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 他几乎要拿不住那两样轻飘飘的东西,抬手将它们扔到仪表盘上的小平台。 缩回手后探向后腰,先摸了一把枪,又实在不忍心拿枪口指着简若沉,只好一把扯下手铐,把简若沉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铐在一起。 简若沉随便找了个借口,“我练了字。” 关应钧视线落下来。 简若沉呼吸发紧,忽然感受到了关应钧身上从未出现过的,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平静里透着隐忍,带着上位者极致又毋庸置疑的权威。 简若沉垂眸道:“关应钧,你要是不信,就带我去做DNA比对测试,香江大学医学院的入学检查很严,资料都在,还录了DNA。” 他深吸一口气,不闪不避对上关应钧的眼睛,“你究竟在怀疑什么!” 关应钧抬手,靠着手铐的束缚将人拉得更近,声音微微发着颤,“你连自己的先天性疾病都不知道。” “一个月不可能练出这种字,你还在骗我。” DNA…… 最要紧就是DNA了。 耳尖的红痣,灵动的表情,混血的长相。 种种迹象都表明简若沉的身体特征性很强,无法被刻意调换。 可一个人怎么会拥有两个灵魂呢? 理智与情感冲撞着,荒谬与现实对峙。 推理与常识背道而驰的冲突感几乎要把关应钧撕裂,“你究竟是谁?从哪里来?怎么来的?是不是……” 他查得越深,知道得越多,越想不明白。 简若沉与他对视,看清楚了男人脸上的表情。 男人眼中好似盛着万千的挣扎,浑身紧绷用力。 但那股力气无处宣泄,只能憋在心里,憋得呼吸粗重,面色发红。 关应钧垂着头,从唇齿之间挤出一句:“你告诉我吧……当我求你。” 简若沉眨了眨眼,仔细看着关应钧的表情,男人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诱哄那样简单。 他是真的在挣扎,在与内心的选择抗争。 为什么呢? 简若沉一时想不明白,他反手抓住手铐的链子,用尽浑身力气一拉,关应钧一时不察,竟被拉得倾身过去。 简若沉凑到他耳边,激他:“关sir,有种你现在就让我坐上审讯椅,想好审我的理由……毒头卧底还是别国间谍?我都——” 关应钧整个人绷紧,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他骇然瞪大了眼,“简若沉!” 骤然之间,这道压抑在喉咙里,歇斯底里的声音打断了未能说完的话。 简若沉垂眼,看到关应钧颈侧微微凸起的青筋鼓噪着。 关应钧只觉得理智都要随着风飘走了,“我要是早就想审你,根本不会带你来这里,也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坐在你边上跟你说话!” 他解开手铐直起身,离简若沉远了些,堪堪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性:“我要带你去见李长玉。” 简若微微眯起眼睛。 关应钧真的不对劲。 这个行为逻辑,好像根本不是想要来证明他有罪。 真奇怪。 关应钧为什么要带他去见李长玉? 从行为动机上来说。 关sir好像不是在证明他“有罪”,而是在强证他“无罪”。 强行到有了一种…… 自我说服的意味。
第40章 公事公办吧 李长玉住在香江大学的教职公寓。 公寓楼矗立在校园与商市的交界处, 外墙是寒光四射的灰黑色单面玻璃,和四周的公司写字楼融为一体,耸入云端。 这些楼房就算放在二十多年之后也不算矮。 李长玉身为终身教授, 被分在了顶楼风景最好的房间。 出了电梯, 踩上走廊里铺着的消音地毯,隔着手边暗灰色的单面玻璃朝外望去。 灯光星点,橙红与亮黄交织,车水马龙的都市和波光粼粼的维多利亚港湾就在脚下,仿佛一手可以掌握。 好像真的站在云端上了似的。 简若沉看着不远处林立的大楼和夹在大楼之间的矮房, 终于切身感受到自己正站在时代的交汇口。 他不是时间旅客,而是能参与每时每刻的人。 100多亿的现金流, 甚至足以让他参与国际贸易中心的投资。 就算今天关应钧没得到一个好的答案, 闹崩了。 他也有足够的底气。 “那栋楼是什么?”简若沉隔着窗户指了指不远处比这栋公寓还要高的白色大楼。 “那是中环怡和大厦。”关应钧扫过一眼, 视线在半空划过一个弧线,精准落在简若沉的侧脸上。 他定定站了一会儿, “走吧……以后有机会带你上去看。” 简若沉笑了,“好啊。” 不管关应钧是想要证实还是证伪,他都无所谓。 简若沉跟着关应钧往李长玉的房间走, 好像之前拉着手铐跟关应钧对峙的不是他。 关应钧心知这不过是一句客气话。 如今他们并排走在同一条走廊上,关系却好似不复从前。 他们中间隔着一人多的距离, 却像是被虚无的墙彻底分割。 柔软的隔音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这份安静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 直到关应钧按下了李长玉的门铃。 一次, 门没开。 关应钧又把手指戳在门铃的圆扭上,快而短促地按了三下。 李长玉顶着一头乱发和带歪了的眼镜过来开门, 眉头皱得死紧,横眉倒竖着啧了声, “小子,你干嘛?” “干爹。”