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池摸了一下裤子口袋里,那里有随身带的三百多块钱,他掏了出来,准备让杜小于去最近的熟食店里买个一只烤鸭吃。 他刚开口,就有人探了头进来。 “杜哥,还没吃饭呢,走,我叫了大峰、大壮他们几个一起喝酒,走走!” 说话的男人和杜池差不多年纪,一笑露出满口因为长年吸烟而发黑的牙。 杜小于和游朔闻声一起回头,看到那男人的样子,两个人都忍不住皱眉。 游朔是觉得对方那嘴是真脏,看着都有点影响他的食欲,而杜小于则是反感这人隔三差五来喊他爸去喝酒,说是谁谁谁请客,可一般到最后,付钱的都是他那个冤大头的爸。 他觉得,要不是他爸每次都会抢着付钱,对方可能也不会次次喊他去。 可他也按不住他爸要买单的手。 “陈叔叔好。” 游朔皱完眉,瞬间就换了表情,笑着和人打招呼。 那个男人看到少了一条腿的游朔,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像是认出了他。 “哦哦,是小于的弟弟,你们吃饭了吗?要不和陈叔叔一起出去吃饭?” 游朔继续笑:“谢谢陈叔叔,你们大人吃饭,我们小孩子去不方便,我们就不去啦,陈叔叔你可真是我爸的好朋友,吃饭每次都请他。” 这话没让那个姓陈的男人怎么样,但是让杜池露出了满脸笑容。 儿子真有礼貌,让他也觉得有面子,这是他家的家教好,是他这个当爸的功劳,还有儿子也是知道,他就是做人成功,人缘好,人家才吃饭都不落下他。 杜池心情一好,又见隔壁的奶奶和姓陈的,都认这是他儿子,他突然就那么接受了自己老婆当初生的就是双胞胎的“事实”。 “老陈,你先去,老地方对不对,我一会儿就来。” “哎哎,好,你慢慢来,不急,我们等你。” 一听杜池会去,姓陈的立即就先走了。 屋里又剩下父子三个。 这突然出现的儿子,自然就融入进了这个家里。 游朔喜欢这样的蠢人,省了他忽悠人的口水。 “爸,你赶紧走吧,几位叔叔都在等你呢,别迟到了,让大家等你多不好。” 游朔还要催着他出去。 杜池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了,自从老婆跑子之后,儿子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那种看不起与仇恨,仿佛这一切的问题,都出在他的身上。 他养这个儿子这么大,都有一种养了白眼狼的感觉。 现在好了,终于有一个儿子能理解他了。 “好好,我现在就去,你们自己在家吃饭,我会早点回来。” 杜池说着,拍了一下身上的灰,看着觉得该换件衣服再出门,和人出去吃饭,虽然是那种小馆子,但形象还是要的,不然可能会被人看不起。 很快,杜池上楼换了一套平时穿的衣服下来,不算多好,但是挺干净的。 就算是老婆跑了,可杜池并没有因此就变邋遢,他的衣服虽然旧,但是每一件都洗得很干净,闻着有肥皂的香气。 这种男人,在有些人眼里,确实就是个好男人了。 杜池心情好,抬腿就要出门。 游朔十分及时地叫住了他:“爸!” 对于这个小儿子,杜池现在对他挺有好感,且还挺有耐心。 “怎么了?” 他回头。 游朔朝着他伸手:“爸,我和哥还没吃饭呢,家里也没有菜了,你刚才不是说让哥去买只烤鸭回来吗?” 杜池:“……” 他刚才的话说出口了吗? 他怎么记得自己好像没说啊? 不过看游朔那乖巧的表情,还有他之前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便丢掉了怀疑,他刚才肯定是这么说了,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哦对,对,家里没菜了,小于,你去买点,和弟弟在家里一起吃。” 他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了钱出来,拿出一百递了过去,示意杜小于去拿。 这可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杜小于看着那钱两秒,才伸手接过来。 游朔立即说:“爸你真好,爸还会给我和哥买烤鸭,我被人贩子抓走后,他们都不给我吃东西,还打我,让我去要饭,要到的钱都要上交给他们,爸,我明天还想吃烤鸭,嗯,还想要吃薯片,还有牛奶,可以吗?” 看看儿子这瘦巴巴的样子,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看着什么全世界最厉害的人,杜池的脑子立即就离家出走了。 “好好,可以可以,一会儿再去超市买点零食,还有,菜也再买点,放冰箱里,明天还要吃的。” 杜池上楼换衣服的时候,又多拿了200块钱,这会儿手上有400多,他数着钱,在想给多少合适。 杜小于站在那里,已经看呆了。 这还是他爸吗? 游朔却在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站了起来,一条腿蹦了几蹦,就扑到了杜池的面前。 一条腿的他站不稳,真是扑的。 杜池赶紧伸手扶了一把,让他站稳。 就这么一来一回,游朔已经伸手把他手里的钱一把全拽到了手。 “谢谢爸,爸你快出门吧,陈叔说要请你吃饭,你去晚了也不好。” 