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将来如何,这一刻的路归月只觉得她没有爱错人。 她挺起胸膛对浮提说道:“浮提,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便直说了吧。” “我们本是修仙之人,来此地不过是探寻鬼界一直隐世的原因。” 浮提面前有一块方形水镜,里面全是凌乱的傀儡线,那是神树外那层线的映射,他正拨弄着它们。 听见路归月的话,他敷衍地“哦”了一声,继而说道:“你们是人是鬼,说得是真是假,你觉得对我来说还重要吗?” 鬼界是浮提的天下,他甚至不用做任何动作,就有一股浓烈的杀意主动侵蚀路归月。 她感觉似乎有无数尖刀隐藏在虚空中,对准了她每一个致命处。 天上地下,无处可逃。 路归月神色如常,冷静地说道:“我们如何或许你不会看在眼里,若是你自己呢?” “你以为打个哑谜便能改变你的结局?” “我说的是你的道心。” “道心?” 浮提停下手,挥袖打散眼前的方框,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来说道:“你一个仙门弟子,到是对我的傀儡道有发现?这又唱的哪一出。” 路归月傲气十足地说:“很快你就会知道是哪一出,只怕你不敢看。” 浮提依旧笑得渗人地回:“既有好戏,我为何又不敢看?” 路归月瞧准了浮提目空一切的自大布局,果然引得他上了钩。 浮提兴致大增,空中杀气皆消,路归月得以暂时安全。 她稳住心神说道:“你此前说过,神树连着此界规则,若它死了,也没有任何东西替代。” “这便是你厌恶神树的理由吧。” 关于对神树的厌恶,浮提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没想到路归月早就看穿了。 他微笑着抬抬手默认了她的猜测,示意路归月继续说。 “不知鬼王造这祭台为的是鬼界万民,还是你自己?” “自然是为了鬼界,本座要创新的鬼世,以鬼界为主宰,在那里没有神树,也没有信仰神树的鬼修。” “所以不论创世成败,你都不会在乎这些鬼修的死活?” “做傀儡都不够格,何须在意。” 确认了浮提的想法,路归月也放弃了最后一点善念。 她以死气捏出阿妩曾经给她的那个木偶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这个?” 他脸上出现木偶纹便是从轮回归来开始的,所以轮回的一切他虽不在意,但也没忘记过。 现下看来,路归月是要说道他的道心了,这个木偶除了阿妩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由此可见路归月确实知道些东西。 浮提耐心地答道:“记得,这是我轮回时送给阿妩的。” 路归月将木偶模拟得栩栩如生,它正飘在路归月手心上。 以往沾染鬼气时不觉得,现下完全由神树内的死气组成,看起来与浮提的确很像。 随着死气注入,木偶的身影逐渐凝实。 浮提不解:“不过是个虚影而已,便是做得再真也不是当年那一个,你这么费劲做什么?” 路归月仍然不要钱似的拼命压缩着死气,痛苦之色渐渐明显。 她回道:“因为这个木偶中有你当年遗失在阿妩那儿的东西,便是因为这个,你的道才越来越偏。今日我便替阿妩将它还给你。” “哦?我本人尚且不知有这回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路归月既然开了谎话的头,自然会把这个故事说圆。 面对浮提的质疑,她毫不心虚地回应:“可还记得前些时候,你一夜之间法力全无,几乎完全成为一只木偶?” “说来也巧,正是你们来鬼王宫那日,说来我到想起那日你们便问过我阿妩的事。” 浮提头一回真正将她看在眼里。 总以为她是个跳梁小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根利箭,正扎在他的致命处。 他的双眼森寒,接着说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我们找到了阿妩的魂魄,她一直在寻找一位少年一起赴桃花之约。不知你那晚有没有看到客殿后院的桃树?” 当然是有的,便是从那一眼开始,他忽然变成了一只木偶,当时只以为是修炼分心所致。 加上后来鬼气也无法运转,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便没注意到那些平平无奇的桃花。 他所知道的黑白双煞情比金坚,幻化一片桃林来个花前月下再正常不过。 浮提仔细回忆完当夜的情形,对路归月的话已经信了八分。 路归月所言与他轮回时的记忆并无出入,而且他那具身体还由那邪修的儿子使用着,他并没有发现过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他真的遗落了重要的东西,在阿妩身上也不无可能。 那么,会是什么东西呢? 浮提定定地看着路归月消耗死气,对她说道:“若阿妩给你的东西有用,本座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种鬼话路归月是不会信的,但是面上还是伪装得将信将疑。 “希望鬼王说到做到。” 手上的木偶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死气,说完这句,她又咬咬牙,似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浮提看到她将一团蓝色的光送进木偶中,随后就将那木偶伸向了他。 