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方便问下您一天遛狗的次数和时长吗?” “早晚各一次,每次大概一个小时。”这是他跟阿姨商量好的频率。 “狗粮呢?每天投放的狗粮充足吗?” 医生说道:“在饥饿的条件下,小狗也有可能吞食自己的粪便。” “充足。”梁津回答道,Cooper的饮食大多由他负责。 “两位的工作是不是很繁忙啊?” “嗯,”蒋云看了看梁津,说,“他在家时间很少,我如果不加班五六点到家,加班的话八点以后了。” “这样……”医生摩挲着下巴,看了眼梁津,目光又回到蒋云身上,“两位家长要是有条件,可以每周抽出一些时间多陪陪它。每只小狗的性格不同,Cooper是一只很渴望得到关注的小狗。” 梁津接过蒋云手里的狗绳,避开打针的位置,十分小心地将它抱在怀中:“谢谢医生,我们会注意的。” Cooper趴在他肩上,伸着舌头哈气,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梁津也很开心,蒋云看着他收不回去的嘴角弧度,不知道他是在礼节性微笑,还是因为医生的那句“两位家长”而暗自窃喜。 最后一桩心事告一段落,哪怕此刻立马启程蒋云也没什么不舍的了。 他的行李还在魏疏家,但梁津显然在往反方向——临近松江的大道上开。 “你有几件衣服落在我那了,”他直视前方,语气淡淡的,“似乎家里还有多的行李箱呢。” 蒋云闻声笑了一下,没点破梁津的心思。 明明再过一晚就要离开,他心底半点别离的情绪也没有,平静得像不起风的湖面。 抱着狗开了门,Cooper舒舒服服地躺进它的小窝,蒋云鞋都没换,上身一轻,整个人坐上玄关的置物架,下一秒一个吻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亲得他有些窒息。 “梁津……唔……” 秋冬交替,他们都穿得很多,梁津披着一件大衣,黑色的,和内里的西装是一套。 大衣被脱下来垫在蒋云身后,仿佛天鹅交颈,他抚摸着梁津滚烫的耳根,舌尖一退再退,还是被人勾缠着不放。 唇舌分离,梁津擦去他眼角的生理泪水:“不舒服吗?” “不是……”蒋云磨蹭着那片薄唇,揪紧面前的衣领,“别停。” 他实在很喜欢和梁津面对面地相拥。 有关前世的记忆里,也不是没有背对着做的经历,但他总会没安全感地把床单抓得乱七八糟,或者反手在梁津的臂膀留下长长的挠痕。 屋外天色渐暗,屋里的灯一片漆黑。 蒋云盯着天花板,感觉它好像塌下来了一般,碎裂的砖瓦压在梁津身上,然后梁津和砖瓦一起将他埋进柔软的被褥里。 再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密不可分了,梁津的鼻尖蹭过他的侧脸,低喃道:“阿云……一起走好不好,你带我一起走。” 蒋云空白了一会儿,心想这太不现实。 离开是下策中的下策,是他迫不得已的选择,梁津刚被委以大任就想撂摊子走人,集团董事会成员第一个举双手反对。 思绪转回来,梁津未必不清楚这一点。 动/情时说的话不能当真,尽管他也很想带着梁津私奔。 他将梁津的脖颈拉近,轻轻吻了吻那颗眼下痣。 蒋氏的发布会在第二日早上八点,蒋云五点半起床,提着昨晚扶腰围观梁津帮他收拾好的行李箱,上了专程过来接他的那辆白色商务车。 “白港机场。” “请系好安全带。”司机侧过脸叮嘱道。 听到这个声音,蒋云下意识地抬起头,在后视镜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容:“郑思勤?” “梁总不放心,所以派我把您安全送到机场。”郑思勤笑道。 路上很安静,郑思勤专心开车,他也不出声打扰。 当时梁津把机票交给他,蒋云以为目的地是美国、加拿大这些国家,结果他定的是去香港的机票,不过不出国也挺好。 他投资的一家俱乐部的老板目前就在香港,刚好过去跟他谈谈下一步的合作。 开出市区后,蒋云察觉到郑思勤愈发紧张的情绪,他中断与那名老板的线上商谈,问道:“怎么了?” “有人跟车。” 车速加快,郑思勤打着方向盘:“您坐稳,我试着把他们甩掉。” 蒋云朝车窗后看去,不出所料,后面一左一右跟着两辆车,前后距离控制在十米内,根据郑思勤的反应,应该跟了他们很长时间。 尾随的车辆穷追不舍,考虑到蒋云的安危,以及梁津在出发前的多次嘱托,郑思勤不敢把车速拉得太快。 “可能要耽误您登机了。”郑思勤说。 其实蒋云早有预感他不会走得很顺利,霍蔓桢与李时联手,几近摊牌地逼他站位。蒋丰原死因尚未查清,幕后真凶不明,集团总部乱成一锅粥,这也是梁津为什么召开发布会的原因之一。 就是不知后头那两辆车的雇主是谁,蒋云点开和魏疏的聊天窗口,淡然地打出一行字: 【少和干妈对着干,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你确实应该多历练,见见大风大浪。】 返回主界面,他又点进另一个置顶人的界面: 【熬夜伤身,昨天忘记说,您的黑眼圈很重,脸色也不太好,记得抽空安排一次全身体检,得空了我去看您。】 最后停在和梁津的对话页面,他编辑了几个字,手指顿了顿,删了改改了删,只留了开头的一个“你”字。 须臾,仅剩的“你”也被他删了。 上辈子那场车祸是他生命的句点,由于走得太匆忙,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比如恭贺韩琦拿下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比如—— 空白对话框多了两个字。 最后那个“你”正在编辑之际,车尾遭受了巨大的碰撞,蒋云被撞得身体一晃,文字就这么发了出去。 