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幞还特意跟他玩耍,抢他的大石榴,把这小家伙给气得。 当年种种,一眨眼这小孩都十八岁了。 而且当时谁又知道,就是这个小孩竟然一路‘扶爹’,活生生把他那个除了读书上有点毅力,空有野心能力不足的亲爹带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如今李氏占据了凉、雍、司、并四州,更早早得湛卢、纯钧等尊贵之剑,气运惊人,分明就是人皇之相。 如今天下之间的局势也差不多明朗了,徐侑、李氏,或许加上一个魏收,这三人之间日后必有一战,只看最终到底鹿死谁手了。 “孟老头,你一个劲儿盯着我看干什么!?”李昀哼着把几片烤好的鹿肉放在孟幞碗中,然后也回瞪他。 孟幞忽而一挑眉,笑道:“我看你少年郎初长成,你爹娘不着急给你说亲?” 他这人嘴毒,知道说什么让李昀最炸毛。 “李翊不是还没定么,再说我舅舅刚刚回家,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孤身一人,我娘也得操心,哪里轮得上我。” 宪嚠吃着肉呢,忽然被点到。 孟幞嘴巴厉害,笔杆子也犀利。自从不做县令去了新闻部以后,那更是怼天怼地。不过对李昀他还是点到为止,毕竟李昀不是一个单纯的十八岁少年,他身份摆在那儿。 要么说他虽然老骂人,但还是活得挺滋润呢。真正不能得罪死的人,孟幞是知道见好就收的。 读书人最懂趋利避害啊。 这会儿李昀一扯开话题,孟幞也不再打趣,顺势就说到了李翊份上。 说起这个,李复就来劲儿了。差不多两年前,李复基本算是卸职,因而李昀的事他基本是不插手了。可面对李翊,那就截然不同了。 一众人索性就论起了谁家有合适的女孩,到最后又开始玩起行酒令。不过输的人不喝酒,而是由众人出题写诗一首。 李昀的文学水平其实真不错的,毕竟从小受名师教导。 到后面玩闹得久了,李昀喝了些酒又吃了肉汤,整个人热气腾腾,思绪翻腾间一口气写了十首雪的诗,写完就倒下了。 宪嚠吓得赶紧扶起他。 郑左生手中拿着一张纸念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好一首雅致小诗。”孟幞惊讶道:“原先我以为他的才干都在治国治民上了,这文才虽有倒也不必特意夸他。这十首冬日诗句,咏景咏情皆有,妙的是首首上乘。要是他小时精力不放在治民上,怕也会是个青史留名的诗才啊。” 李昀哪里知道他喝醉酒,不知怎么写了一堆大学生昀哥儿背过的古诗词,反正他是醉倒了。 一直到第二天他醒来,吃过早饭给休假呢,孟老头拿着自己的诗稿来找他,说要找他评鉴评价,顺便看看需不需要改改。李昀这才知道他昨晚做的事,赶紧矢口否认自己不善诗词,然后就开始躲孟幞。 这老头大概挺看重诗词了,天天开始来堵他。 李昀哭笑不得跑了几日,也就当给平静的冬天找点事做。不过这悠闲的日子也到底了,二月下旬,洛京那儿忽然传来急报。 豫州有变。 只四个字直接把李昀惊得从李府跑出去了府衙,又紧急把骞珪的堂兄骞珏也叫了来,大家开了个会。 锦衣卫将孙亚写的书信呈上。 “大家都看看。” 李昀早名人誊抄好了,一人一份。 燕筝一目十行率先看完,立即道:“主公,豫州因缺粮引发军营动乱,反叛一起反而席卷了更多军民,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李昀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四州之地的李昀倒不是在兵力上畏惧祝钦,只是他豫州缺粮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一旦他拿下豫州,第一件事恐怕就是驰援大批的粮草率先救民了。 虽然今年刚刚跟并州动过手,可本质上李昀没有太伤筋动骨,是他舅舅出了大力气。而且明年会大力种植番薯,目前李氏建造的各地粮草中,粮食并不缺,至少等到明年番薯出来绰绰有余。 众人商议来去,最后确定——动手,这事利大于弊,值得做。 趁他病要他命! 李昀一下定决心,李氏造反集团就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制定出兵策略,甚至开始做战后民生安排等一系列计划。 而此时的豫州。 十六岁的祝钦焦急地在宫殿内走来走去,偶尔又长长叹口气,倒不像是少年郎,反而看着有几分中年人的疲倦迟暮之感。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大约到了午时,宫殿的大门外才传来动静。 祝钦立即回神喊道:“是亚父吗,进来说话!” 吱呀,大门被缓缓打开。 张並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神色倦怠焦躁的少年,顿时浮现几分愧疚之色。 祝阿史对张氏有活命之恩,之后对他也算是放心相托。张並虽也知晓祝氏不长久,可为了报这份恩情,还是决定勉励维持祝氏的这份家业。 可他竭力所为,却也不能叫这个少年皇帝轻松自在一些,甚至祝钦也只剩下这个皇帝的名号了。 自来豫州后,此地也没修建宫殿。 祝钦所住叫虽然叫齐皇宫,原先也不过是豫州望族的老宅住地。当时本打算暂时居住,事后再选地方建造皇宫。谁知一年光景,齐国在豫州愈发艰难,也就说不上什么修宫殿的事了。 豫州这儿的豪族抱团又十分严重,手中田粮是怎么也不肯吐出来。 张並跟祝钦无奈,现有良田要不来,只能大力组织人手各处开荒。可开荒田地还要养一养,一来一去,起码两年内收成都好不到哪里去。