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攥着铅笔,一边加菜一边道:“而且邹渝不是出国了吗,老板你如果想采集他们的毛发样本,得有加拿大那边的人脉才行……” “不一定非要母亲的样本,父亲……及其子女的是不是也可以?” 杨勇没跟他客气,在新菜单上勾了五道餐点。 她低着头:“当然喽,母亲、父亲、兄弟姐妹,都行。” 那就简单了,蒋云心想。 恰好魏疏欠他一顿饭,约的时候让他把许江明带上,口香糖、烟头、口杯、带毛囊的头发,总能找到能拿去送检的样本。 就是戚家那头不太好办,戚如茵还有一年小升初,不是被送去参加国际竞赛就是在家练乐器,虽然他们不怎么见面,但蒋云的朋友圈每天都能刷到她的凄惨哀嚎。 把她约出来一趟,简直比登天还难。 戚皓倒还有接触的可能,不过那几次争端过后,整个海京都知道他们势如水火,没谁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敢同时邀请他们喝酒作乐。 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得再等等,寻一个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散开的纸张被蒋云重新收拢好,他将四角对齐时,发现手肘边遗漏了一张未读的资料。 “你还查了梁津?”他问道。 “小椰蓉生病那会儿,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压力过大总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所以顺手连他的一块查了。” 提到女儿,杨勇耷拉着嘴角,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愁。 蒋云想起她上辈子办事利落,话少又干脆的模样。 没有哪一个女人生来就无所不能,他的一生中见过许多个母亲,有洒脱如魏淳亭的,有伤怀如邹渝的,也有像杨勇一般为了孩子奔波劳累,几乎全年无休的。 他曾经也得到过来自霍蔓桢的爱,只是太少太短暂,像昙花一现的流星,让蒋云抓不住它的尾巴。 他有些落寞地想,谁说父爱母爱是一个人的必需品?至少还有梁津爱他。 “看看这里,老板。” 杨勇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 她反手轻叩桌角,指向她用红笔标记过的位置:“我潜进北川大学的校内论坛观察了一阵子,也在表白墙发过一些寻人的投稿,根据评论区的各种回答总结出几条调查方向。” “第一,勤工俭学。” “梁津大学四年坚持在校外打工,一开始在郝家小馆做后厨帮工,后来因为体力活不值钱,转去做家教。你看,他一共有十几条家教经历,我觉得最值得一提的是最后一个……给一个名叫戚如茵的五年级小孩做全科辅导。” 蒋云视线下移,定格在一行文字备注处。 【梁津是一款解谜类游戏“迷镜”的全服前三,两人起初为游戏好友。】 备注下方附上了梁津的游戏ID: “leaves”。 迷镜的全服前三铁打不动,ID永远都是那几个ID,只是排序偶尔会上下浮动而已。 已经很久没登录他的游戏账号了,但这个英文单词他在戚如茵那里听了不下百遍,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当时他还纳闷,这位头脑风暴的天才怎么用“离开”的第三人称单数形式当游戏昵称。 如今再看这个单词,他意识到“leaves”不光有离开的意思,也是树叶的复数形式。 以他对戚如茵的了解,这丫头很挑老师,只要她摇头说一声“不要”,教学经历再丰富、履历再优秀也进不了戚家的大门。 “梁津从哪天开始玩‘迷镜’的?”蒋云不死心地问道。 杨勇:“成为戚如茵家教老师的前一个月。” 不是巧合。 为什么必须要做戚如茵的家教老师? 蒋云想不明白。 杨勇问他:“今年的五月到六月,老板你好好回忆一下,这段时间你身上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五月到六月? 被魏疏叫去参加一场酒局,因为王劲青酒驾被举报,害得他们一群人在派出所蹲了几个小时。 再后来李时接他回家,蒋丰原把他一同训斥…… 戚皓的生日宴,梁津从市中心赶到维克托,最少也要一个小时,但他来得很快,仿佛……他就在附近一样。 那天梁津为他挡酒瓶见了血,他一时慌乱失措,自然察觉不出异常。 上辈子他从未到过冀西,就算蝴蝶的翅膀扇出一团龙卷风,也不可能把他硬生生扇出原本的轨道。 假如有人故意为之,暗中改了他的命呢? 想来想去,蒋云觉得唯有这个假设可以解释一切了。 他摁住太阳穴,脸色有些难看。 “老板?”杨勇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我没事,”蒋云放下手,抬头望向她,“小椰蓉吃过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打包一些早点带过去吧。” 他声音裹挟着浓浓的倦意,状似嘲讽地笑了笑:“棠晚酒楼能做病号餐,一会儿我去和他们的经理沟通一下,以后小椰蓉的早午晚饭我都帮你包下了。” “老板,还需要我做什么吗?”杨勇道。 蒋云从钱夹抽出一张支票,淡淡道:“麻烦你继续查下去,围绕梁津和邹渝。这是你这次的报酬。” 他一个人在包厢坐了很久,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仅仅是单纯的发呆。 他有想过留在海京。在股市的收益十分可观,初步的投资项目也小有回报,韩琦那边即将结束拍摄,之后便要忙送审的事了。 ……他真的考虑过留下来,陪在梁津身边。 从包厢出来,由于忘记烟放的是哪个口袋,蒋云在门口耽搁了几分钟。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听到从隔壁包厢传来的声音。 