两辆车一左一右夹击着两边车门,郑思勤拉开车门,已然冲出去和两名中等身材的男人搏斗起来。 蒋云出门前吃得不多,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涌到眼前,他推了三次车门,到第四次,车门才被他推动,露出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一辆纯黑色的奥迪A8出现在道路的另一头,他只眨了一下眼,汽车飞一般地瞬移到了眼前。 他轰然倒地,脑袋没磕到坚硬的水泥地面,反而躺进一个人柔软的手心。 耳边的嗡鸣声将外界的所有声音屏蔽,他看见那个人在说话,但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一道锐利的白光闪过,蒋云双眼被刺得眯了一下。 昏迷的前一秒,梁津握着尖刀狠狠对准自己胸口的画面深深映入他的脑海,他飞快地伸出手抵在梁津胸前。 刀尖穿破手背的皮肉,鲜血如串珠滚落,湿答答滴了他满脸。 为什么? ……梁津为什么要自杀? 他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56章 他的意识时模糊时清晰,顶部白炽灯刺眼的光亮投射在眼皮上,眼珠轻微地动了动,但他依然保持着昏迷状态。 据说人在濒死的时候,能看见一生的走马灯。 蒋云也看到了。 完完整整的,涵盖了他和梁津所有过往的走马灯—— 十四岁的蒋云做好事不留名,凭借一手英雄救美的壮举与“树叶”成为笔友,通信半年,因撞破蒋家秘辛被强行催眠。 在医院做了一个多月的“康复治疗”,返校那天,他、魏疏、楚尽风三人并排走进校园,经过保安室,沿着围栏栽种的那一排香樟树在人行道上投出大片淡灰色的阴影。 风吹林动,魏疏的嘴巴跟夏天的蝉一样聒噪个不停,叽里呱啦地分享他寒假出国游玩的见闻。 楚尽风很少谈及他自己的事,只是微笑附和着,等魏疏讲完这个话题,他扯了扯蒋云背后的书包肩带,关切地问道:“阿云脸色有点差,寒假没休息好吗?”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蒋云心不在焉道。 这些天他记性很差,要做的事统统忘记去做,徐姨好几次跟他讲话,他也像神游天外似的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应。 魏疏拧紧眉头:“你进医院了?哪儿不好?” 蒋云脑海中闪过零碎的专业名词,最后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他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围栏外的香樟树身粗壮,树影层叠,就算一个成年人躲在树后也不会有人发现。 蒋云不安地朝最近的那棵树望了一眼——从在校门口下车开始,他总觉得谁在暗处偷偷摸摸地盯着他看。 但一回头又找不到人。 “怎么了阿云?”楚尽风的手搭在他肩头,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揽。 “没什么。” 蒋云再次看向香樟树的方向,半晌迟疑地收回视线,说:“是我眼花了。” 那里根本没人。 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初中的最后一学年、高中三年和大学四年,他毕业后不久,梁津被蒋丰原认回蒋家,成为这个庞大家族的一份子。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不甚愉快,或者说,是蒋云单方面的不愉快。 泡了几年健身房,他的手部握力很大,蒋丰原非逼着他和梁津握手,这不刚好为他给梁津一个小小的下马威创造机会吗? 蒋云全身绷紧,使在手上的力气逐渐变大,一秒不到的时间,一股更大的力量回握回来,他吃痛地“嘶”了一声,五指一松,半截手掌被修长有力的指骨紧紧包拢。 梁津唇边晕开一抹浅笑……不是,这人还敢冲他笑? 蒋云气得牙痒痒,顶着众人的目光,挤出一抹很不情愿的笑脸,伸手冷冷道:“蒋云。” 此后,他短暂的一生被划分成了两个阶段:离开蒋家前,和离开蒋家后。 他和梁津尚在同一屋檐下的那段时间,不知为何,他们常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蒋云嫌烦,眼不见心为净,每天非必要不在主宅用餐,晚上基本凌晨后到家。 但不管是凌晨一点、凌晨两点,还是凌晨六点,他永远会在亮着灯的厨房与下楼倒水或咖啡的梁津不期而遇。 就像一场蓄谋已久的巧合。 他与蒋丰原断绝关系,即他被宣布与蒋家再无任何关系的那天,下的雨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每一场都大。 之前他忘记了很多细节,比如他是怎么扛着四十度的高烧从主宅打车到魏淳亭的医院,比如住院期间是谁在他身边亲自照料。 如今他也一一想起了。 那件厚重的,被清爽的柑橘味包裹着的外套从他头顶降落,把人围了个严实。 他额头靠着一片宽阔的胸膛,意识烧得混沌不清,露在袖口外的指尖温度烫得惊人。 “师傅,北川大学附属医院。” 蒋云宛如归巢的鸟般将自己缩成一团,手指碰到了什么,他贪恋这冰凉的触感,攥住之后便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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