今年才第一年,缺粮危机就已经发展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张並都有些心力交瘁。 心中叹气中,张並大步跨入同样有些清冷的宫殿中。 如今缺粮导致豫州之内,各色冬衣、炭火都极为昂贵。无法开源,那就率先节流。 张並见祝钦小小年纪都能如此克制自己的欲望忍受寒冷与饥饿,心中惭愧的同时也是真地感慨,祝钦是生不逢时。要是祝阿史早早立他为太子就好了,可惜啊。 “亚父,此番筹谋捐款,豫州各地官员、豪族拿出多少?”祝钦急切问道。 祝钦好歹是个皇帝,也不愿开口闭口征募了多少钱粮。如此一来,实在像是个民间讨饭之人。可如今是真需要钱粮救命,哪里还顾不得这个。 张並眉目深皱,他实在没想到豫州各地官员、豪族已经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因反叛兵马已经快到许县,张並还以为到了十万火急这个地步。他提出募捐,众人秉着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也该拿出一批钱粮来。 谁知最开始这些人在募捐赴宴那日,一个个都穿了粗布衣物来,到了他跟前就开始哭穷。哭的张並很想大喝一声,着人进来将这些无耻之人拉下去都砍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由祝钦出面,以皇帝的身份诚恳要求他们募捐。 到了这个份上,这群人也不好再过分了。 不管怎么样,祝钦是正式祭祀过天地的齐皇,他们对皇帝这个称呼还是有几分敬畏的。皇帝都拉下脸来讨饭了,他们也有点不好意思再耍赖。 因而今日,再次开宴组织募捐。 “银两十五万两,粮草五千担。” “什么!?” 祝钦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的小儿了,这点钱粮你放在寻常一户之家,那是一笔惊天巨款。可若是用来安抚反派之军,甚至用这些钱粮先给这许县中的士卒下发今年一年所欠的军费跟钱粮都不够! “他们是在欺我年幼?”祝钦面色阴沉。 他一个皇帝不要脸到这种份上,宴请之后对这些人一个个去哭穷,结果到最后就给他捐献了这点东西!? 张並面色也不好。 他本顾及世家面子,可事到如今也怪不得他了! 他已做出了焚城毁田之事,注定了要在悠悠青史之上留下恶名,那也不差这一回了!
第225章 张並的计谋与果断 “陛下,既然他们不顾先皇的恩德,又将齐朝视为弊履,我等也不需要再与他们虚与委蛇了。”张並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飘飘之感。实在是因为他咳疾严重,无法大声讲话。 祝钦疾走几步扶着张並坐下,又亲自端了一碗热茶过来递给张並。 “先不说其他,前几日我搜寻来的名医已经替亚父看过病了,如今药也在吃,怎么不见一点好转?”祝钦在张並身前坐下,目露忧心之色。 齐国内忧外患,祝钦如今可依靠之人就只剩下了张並,自然担心他出事。 张並喝了一口热茶,平复了喉咙中的痒意之后,又稍稍安慰了一下这个少年皇帝,而后才神色倦怠道:“陛下,如今我们能依赖的就是许县的八千兵马。这些兵马曾都是先皇的亲卫及精心挑选的精锐,都是可用士卒。 只是这些士卒大多桀骜,又是匪徒出身,贪婪成性。豫州今年缺少钱粮,算来已经有大半年不曾给这支兵马发过饷银。若单以陛下名义下令,这些士卒怕不能尽心。” 祝钦立即道:“一切都凭亚父做主!” 不能使之以义,那就驱之于利。 张並跟祝钦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当日,张並召苏定前来宫中议事。苏定来时穿着甲胄,进入宫殿不下兵器。见了祝钦跟张並也只是匆匆行礼,十分桀骜不驯。 张並咳嗽了几声看向苏定。 此人原先是先皇的邻居,二人时有摩擦。偏偏他跟先皇都是颇有几分武力之人,各处厮混时,两人就时常有些小摩擦。之后也是一起投的李巍跃,谁知道先皇更有野心,早早拜李巍跃为义父,苏定就落在了起跑线上。 后来祝阿史又当皇帝,而他只是祝阿史下面的一员将领,面上不显,内心颇有些耿耿于怀。 可祝阿史活着时他唯唯诺诺,如今齐国江河日下,苏定就抖起来了。 怎么着,他祝阿史儿子手下的大将可不多了,现在他还跟着祝钦东奔西跑的保护他,祝阿史死了在九泉之下都得谢谢他! 他不反就算好了,傲气点又怎么了!? “丞相跟陛下找我来什么事?”苏定话题又一转道:“捐款我没钱啊,陛下您是不知道,我昨日还在门口贴了告示,说是发卖我那府邸呢。若是有人买了去,我就立时将那钱拿来给陛下做军资。可如今还没卖出去,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张並抬手示意苏定稍安毋躁,而后将一份清单递给苏定。 “这是……?” “苏将军,这是这次募捐的所有所得,另外陛下库房还有一些钱财,一会儿你尽数拿去,将许县卫军拖欠的钱粮一次性补足。” 苏定眼睛就亮了。 他这人有些傲气也有些贪婪,可对自己麾下的士卒其实还不错。就算吃肉,也会分不少汤水给下面那些人。除了他确实有几分义气之外,更重要也是苏定明白,乱世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军队了。若是士卒离心,你可就连最后的依仗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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