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痛苦终于结束了吗?”那人声音沙哑到低不可闻。 他环视过周围一圈,在遍地尸体中挑拣出几张熟悉的面孔。 有在来到这里后才认识的人,有末日前关系不近不远的朋友,有末日里一路并行的朋友…… 又有人擦着他停下的脚步向前奔去,动作带起那人的衣服下摆,袒露出小半背脊到脖颈后侧连片的血色纹身。 他在血色的纹身线条上目光停留了那么两三秒,背后似乎传来烧灼感,隐约间他鼻尖嗅到纹上线条的那天,自己血肉绽开烤焦的铁血腥气与肉香。 他的痛苦,是不是也要结束了呢? 他蹒跚着迈步,跟上同行人的脚步,向上层跑去。 向他们流尽血与泪,终于找寻到的神祗跑去。
第111章 献祭与讥诮 房车里似乎沉默了许久,只剩下金属与金属摩擦,车顶恢复原状后玫瑰们激动地将茎条挥舞出“呼呼”的风声。 “解决了吗?” 声音轻飘飘的,似是呓语,在房车车厢中回荡成层层重音。 左棣华在方才那个瞬间,精神力不受控制与房车产生某种联系,好似同频共震,房车内部变化与能量发射一定程度上通感到他身上。 非常微妙的感觉,像是肚子里不断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动,喉头积攒着感觉,张开嘴等着抓住时间打个气嗝儿。等到那股能量像是嗝儿从喉头输出,回收的金属摩擦声又直通向耳朵,叮铃咣啷的震得半边脑壳里都是声儿。 明暨在他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躬身弯腰的时候就察觉出不对,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向星星传达了指令。 等到透明药剂递到左棠华手中,喂进左棣华口中。 他才开口:“没有。” 众人不禁打量起他的脸色。 先前说希望大只的怪物不要不识抬举……所以现在是怎样? 明暨正在查看众人都无法窥见的那些信息数据。 从头到尾翻过一遍,他思索沉吟着开口。 “或许是我先前高估了那只邪神众。” “唔,也有可能是诞育那些幼生态邪神众,损耗了它一部分力量。” 等他目光从数据移开,在众人紧绷的脸上扫过。 在众人隐隐明悟的屏息中,明暨的语气带着些微的遗憾可惜。 “情况没有达到预期的状况。”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两个字:来了! 他们已经做好需要冲进大楼中进行拼杀的准备,甚至在脑海中幻想出先前那般的疼痛,犬牙悄悄抵上下唇,做好咬唇忍疼的准备。 明暨可惜着这次采集到的数据并不存在可用性,白白浪费了一次攻击。 他语气中的遗憾越发明晰,多少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怪物直接死了,这次的数据没法用。” 下次或许可以找几只成年体的邪神众一起试试…… 在他话音落下后,众人不约而同肩膀一塌,松下一口气。 啊这…… 姚林瞥瞥捂住耳朵还在晃匀脑袋里浆糊的小伙伴左棣华,伸手挠挠后脑勺。手还没放下就对上兄长·左棠华看来的视线,手不由一愣,脸上也露出几分讪讪。开口声音便越发轻了: “这不是挺好的么?” 难道怪物没死,反而是好事? 这就真的不能懂了啊。 众人脸上多少都显露出几分一言难尽,但在明暨看来时又悄然敛去。 娄敬策这种时候总是作为打破尴尬的那个。 他哼了哼嗓子:“那现在怎么办?楼里那些小的,我们……” 他话音没能说完,除姚林这个没有觉醒精神力的,其他人都感受到一种冥冥之中的呼唤,齐齐向大楼方向望去。 隐隐的不安攀上心间。 “这是什么感觉?” 娄敬策话音一转,向明暨询问。 明暨露出几分少见的惊讶,还能看出些许讥诮。 他没有立即回答,众人也只有竖起耳朵,等他开口的同时,目光紧盯着大楼里传来让他们隐隐不安的那层楼。 心脏似乎就跳在耳边,扑通扑通的,血液在动脉静脉中输送流通,血管随着起|搏翕动,呼吸从鼻腔呼入已不足够,唇瓣自觉启开打辅助,呼吸声、喘息声、胸腔起伏与衣料的摩擦,与提起的那口气似乎一齐憋在喉口。 几息时间猝然久如这日不落的长昼,明暨仍旧没有开口。 他们的耳畔却传来隐隐约约的小声絮语—— “愿您的光辉永伴黑夜,为我等迷途之人带来安宁与生息。” …… “梦中得以聆听您的教诲,指引我等前往光明未来。” “梦中得以怀揣您的赐福,为后新生奉献我等卑微。” …… “您是夜梦的归途,苦人的救赎。” “保佑我等不受邪祟干扰,保佑我等战胜死亡与命运。” “躯壳与灵魂皆献与您,无上的伟大至尊。” …… 一双双惊讶带着错愕的眼,投向房车里一个角落。 左棣华强忍着脑袋的不适,艰难开口:“姚林?” 刚刚还在为怪物直接死亡叫好的人,就在不经意间,仿若失神的傀儡木偶,双目无神直勾勾望向虚无,口中生涩地呢喃出宛如咒语的话语。 对于左棣华的呼唤,置若罔闻。 人人脸上凝着沉重,只要听过一次这段话的人,就绝对不会忘记那个午后,背脊刻着血画纹身样的邪恶眼睛的那个男人,驱使两只有异能的丧尸,在残生的最后,仿佛泣血般呜咽喃喃出的这些……仿佛会吃人般的祈佑之言。 