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今鹤也有着一头好看的白发,母子两人长相都偏温和,亲近感十足,光是看着他们的脸就能让人感到放松,和他们相处没有压力。 唯一不同的是,今鹤身上多了种由内而外的贵气,加之唇角又天生带笑,她的美是优雅圣洁、纯洁无瑕,却又没有距离感的。 而至于父亲晏道辰,则是普通的黑发,在脑后高高束成了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 光从外貌上来看,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像是那种性格很好,脾气温柔,容易相处的类型。 但从晏从今身上吸取过教训的沈千祈,已经深刻认识到了一个真理: 万事万物永远不能只看表面。 比如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晏道辰脸上还是笑着的,可当他看见院子里的晏从今,笑意却一下淡了。 像是厌恶,又像是不耐烦,他“啧”了一声,扭头看向今鹤,又重新笑了起来。 “我去做饭。” 他边说着边蹲下替今鹤拍了拍裙摆沾上的灰,然后仰着脸看她,目露痴迷,话里满是讨好的意味,像是一只努力表现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今晚有你最爱的鱼汤。” 今鹤弯着眼眸,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好,去吧。” 晏道辰立刻欢欣起来,在今鹤碰过他脑袋的那只手手背上落下一吻,随后步伐轻快地带着食材去往厨房方向。 路过晏从今时,他脚步一顿,半眯着眸子,面带笑意地侧过头,舌尖舔了舔虎牙。 “新鲜的活人味道。” 晏道辰的笑让沈千祈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被毒蛇阴冷的目光盯上一样。 她被发现了吗? 沈千祈赶紧确认了一下,术法还在,但她觉得晏道辰笑得有点古怪,下意识往晏从今身后躲去,全然忘了现在的晏从今也不过只是个小孩子。 而晏道辰也根本不是那种会对小孩心软的人,他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晏从今身后用力一扔。 匕首擦着晏从今的颈侧而过,擦破了他的皮肤,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血线,而后深深钉进了木桩里。 沈千祈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还好她闪得够快,不然现在这把匕首就不是插在木桩上,而是她的尸体上。 她有些抱歉地低头看向晏从今,却发现他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似的,不甚在意地擦掉脖子上的血迹。 “是错觉啊。”晏道辰耸耸肩,表情无辜道:“谁让你这小畜生总是身上沾染些奇怪的味道回家,这可怪不得我。” 他轻飘飘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一句关心道歉都没有,提着装满食材的篮子进了厨房。 沈千祈: ……? 这是一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儿子说出来的话吗? 难怪她会从晏从今的话里感觉出来他和他父母关系不怎么好,就晏道辰对他这个态度,能好得起来才怪了。 “还真是孩子气的行为啊。” 今鹤对着晏道辰的背影无奈叹了声气,然后又转身朝着晏从今的方向走来。 她这般宠溺又带着些无奈的语气,就像是那种家里养了只调皮的小狗,玩耍的过程中不小心弄得一地狼藉,主人又气又好笑的跟在它后面收拾的感觉一样。 沈千祈想也没想,立刻站远,和她隔开了至少两米的间距。 直觉告诉她这位可能和晏道辰比起来更是重量级,她惹不起,只能躲得远一些了。 “好孩子,你没事吧?” 今鹤立在晏从今身前,垂眸俯视着他,目光慈爱中又带着一种奇怪的怜悯。 晏从今不着痕迹地用手背碰了碰装着兔子的竹篓,将竹篓往里推了一些。 “没事。” 今鹤温柔低笑,摸摸了他的脑袋。 不知为何,她这个摸脑袋的动作总让沈千祈感觉很奇怪,无论是刚才摸晏道辰,还是现在摸晏从今。 她似乎很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用俯视的角度,像对待一条乖乖听话的狗一样温柔地摸着自己丈夫和儿子的脑袋。 “乖孩子,告诉我。”今鹤瞥了一眼晏从今手侧的竹篓,“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没有。”晏从今答得很快。 今鹤收回手,敛了笑意,略有些苦恼:“撒谎可不是一个好孩子该有的行为。” 她捡起地上那根被兔子啃过的胡萝卜,上面还沾了几根白色的兔毛,她拈起一根兔毛在指尖轻捻。 “好了,把这只可爱的小兔子交出来吧。” 证据俱全,晏从今只得从竹篓里将兔子抱出来放在地上。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难怪你会想把它藏起来。” 今鹤挑了挑眉,真心夸赞了一句,饶有兴致地蹲下温柔抚摸着兔子的柔软的毛发。 也不知是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磁场,她的手一靠近,兔子便有些微微发抖,但她却觉得这兔子的反应实在有趣,不自觉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又甩出傀儡线取下木桩的匕首。 “乖孩子,过来。”她朝晏从今招了招手,“来,这次就由你动手吧,毕竟是你将它带回来的。” 