大抵是服务员送餐时为了方便没有将门缝关严,透过那道一指宽的缝隙,女人摘下帽子,捋开头发上的皮筋,手指伸进发间抓了两下,让长发在肩部披散开。 她似乎习惯性皱眉,因而眉间眼尾都生出几道深深的皱纹,但皮肤保养得很好,远远一看很容易以为女人不过三十岁出头。 她对面也坐了人,站在蒋云这个角度,他唯一确认的是她今天约见的是一个男人。 她不该出现在海京,蒋云心想。 下一秒,霍蔓桢的声音响起: “你放心,蒋丰原不知道我回来了。” 她不屑地轻嗤一声,说道:“那个蠢货说不定还以为我在瑞士‘休养生息’呢。” 须臾,霍蔓桢对面的男人缓缓开口:“蔓桢,尽快回去吧,你瞒不了多久的。” “不行!” 霍蔓桢情绪忽而变得激动起来,她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精心打理的指甲几乎刺进他的皮肉里:“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当年爸爸和蒋丰原拿他要挟我,逼我做出承诺好好呆在瑞士。” “可我前段时间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她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愤恨道,“你跟了蒋丰原这么多年,蒋丰原有没有放过他,你比谁都清楚!” “李时,别让我白来这一趟。” 霍蔓桢约见的人是李时? 蒋云仿佛听了一出八点档家庭狗血伦理剧,重要的是,此前他竟一点都不知道霍蔓桢和李时的关系这么密切。 “这么多年还是不能放下吗?” 李时的音量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蒋云听不真切。 几近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他才清晰地偷听到一句“蒋总不会违背诺言,回去吧蔓桢”。 紧接着便是一阵茶盏碎裂的声音,两人谈崩,霍蔓桢起身要走,蒋云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了。 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霍蔓桢方才大骂过的蒋丰原。 他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同时接通电话。 “我在总部等你。”蒋丰原说道。
第49章 如果不是他机缘巧合之下偷听到李时和霍蔓桢的谈话,他会对蒋丰原亲自来电通知这事感到非常惊讶。 没想到这么疑神疑鬼、利益至上的人,也有被自己身边“忠心不二”的副手背叛的一天,蒋云在车上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但一想到他和梁津之间也未必公开透明,那抹笑即刻腹死胎中。 等电梯的时候,挂着工牌满面倦容的郑思勤站到他左侧,郑思勤向他挥手问好,气质要死不活的,蒋云觉得他此时更适合在脑门上贴一张黄符。 “郑总没休息好吗?” 他眼底仿佛有遮瑕的痕迹,不过黑眼圈遮得再好,那股加班过度的淡淡死意就像皇帝的新衣,只有“皇帝”本人被蒙在鼓里。 这样子看着比在冀西还累上百倍不止。 电梯门开了,郑思勤抬臂让他先进,随后分别按了两人各自的楼层,道:“老师休了年假,这个月暂时由我处理蒋总下达的指令。” 难怪。 难怪李时有空赴约,与霍蔓桢吃那一顿饭。 蒋云随口问道:“听说梁津也在总部,怎么没看到他?” 梁津要是没走,待会儿他就不用单独面对蒋丰原了,毕竟有上次那条热搜珠玉在前,今天被叫到总部,指不定平白挨一顿骂。 他是无所谓,可以拿蒋丰原的话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怕到时候动起手,没第三个人在场劝架。 “小梁总刚走不久,”郑思勤无声无息地变了称呼,笑着说,“走得急哄哄,跟天塌了似的,说家里有事。” 在蒋云不知情的情况下,呆在挎包里的手机屏幕一亮,弹出几条最新的微信消息。 要是这会儿把梁津传来的图片放大,他就明白郑思勤形容的天塌级别的“大事”,仅仅只是梁津出门前忘记在Cooper的水碗里加水。 “哦,这样。”蒋云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蒋丰原的办公室大门紧闭,他谨慎地敲了两下,得到一声低沉的“进”。 “……订婚宴和婚期都是大日子,难得两个孩子这么投缘,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得为他们好好筹划才是。” 沉厚的皮革办公椅绕回桌前,蒋丰原笑如春风,看向他时手掌朝外,是一个很明显的不希望被打扰的手势。 蒋丰原和电话里那人交流没用敬语,想来对方不是霍老爷子,蒋云猜测他极有可能是霍致年的父亲霍靖元。 他来得不凑巧,这通电话持续了多长时间,他就在蒋丰原的办公室等了多长时间。 以往他倒没什么其他情绪,麻木了、习惯了也就还好,但今天眼睁睁看着蒋丰原安排梁津的婚事,与霍家人商议婚宴选址之类的话题,他却感到无比煎熬。 终于等到通话结束,蒋丰原握住杯柄,蒋云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脱离了预想中的抛物线落地范围。 蒋丰原瞥了他一眼,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莫名退后。 须臾,他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你有两个选择——去英国留学,还是继续留在海京?” “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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