他们在意识到这点后,记忆就像是输入关键词检索的归类文档,他们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当时种种。 那些条条道道刻画在后背的线条,线条勾画出的图案,消失的肋骨,那人的疯狂跪伏…… 还有明暨当时说——他是在报仇。 当时难以明白的一些东西,当身边有些熟悉的人再度念出那些祈颂,多少心头多出些明悟。 就如明暨所说的,报仇! 他们再度听到这些,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不寻常,在第一时间避免内部捅刀,如何不算是他报仇的第一步呢?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更何况,他们能做到的还有更多。 耳畔是姚林持续不断宛如在唱颂歌音调起伏的祷颂词,还有左棣华锲而不舍的声声呼唤,两重奏好像响在葬礼上的哀歌与哭音。在悲伤还没发生前,先打下悲苦的底调基础。 “啪!”突然清脆响起的巴掌声,将姚林木鱼般死板的脸打到一旁,也将先前沉淀下的郁郁不欢打散。 动手的是尹胜寒,他手还保持着甩的姿势,却没有落在姚林脸上,真正把人脸打偏的是风。尹胜寒抽手正与娄敬策对上目光,他搓搓下巴,复又看回姚林身上。 看他做什么,他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把人打醒。 万一就有用呢…… 结果就是……没用。 也不算全然无用,起码堵了左棣华的嘴,没他跟着叫魂似的叫唤,听着总比先前要好些。 随着一遍诵念结束,姚林从头开始,像是音乐播放器开了单曲循环。 娄敬策蹙眉看向明暨,无声询问他该怎么处理。 看姚林这样子,他还真担心跟先前那人一般,等会儿就下跪,诵念到死。 明暨这么久仍没开口,也让他迟疑且在意。 明暨望着车外在烈日照耀下墙体似乎在发光的高高大楼。 “娄哥。” 娄敬策精神一震,走近几步。 明暨伸手拉住他的手,还不待娄敬策多想,耳畔传来的诵念声突然从单人节目上升成大合唱。层层叠叠的声浪,排山倒海向站在岸边的他奔涌而来。 他仿佛误入什么晚会节目现场,又或者是某座教堂合唱现场,男女老少,或粗犷或轻柔,或清脆或稚嫩,或字正腔圆或夹带口音,或中气十足或气若游丝…… 他们诵念得并不齐整,连中学做广播体操喊的那两声齐整都不如,但字字句句,一声声都是执拗,与敷衍有气无力的应答不能相提并论。 即便没有见到这些声音背后一张张脸,也能从这声声诵念中体会到,他们的孤注一掷,抱着绝望的信念是如何的声嘶力竭,每一个字似乎都在掏空仅剩的血肉,用力到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参与呐喊。 娄敬策眼前似乎有竖起百丈高的巨浪,夹带着无边声势与一往无前的决绝将他席卷淹没,吞噬不见。 等他从声音的漩涡中抽身,身体还在余悸中微颤,喉间似乎还呛着水,即便吞咽也无法咽下异物存在感。喉咙还干涩的像是外面被炙烤到干裂的土地,生生让他张开嘴后起初无法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直到深呼吸过三轮,明暨拉着他手的那只手开始抽离,娄敬策反手抓住,指尖胡乱交缠中,明暨瞥过后向他看来。 娄敬策才匆匆找回自己的声音。 “刚刚、刚刚那是什么?” 他仔细观察明暨的一举一动,做好即便明暨不回答,也要从细微神态间发现一二的预先准备。 明暨启唇,声线平稳。 他前齿在唇瓣下露出些许,复又落在下唇上,视线掠过房车里仍旧不停诵念的姚林,说出娄敬策种种猜测中极为不好的那个。 “是献祭。” 果然如此! 邪|教什么的,似乎行事风格有一套固定的词汇形容与描绘。 残忍、癫狂、传|教、仪式、祷告、邪|典、鲜血、咒术、神明……还有极端的那些献祭行为。 左右他们也干不出什么好事,这样的行为简直是在做选择题,并不难猜。 “刚刚的攻击,干掉那个不中用的同时,应该余波伤到那些幼生态邪神众了。不至于弄死,但显然熊孩子没了监护者很不安。” 明暨的解释总是带着几分独属风格的比拟,以至于要在脑子里转上两圈才能反应过来。 “所以……” “所以它们没有闹出声来,暗搓搓让信徒献祭。” 明暨点着“暗搓搓”这样的形容,嘴角似乎上翘了一点点,有些嘲讽讥笑的意味。 “信徒发自自愿的献祭,多令人感动,积少成多能给它们的‘神明’提供足够的能量,强行催发。” 正如他所言,楼里飘荡半空的幼生态邪神众们聚在一起,在近乎天花板的高度,触肢招展,繁乱地缠在一处,像是打结扎束成球。 在球状的结合体中,密密麻麻的眼睛慢慢闭拢。他们就像是雄性角鮟鱇鱼,贴合上雌性角鮟鱇鱼,逐渐融为一体…… 在满地跪伏的信徒枯黄头发的脑袋顶上,结合成的球体睁开一只独眼。 惊颤、狂乱转动,它落向满地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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