功摇出扇子半遮嘴唇,俨然是戏瘾还没犯完,照旧摆出伤心不已的表情:“相公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怀疑阿药一片痴恋之心,我只是觉得前段时间相公没能好好放松,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 我耐心地等他胡说八道完,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再不进入正题,我就去找小秋了。” “相公性子怎的这般急。”袁无功一把将我拉回来,他牵扯唇角,平静地笑着,“总之,我们先走吧?” 我不问袁无功要带我去哪里,只是跟着他,而他也不打算说明,嘴角微微勾着,走走停停不慌不忙,真当是来郊游一般,路过有卖糖人儿的小摊,还会笑着问我要不要买一个。 袁无功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街上的人群。 他打量人群的时候,我就仰起头望着天际,那里远远有很多只飞鸟,阵型排来排去的,一会儿是个人,一会儿是大,非常有意思——不知道玄凤有没有在里面。 这时,我注意到了袁无功的视线,他不知何时已经侧过头,定定看着我了。 “相公在看什么?”他很认真地问道。 我想了想,还是说:“我在看那群鸟。” 他跟着我看过去,像个小孩子一样攥着拳头,抵在下颔,半晌,又问我:“相公知道那是什么鸟吗?” 我说:“太远了,看不清,也许是南归的大雁吗?天太冷了。” “有可能。”袁无功说,“我也只见过大雁会排出这种阵型……” 跟他聊了几句狗屁不通的鸟话,我思绪散漫,颇有些挂念玄凤,有几日不曾看见它听它聒噪,也不知道它是跑哪儿去了。我便不自觉四下环视,企图从每一只停在树影间的鸟类身上,找到那个会一板一眼压榨我劳动力的吸血鬼影子…… “相公真是很特别的人。” 冷不防听见这句话,我呛了一口扑面而来的冷风,咳嗽着看向袁无功,他依旧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我,见我茫然,他眼角深深弯起来,好像要把我装进去。 他近乎呢喃:“就这么跟着我走,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我思考了一下他在此时把我卖给人贩子的可能性,诚恳道:“不怕,没有人贩子会收我这种年龄的货色。” “但是可以拿你去当奴隶。”他笑着说,“入了贱籍,想脱身就难了。” “你说得很对,可我本来就是山贼。”我耸耸肩,“已经是至贱无敌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眼睛略睁大了点,随后眉目一点点舒展开,笑得更加深了。 “我想请相公去见一个人。”最后他告诉了我他的真意,“到时候可能有需要麻烦到相公的地方,相公要是愿意出手相助,那阿药感激不尽。” 我猜不到袁无功想我见的人是谁,心却放了一半下来。 毕竟跟他出来前,我已做好要被捅个三刀六洞的准备。 袁无功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轻易舍弃,难保不会因为一时意动,拿我这种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的路人甲开刀。这完全有可能,不,这简直丝毫没有违和感。 他因一时意动随我上京,也会在兴趣消失后把我抛之脑后。 既然最坏的可能性我早有预料,那么他此刻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让我惊讶。 我说:“好。” 我说出这个字后,他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复杂,我以为他是被我的果决给感动到了,结果他抬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按上我颈部跳动的血管。 “……”他勾着嘴角,“嗯,相公身体已经好多了。”
第40章 袁无功带我来到了药王谷开在京城的医馆,之前我探望白芷,来过这里一次,倒也熟门熟路,他领我进去,几个药童都停下手里的事,朝他欠身,袁无功没管他们,只朝着里面的房间走,那些药童也没什么被人无视后的不满,直起身,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分拣药材。 我还在想,这里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值得袁无功这般上心,不免抱有了期待,等真正见到人后—— 我揽过袁无功的脖子,迫使他弯下腰附耳到我嘴边,我小声问道:“你确定要我见的人就是这位?” “怎么。”他含着笑,半是责怪半是戏谑,“相公看不起别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 我又回过头,迅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左看右看,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病恹恹的平头老百姓,八字胡小眉毛,眼下正打着小呼噜睡觉,口水一路从嘴角流到枕巾上……离我心中预想的什么前女友白月光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袁无功好整以暇地:“相公,有时候想得过多,也不是好事情。” 