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哥儿比翊哥儿聪慧,很多事说话做事跟个小大人似的,精力又好。这样的孩子憋在这两块地方,那确实是要闷坏的。 李复思索了半天,才笑道:“也可以,不过我们说好,得你娘亲答应才行。她要是不答应,你就不能出去。” 昀哥儿马上跟李复击掌为誓。 跟小孩儿玩儿要拉钩,跟大人玩儿当然要击掌为誓,他昀哥儿可是懂得因地制宜策略的。 李复好笑地伸出大手跟昀哥儿的小胖手击掌。 翊哥儿看了,也嘿嘿笑着学昀哥儿也要玩击掌。李复于是又伸出左手,抽出空跟自己这个大儿子玩玩击掌游戏。 说服辛娘并不容易,但架不住昀哥儿一双黑湛湛眼睛盯着看人的时候实在太可爱了,加上他平时又太过于懂事,几乎不提要求。偶尔提一次不满足他,辛娘总觉得自己也太对不起昀哥儿了。 其实李复也是这种心态。 像是翊哥儿,跟正常一两岁的小孩儿一样,喜欢哭闹,有时候看着可爱有时候又忽然来了脾气,李复就不会有对昀哥儿的这种心态。 辛娘一答应,昀哥儿就迫不及待跟李复还有狗子说了,甚至昀哥儿还跟邓羌说了。 俩小孩可高兴了。 狗子激动得脸色通红,邓羌假装一般般,可是想到能出去玩儿,眼里的激动是没法隐藏的。 不过李复答应昀哥儿去堎底下乡看看,肯定不是让小孩儿自己就去了。于是他让昀哥儿等了几天,最后‘以权谋私’,让两个牌头领路加上李伯带来的人手,一共凑了十个人,加上昀哥儿这边三个小孩儿估计也差不多,这才同意让昀哥儿出门一趟。 不过也跟昀哥儿约定,最多留宿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得回来,不准贪玩多留。 如果不按时回来,李复也不说要罚昀哥儿,只说他阿娘会难过担心。昀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样说比要罚他更能让他自觉。
第33章 这些人驯服又赤忱 出发的早上虽然还是天寒地冻的,但是难得天上出了个太阳。 布氏抱着翊哥儿还笑着说道:“咱们昀哥儿就是个好运道的,连着好几天都是阴沉沉的,你一出门就出了个大太阳,说明这趟出去一定玩儿的高高兴兴,回来得顺顺利利。” 听布氏这么说,李复都下意识看了下头顶的阳光。 陇县这儿一入冬,不是下雪就是阴天,基本是不见太阳的。他也在这里为官几年了,算是了解这边气候的。 还真别说,昀哥儿一出门这天就开始放晴。 虽然是冬天的阳光,看着有些白冷冷的,可架不住阴云都散开了,空气都多了几分清爽。 “这天气是好,路上要小心,记得听你姜叔的话,别仗着几分小聪明就乱跑,知不知道?”李复反复叮嘱昀哥儿。 虽然昀哥儿聪慧,但第一次出门李复也还是不放心。可惜他假期休完了,不然也好陪同昀哥儿一起去一趟。 昀哥儿立马乖巧地点头,然后朝李复说的姜叔挥了挥手。 姜叔全名叫姜光,是个三十多岁沉默寡言的人。这人是常年跟随李伯到处全国乱窜的首席保镖,不仅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忠诚。 尤其是这人的祖上也是有来头的。 姜光姓姜,庆氏,老家是洛京朝歌的,通俗来说就是河南鹤壁人。这地方有个名人叫荆轲,也可以叫庆轲,用姜光的话来说,他们家祖上跟荆轲是一个村儿的,由此可证他们全村人都是很重义气的人,也愿意跟着老祖宗学习。所以他从村里出来混迹社会的第一准则就是讲忠诚,讲义气! 关于这一点获得了李伯的大力肯定,昨天还跟昀哥儿介绍了来保护他的八个护卫,那都是昀哥儿要叫叔的人。 反反复复跟昀哥儿耳提面命了大半天,李复终于算是说完,瞅着昀哥儿高兴地钻进马车里面。 除了昀哥儿跟狗子还小坐车外,其他人都是骑马。 中原内地一匹驽马都贵得离谱,可这边靠近草原,虽然说老是遭受草原异族的劫掠,可弄点马确实也容易一些。 八个护卫跟两个牌头都是会骑马的,就连跟着一起去玩儿的邓羌都是弓马娴熟。 读书他不擅长,可从小走商,他的马术是真的很溜。 昀哥儿趴在马车窗户看上,看着邓羌一脸自得的样子就羡慕。他也想骑,可惜他现在这五短身材还是省省心。 一路县中行走,昀哥儿其实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景色。主要还是两位身带铁尺的牌头带路,后面的几个护卫又都身带大刀,一看就不好惹。小老百姓远远看见就躲一躲,总比不小心冒头被打杀了要好。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出了陇县城外,顿时一大片的旷野夹杂着清冷的雾气扑面而来,给了昀哥儿视觉上的强烈冲击。 入目所及,昀哥儿竟然只觉得荒芜,偶尔才夹杂一些浅淡的人烟痕迹。 城外是修有车道的,昀哥儿的马车就沿着车道走。当然这车道也好不到哪里去,马车走起来还是磕磕绊绊。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昀哥儿竟然发现在陇县之外竟然挨靠着一大片面积不小的‘难民营’。 昀哥儿只能这么形容了。 虽然外面的空地一大片,不过这些房子基本都是挨靠着挤在一起,而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用石头、黄泥简单搭建起来的,基本都能矮小。 