杜池手上的钱一下全到了对面小矮个的手里,他自己长得高高大大,小矮个往他面前一站,他看着都觉得又瘦又小,可怜得很。 再加上少了一条腿,只能在那里蹦,还蹦不稳,他就伸不出手,没法把那钱拿回来。 算了,孩子还小,还受了那么多苦,让他多买点零食吃也没什么。 再加上游朔不断催他,说“陈叔请客”,他就想着自己不拿钱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些人都是平时和他玩得好的,谁买单都无所谓,大家都是客气的人,没有人会在意这点小钱,而且今天也不是他说要请客,他平时没少买单,这回就去吃,也没什么大不了。 主要家里已经没钱了,不然他再上楼去拿也就行了。 不过好在过两天他就要发工资,到时候他再请老陈一次好了。 因为还没吃的饭,因为等会儿他没法抢着买单,杜池已经内疚上了,也已经想好了下一次一定要补上。 身上被挖空了钱的杜池,被游朔满面笑容,挥着手送出了大门。 杜池高高兴兴的。 杜小于已经看呆了,他妈和他爸结婚那么多年,每次问他要点钱家用,两人都能吵起来,吵到最后,肯定是他妈输,拿不到半分钱不说,十有八、九最后还会被气哭,被他爸一顿指责。 游朔一回头,就对上了杜小于近乎崇拜的眼神。 “哥,我们去买菜吧。” “弟弟”开朗的笑脸,让杜小于突然有点想哭,他抹了一下眼睛,说:“好,我们去买菜。” 他关了门,把他妈留下来的电瓶车推了出来,让游朔坐在后面,自己坐在前面开车。 “你抓紧我。” 电瓶车带着两个十八岁的少年在小县城里穿梭,两人没有去买烤鸭,那种东西虽然闻着香,但是价格贵,性价比不行,比不了自己买食材来做。 虽然小县城的菜场已经关门了,但是好歹是小县城,还有一家像样的超市,里面能买到菜,就是比外面菜场贵点,食材也没有菜场新鲜。 但是比起熟食还是便宜了很多。 游朔少了一条腿,走路只能一蹦一蹦的,只要是经过他们身边的路人,都会回头多看他一眼。 走了几步,杜小于突然蹲下来,把游朔背到了背上。 他自己就是个小矮个,力气也小,不过好在弟弟的个子比他还要小一点,还少了一条腿,背在背上轻得仿佛一片纸。 “我背着你走,快一点。” 他解释了一句,那些经过他们身边的人再看过来时,再也不会只看到游朔少了的那条腿,而是会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哦,是双胞胎啊。 视线也就滑了过去。 游朔读懂了这个大男孩在照顾他的自尊心,高高兴兴地趴在对方的背上。 “好的,哥……哥,我想吃薯片。” 杜小于带着弟弟在超市里转了一圈,买了一些肉,又买了一些生活必须品,最后,也买了一包薯片。 两人回到家里,杜小于动作麻利地切了肉丝,又打了四个鸡蛋,随手一炒,很快就能吃了。 一人一碗米饭,兄弟两人吃得喷香。 煮饭的时候,杜小于以为他爸也是要在家里吃饭的,多煮了一点饭,现在人没在家,他们两人也没给他留着,全吃了。 最后两人都吃撑了。 “哥,我们去散个步吧,不然我吃不下薯片了。” 游朔等着杜小于收拾了桌子,又洗完了碗筷,擦干了手,说道。 杜小于不爱往外逛,特别是他妈“和野男人跑了之后”,他就更不爱出去了,别人是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但是那些眼神,他能看出各种东西来。 “好。” 杜小于对于弟弟的要求,没有半点犹豫。 反正他知道妈妈不是和别的什么野男人跑了,别人怎么说,他都不在意。 刚吃完饭,要游朔一蹦一蹦出去,杜小于都怕他蹦出胃病来,干脆就过来又背了他起来。 “我们坐电瓶车出去吧,这样就可以走远点。” 游朔出门就提要求。 杜小于简直是有求必应,再次推出了电瓶车。 既然开车了,那就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他可以去看看哪里有拐杖卖,他可以给弟弟买两根拐杖。 还有,最好是有辆轮椅,进出也方便点,他可以推着他走。 杜小于想起他上网的时候看到过的,现在的科技,人工的假腿做得非常好,装上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就是那种东西想也知道很贵,他现在连个轮椅也买不起……嗯,假腿的事情,就先放放,等几年再说。 拐杖和轮椅可以先买起来。 游朔不知道自家“哥哥”脑海里在转着些什么主意,他指挥着杜小于四处乱开,杜小于也都听他的。 “停停停!哥,那是不是爸和陈叔他们?” 小沟县的县城真的不大,那些小饭馆也都扎堆地开,基本上都是一窝一窝开在一起。 游朔让杜小于兜了几条街,也就找到杜池他们那帮子男人吃饭喝酒的地方。 本来离得也不远。 游朔一指,杜小于也看到了,一桌子五个男人,除了他们的爸,个个喝得面红耳赤,满脸油光。 要说杜池这人吧,虽然喜欢和这些人出去喝酒吹牛,但是他每次都只喝个饮料,酒是半点也不碰。 也就更没有那种喝得烂醉,半夜回家打老婆骂孩子的。 他那好名声,有大半都是从这里来的,烟酒这东西,别人怎么劝,他都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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