他只在那团光中感知到一股寒气,就被浓厚的死气抵挡。 浮提还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去,又听路归月无力地问:“你这是心虚还是害怕?” 莫说她现在已经毫无抵抗之力,便是全盛时浮提也不可能怕她,至于心虚,更是无稽之谈。 只是…… 浮提看着她苍白的手上飘着的人偶,莫名生出退缩之意。 就好像那不是木偶,而是天道的审判一样。 但这木偶很可能是补全道心的关键,他怎么也要接的。 否则若是就现在这样去了新的世界,他的道心依然不会齐全,也会一直是这副木偶的样子。 浮提放下犹豫,走到路归月面前说道:“本座过来了,你要如何将它还回来?” 路归月站立不稳,还好有身边的傀儡靠过来抵住她,她对着东千风笑了笑,这才对浮提说道:“此偶已经塑造完全,只需你本人静心观想,引导它回到你体内便可。” 路归月说罢,便切断了与这些死气的一切联系。 此举等同于将放出体外的死气散入天地,也是变相将她全身的死气送给浮提。 “我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只望鬼王您得到东西后,能救救我道侣。” “那是自然。” 浮提阴笑着以神识裹住木偶,开始感应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神识完全木偶时,路归月眼中忽然精光大盛,当即耗费最后一点死气,拖着东千风离开原地。 木偶中心那团蓝光忽然窜出,顺着浮提的神识进入了他的元神。 浮提猛然中招,立刻探查起了元神,同时还指挥着一扎傀儡线从全方位攻击路归月。 纵使他从发现异常到攻击不过一眨眼,还是只攻击到了路归月的衣角。 浮提元神内寒气瞬间爆发,冻结住一切。 在完全被冻结住之前,浮提继续追着路归月发出杀招。 不只是虚空中会无端出现红线,连包裹着神树的傀儡线都在攻击她。 路归月现下死气耗尽,只剩神识勉力支撑,她一手牵着东千风,一手握着苍云,狼狈奔逃。 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浮提即便中了她从破道冰中剥离的全部寒气,攻击的威力也不是路归月一个临时修炼上来的元婴后期能抵挡的。 路归月只能堪堪避过致命伤,将其它的红线照单全收。 参天巨树面前,浮提的傀儡线瞬息万发,而路归月则顶着万箭穿身之痛,围着神树跑。 她已经被扎成了筛子,但浮提毕竟是化神后期强者,还能再发出一道攻击。 “可惜,现下你就是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浮提狠毒地说着,便挥出了下一击。 路归月自知死期已到,只回了浮提一个嘲讽的眼神。 她当然不会后悔。 不论浮提还能坚持多久,不论她是生是死,最后都会把神树的执念送入东千风体内。 到时候她的爱人会重临世间,而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这个结局与她而言已经足够满意。 她嘲讽完浮提,便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东千风身上。 他身上又落下许多碎片,但好在没有完全碎裂。 见浮提攻势渐缓,绝大多数元神被冻结无法顾及到这边,路归月趁此机会拿出金珠。 她要唤出扶桑神树的执念之前,东千风就有了动作。 生死时刻,东千风似乎活了过来。 他在半空中抱着路归月转身,将她推向地面。 而他却被傀儡线穿心而过。 他在路归月眼前用尽了最后的力量,露出满足地笑,彻底变成了一具破碎的木偶。 昏暗的天幕下到处都是锋利的红线,路归月仰头,一堆木屑划过脸庞。 她在下坠的瞬间看着东千风如昙花一现,只留给她一个深情的笑,便碎成木头渣。 如果最后死的还是你,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东千风,你凭什么干涉我的决定? 一股无法抑制的疼痛牢牢绑缚住路归月。 万箭穿心也抵不过这一幕给她的痛。 怎么会这么痛? 东千风,我好疼啊…… 千风,回来…… 没入翻滚的黑色泥土之前,路归月依旧没有等到那个身影。 神树外的,空中的,地上的,随处可见的傀儡线在这时都被牢牢冻结。 东千风的残肢还挂在空中,落下的木屑全都被黑土吞噬。 浮提表面看着无事,内里也如这些红线一样,被来自路归月心脏的寒气冻得结结实实。 “呵呵,终究是我快一步,被冻住又如何,你们也没有杀我的机会了。” 浮提见到两人的下场,畅快地笑了起来,再过不久,他就是这里唯一活着的人了。 “你确实有本事,但也只能送你的爱人去死了。” “现在你们一个死在天上,一个死在地里,连亡命鸳鸯都不能做,莫非这就是你所求的?” “哈哈哈哈……” 浮提正等着体内的寒气消失,而祭台里的路归月还留着一口气。 落入土里的碎片多数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小小的一片直直扎进路归月的心口。 她手里还捏着金珠,眼神一片空洞,鼻头唇角全是化不开的哀伤。 最后一口气吐出去之前,心头的疼痛阻止了她。 这点疼痛相比她身上的伤实在微乎其微,但路归月无法忽视。 土里除了窒息就是黑暗,她在其中浮浮沉沉,对体内的伤格外敏感,因此很快便找到了疼痛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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