还不是赖你搞得这么神秘! 我没好气地松开他:“所以你要我干什么?” 他马上正经了,背着手乖乖回答:“我想请相公帮我救这个人。” “嚯,药王谷的圣手神医治不好的病,我就治得好啦?” 我深感荒谬,抬腿就要走人,袁无功没有拦我,只在我身后静静地说:“此人去城郊伐木时误服断肠草,虽经我极力医治,但送来前到底拖了太长时间,就算是我也治标不治本……如果不出意外,他大约活不过三年。” 我眼角瞥向床上的病人,没醒。 “毒入四骸,药石难救,我才疏学浅,叫相公见笑。” 我沉默着,到底脚步停下来,转过身,望向他说:“这种事情你应该向师门求助。” 他轻蔑地笑了:“我解不了的毒,药王谷的人就更没辙了。” “那我也没辙,我对药理一窍不通……” “怎么会。”袁无功轻描淡写,“白芷不就是相公救的吗?” 许久许久,我才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啦,相公和我就不要打什么哑谜了。”他笑眯眯地,过来拉我的手,“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相公有多么特别了,毕竟相公可是有……” 他声音渐低,嘴唇轻动:“……神力。” 我不吭声,他弯下腰,恳切地对我道:“相公,我答应过这个人,会让他尽早回家和家人团聚……” 我听见自己冷漠地说:“你不是说他还可以活三年吗,那现在就可以放他回家和家人团聚。” 袁无功眼神黯淡,他慢慢松开我的手,垂首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 他要是纠缠不休我还有办法应付,可他这么沉默下来,我反而浑身不自在。 而我不自在的原因,绝非因为我害袁无功伤心。 “……你让我不要同你打哑谜。”我揉着眉心,“那你就先不要再演了行吗,累不累?” 袁无功眼睫低垂,好似无限伤感,他轻轻地叹着:“相公为什么说这话?” 因为你演戏不走心到我恨不得喷一句负分滚粗的地步。 仗着脸好就扛大制作,放现代你这算票房毒药懂吗? 病人始终没醒。 究竟是真的因为身体虚弱,还是事先就被人迷昏过去了呢。 “……因为你不可能医不好断肠草的毒。”我叹了口气,“黑风岭地势偏僻,不知生有多少毒性凶猛的植物,你都敢随便拿来下酒,断肠草只是其中不甚出奇的一种,没理由会让你犯难。” “也许这次情况特殊。” “那不更好吗?”我直视他,“对你来说,难以治愈的病,不应该是世界上最刺激有趣的游戏吗,享受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急病乱投医到我这里。” 他端详着我,忽然笑了笑:“那就也许是因为,一个人玩游戏太无聊了吧。” “但我不爱玩游戏。”我简短道,“不奉陪了。” “那神力之事呢。”他说,“相公不否认吗?” 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得面对这一关,但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个时间点同我摊牌。 白芷遇袭流产,身体本身却毫发无损,她自己以为是受惊过度导致,不曾起疑心,但这话到底是说来哄人的。 再加上我紧锣密鼓就变得体虚不支。 袁无功早就察觉到异样了。 他不提,我也就装鸵鸟,不想处理。鸵鸟的报应这就来了。 袁无功说:“我替相公对外遮掩,这些日子也未曾对此事多做探听,这换不来相公的一句实话吗?” 我淡淡道:“实话你不会信的。” “只要相公愿意说。” 我侧过身,勾着嘴角,漫不经心地回答:“实话就是,我若有神力,便不会出现在这里——我只是路人甲而已,神医大人,你太高看我了。” 我不清楚袁无功的真意是什么。 也许是他那爱磋磨人的怪癖作祟,也许是冒险者对未知领域的好奇,也许是他身为医生,本能渴望着习得超出世间常理的治愈之术。 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失望了。 走出医馆,袁无功似乎没有跟上来,大概是我刚才的话太不客气,神医大人拉不下这个脸面再来找我。这样正好。我回身望着医馆的方向,定定出了片刻神。 一只毛绒绒的山雀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肩膀上,用脑袋熟练地蹭了蹭我的下巴。 “不用担心。”我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山雀小小的喙张了张:“我知道,不担心。” 我没有应声。 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更兼有络绎不绝的马车小轿,今天是冬季里难得的好天气,日光充足,人们都在属于自己的路上积极奔走……我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钟儿。”山雀轻轻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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