一个高一点的成年人进去,那都得弯个腰。 “是李小哥儿吗?” 昀哥儿探着脑袋张望呢,远远就听到有人中气十足地喊他。 “真的是李小哥儿,您今天是陪李大人一起外出吗?那路上可得小心啊。”昀哥儿还找不到刚才说话的人在哪儿呢,就又听到那声音飘飘远远地传来。 “姜叔,停一停。”昀哥儿赶紧让马车先停下来。 大概看到马车停了,说话得那人先是一愣,然后就跑了过来。等跑进了,这回昀哥儿看清对方了,是个面相很淳朴的中年人。 这人在马车前五六步的地方停住了,虽然是个还算健硕的中年男人,看着昀哥儿的时候却略微低着头,神情透着谦卑。 “你是?” 中年男人立刻回道:“我叫吕头,就是那次李府施粥,小哥儿你让李大人选了好些人出来点着一点队伍里面的人数,里面就有我呢。” 说起这件事,吕头虽然没敢像是跟别人说起来时那样露出明显的神采飞扬之色,可隐隐的自豪还是谁都能听出来的。 当时李小哥儿率先选了八个人,这里面就有他哩。 他这辈子都没感觉到这么出息过。 昀哥儿之前也没仔细看人,只记得八个人里面有一个半大的少年还有一个书生,这俩因为比较特殊才有点印象,别的没了。 吕头又喋喋不休道:“李小哥儿,要谢谢你哩,李大人说都是你出的主意,让我们组队给县城里面清扫街道还有修葺那些倒塌的房屋,每天管我们一顿饭还给十个大钱铜币。 我是领队的,比其他人还多两个铜币。托你跟大人的福,我带着老婆孩子在陇县城外住下啦。 你看,那一片都是我们造的屋子哩。屋子是小了点,可是我们用黄泥糊得厚实,大冷天风也吹不进来,而且每天还都有得吃。 大家都说逃难出来是来对了,不然咋能遇到李大人跟李小哥儿哩。等春天了,我们把攒下来的铜币用了买点种子,到时候外面开荒。等交了税,应该还会剩下一些,这一年就过去了。就到了明年冬天,李小哥儿,你还会叫李大人让我们清扫街道不?” 吕头说了很多,其实主要想问的还是最后那个问题。 要是明年还让他们干活,吕头就觉得日子有了盼望。就算交税之后就剩下勉强让肚子混个水饱的粮食,可到了冬天他们也饿不死啊。 而且还有铜币攒下来,而且明年就不用用铜币买粮食了,税收之后的粮食他再省省,留出一部分作为种粮,这样他每年冬天都能攒一点攒一点。等他儿子大了,也能在冬天开始攒钱。 这样一年一年过去,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起来了,而这一切最重要的事就是李大人还让他们干活。 吕头一时半会儿没听到昀哥儿的回答,于是就忍不住有些局促地搓起手来。 渐渐地,他就有些慌了。 其实不用十二个铜币也可以,五个,五个也行。明年就五个,一天五个也能攒不少呢,而且还能管饭。 吕头更加不安了。 他又想,可能李小哥儿觉得他太过分了,李大人难得的青天老爷,愿意给他们一个活路,他还想明年的好事哩。 大冬天的,吕头额头出了些薄汗,他觉得他应该给李小哥儿道个歉,刚才还站直得腿也有些弯了下去。 “当然可以啊。”昀哥儿终于回了神。 其实他刚才是在想其他事情。 最先看到这片难民区,昀哥儿就知道一定是城外的灾民搭建的。 之前昀哥儿就担心灾民的事,后来因为过年他就暂时放下了。过完年他是抽空问过李复的,李复当然也知道灾民过多涌入陇县会给陇县带来怎样的破坏。 于是他跟昀哥儿说不用担心,一来他已经开始控制灾民进入陇县的数量,二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每天都有数百来到陇县的灾民开始大幅度减少了。李复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陇县来说是好事,李复也就懒得管了。 新涌入的少了,而最先来的那一批就在陇县外安了家。 昀哥儿本来看到环境糟糕透了,生活在这里的灾民会表现得十分困苦抱怨。可从吕头的表现来却恰恰相反,他们很满足,甚至脸色浮现出了一种期望跟幸福的神色。 施粥的时候昀哥儿看到过灾民。 他们几乎是痛苦、扭曲,甚至浮现出了人性的恶跟麻木。 可现在只是简单的一顿饭,甚至因为前段时间天天扫雪跟修缮房屋,估计还有其他什么重活也都让他们干了。这个吕头穿着单薄,寒风中有些发抖,手上都是冻裂的伤口。 可是他竟然有些高兴,是看到希望的那种高兴。 这种纯粹的高兴甚至让昀哥儿有些不知所措。 昀哥儿看了看自己白嫩嫩手,他都不知道如果是他生活在这里,他会不会这样就满足了。他估计会愤怒、不开心,绝对不会像是吕头一样谦卑地高兴着。 所以昀哥儿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些人让他看到了绝望之中的残忍跟恐怖,却又让他看到了人性之中驯服跟纯粹。 这些人…这些人…… 可吕头不管昀哥儿在想什么,他只听到了昀哥儿说可以啊。 他只觉得刚才的担心一下随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流从脚底升到头顶。他就知道…李大人的大大的好官,李小哥儿也是心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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