关应钧杵在门口,一抬眼,对上李长玉的视线,不禁眼眶一热,“我来找你有事。” 李长玉一惊。 哦哟,这个表情真不得了。 都叫上干爹了?关应钧这小子自从认了干爹,总共也没喊过十次。 都是李叔李叔的。 上回这小子喊干爹,是为了让他劝勒金文放他去曼谷做卧底。 这回又是碰上了什么大事? 李长玉半夜被人喊起来的烦躁劲立刻淡了。 他让开门,“进来。” 关应钧脱了鞋走进去,露出了后面的简若沉。 李长玉一愣。 简若沉腼腆笑笑,“李老师晚上好,这么晚来打扰您真不好意思。” “你也有事?”李长玉狐疑,回头看了一眼关应钧。 简若沉摆手,“不是,关应钧要带我来。” “哦……”李长玉拉开鞋柜,拿了双新拖鞋,“进来吧。” 真奇怪,简若沉怎么直接叫关应钧大名? 以前不是叫关sir吗? 李长玉囫囵擦脸梳头,收拾了一下自己,又出来给关应钧和简若沉冲了两杯咖啡。 小老头忙得团团转,五分钟后才坐到茶几前,“说吧,什么事?” 简若沉端起热咖啡,下意识想抿一口,嘴唇还没碰到杯沿,杯子就被人拿走了。 关应钧把自己那杯给李长玉,然后端起简若沉的,“医生说你不能喝咖啡,我喝。” 他顿了顿,接着道:“李叔,你看看这份笔迹,它有可能是一个人写的吗。” 两张纸片被放在茶几上。 李长玉都不用去拿放大镜,“这显然不是一个人。怎么?我们小沉又碰上变态杀人犯了?” 他起身去拿柳橙汁,重新倒了一杯放在简若沉面前,“喝这个。” 简若沉:“谢谢。” 他喝了一口,然后语出惊人,“李老师,这都是我写的。” 李长玉:…… 他转身取出了放大镜,对着那两块纸片看了又看,最后坐在沙发上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平。 这要是一个人,那他有关笔迹鉴定的6篇sci论文要飞4篇,其中还有一篇一区,三篇二区。 他收的是学生吗? 是论文粉碎机吧? 如果他从现在开始改论文,要从1993年初改到1994年。 李长玉艰难挣扎:“这就是两个人。” 他掏出一张纸一支铅笔,“除非你现在再写一遍。” 简若沉端着杯子,坦言:“我现在写不出来。” 他点点纸张,“这是两个月前的我。” 又转而指了指刚刚写的笔记,“这是现在的我。” 他勾唇道:“我继承母亲的财产之后,觉得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不能回到过去,笔迹自然也不行。” 李长玉恍然:“笔迹确实会随着心境和境遇的改变而变化,最短只需要20天。不过……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变这么彻底,还是第一次见。” 好好好。 有理有据。 论文保住了。 关应钧一怔:“所以这变化是合理的?”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李长玉一愣。 这口气松的,把他给整不会了。 关应钧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答案? 简若沉就是简若沉? “是合理的。”李长玉道。 关应钧浑身一松。 简若沉笑了声,前倾身体,将喝空的橙汁杯放上玻璃茶几,杯底与茶几相撞,发出“咯哒”一声轻响。 关应钧脑子里还有“眼药水”和“敬错的礼”呢。 必须一起解决。 不能仍由关应钧这样无休止的弄下去。 简若沉扫过关应钧,直直对上李长玉的眼睛,“李老师,既然关sir说不出口,那我来说吧。” “关应钧觉得我与之前判若两人,认为我不该知道心理学和微表情这些不在医学生常识范围内的知识。介于以上两点,他或许在推测……我是潜入西九龙的卧底。” 关应钧没想到他会说得这样绝对,微微张开嘴唇,却又不知道如何辩解。 李长玉这才明白关应钧将字迹拿过来给他看的原因。 简若沉:“但是我在霍进则杀人案中,被采集过DNA信息,当时留下的信息和一年前香江大学医学院入学时留下的信息一致。”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难道现在有伪造DNA信息的技术了?” 1992年,查个DNA机器都要跑3天,这都还是快的。 伪造,怎么可能? 李长玉沉默半晌,“关应钧,你跟我来!” 他说着,把电视打开,对简若沉道:“DVD就在旁边,想看电影什么自己放。我去说说他。” 李长玉带着关应钧走到书房。 一关上门,立刻叹了一口气,“你在做什么?” 关应钧垂下眸子:“我在刨根究底。” 他在信任的亲人面前,自我剖析道,“从公事上说,简若沉与江家和陆家都有关系,是局中的人。如果他有问题,必然会对西九龙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排除他身上的嫌疑是我的工作。” “从私事上来说……”关应钧卡住了,一时没能说下去。 李长玉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简若沉如今和西九龙高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觉得什么卧底能做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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