今鹤笑着抬起脸,暖黄的夕阳为她的面容镀上了层淡色光晕,她眼带笑意,神色温和,像怜悯众生的神女。 “不用有负罪感,你不是在杀它,你是在帮助它啊。” 她强硬地将匕首塞进晏从今手里,不容拒绝地带着他的手对准兔子露出的腹部。 “你看,它的腿原本就受伤了,受伤的它是痛苦的,所以你杀了它就是在帮它解决痛苦。” “这叫救苦度厄,你杀了它,其实是在超度他啊。” ??? 这都是些什么奇葩歪理邪说? 沈千祈全程皱眉看着晏从今在今鹤的带领引诱之下面无表情地用匕首杀了那只他好心带回家的兔子,突然就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日后那种冷血自我的变/态了。 作为一个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两个角色,晏从今的父母就没有一个稍微正常的,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心理又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解决完兔子的事情之后,今鹤便没再管晏从今,留下他和兔子的尸体,自己步伐轻快地回了房间。 “啊,对了,撒谎的事下不为例。”她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作为惩罚,今天的晚饭你不必吃了。” 晏从今背对着她,沉默许久,带着匕首,拎起兔子的耳朵独自出门。 沈千祈快步跟上他一路走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河旁,他蹲在河岸边,兔子的尸体被他随意扔掉了,那把刀却还在手里。 日暮西陲,夕阳余晖大片铺洒下来,水面浮光跃金,细碎的光照进了晏从今那双死气沉沉,无波无澜的眸子,让他看上去终于有了几分生气。 他静静望着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忽然站起身,脱掉外袍,然后跳进了水里。 沈千祈心道不好,也顾不上许多,急忙除掉了隐去身形的术法,正想下水捞他出来,水面忽地荡开了好几圈涟漪。 她迟疑片刻,蹲下细看一眼,猛然醒悟自己好像中计了,她还没来得及再次施展术法藏起身形,晏从今突然从水里冒了出来。 原来他的黑发是染的,遇水就褪回了白色。 他左手撑在岸边,右手反握着匕首横在沈千祈颈前,好奇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带着水汽的潮意扑面而来,有水珠顺着晏从今的握刀右手滴落,打湿了沈千祈的裙边。 但沈千祈现在没心思去管这些。 因为她看到了晏从今淡蓝色的耳鳍......和泡在水里的鱼尾。
第17章 探神祠(二) ◎“我们以后会再见的”◎ 晏从今是鲛人,这是原文里从未提到过的信息。 沈千祈看到他的鱼尾时,震惊之余,又觉得好像有点理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信奉鲛人的狂热信徒了。 因为人总是会不自觉被美好的事物吸引。 鲛人一族个个长相漂亮,即使晏从今现在只能算是个没长开的幼崽,这张脸也是能列入美颜暴击的存在。 鲛人形态下的他眉眼精致,皮肤更显白皙,及肩的白发湿湿披散在脑后,淡蓝色的耳鳍轻轻扇阖,鱼尾也是好看的蓝色,自腰腹处开始往下的鳞片在水中隐隐泛着波光。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晏从今问。 他的语调微扬,比起杀意,听上去好奇的成分反而更多。 也许是那只小兔子的缘故,沈千祈对这个时期的晏从今稍微放松了些戒备,不过他的心思向来难测,不杀兔子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我是不小心从以后来的,我和长大的你是朋友。” 沈千祈边觑着他的神色边说:“这里我就认识你,所以只能跟着你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和你有关的问题。” “朋友?” 晏从今低声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缓缓眨了下眼,羽睫挂着的水珠滚落。 他左手用力一撑,翻身上岸,坐在沈千祈侧边,意趣盎然地看着她。 无论是哪个时期的晏从今接受能力似乎都还不错,他也不问什么“我叫什么名字”之类的能确认沈千祈有没有说谎的问题,只问: “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你一定是很有趣的人吧?” 不知道他对有趣的定义是什么,但在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沈千祈还是点了点头。 “应该是吧?” 沈千祈回答得有些不太确定,但在晏从今听来却成了肯定的意思,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脸上总算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真想快点长大啊。”他有些惆怅地叹息,“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活着还不如去死。” 沈千祈一愣,脑中蓦地浮现出了他一个人坐在廊间,抬头看着纸鸢的画面。 “你觉得现在生活无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都不和其他人说话的原因?” 她不知道晏从今是什么时候发现了她的存在,不过既然被发现了,那她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今天散学以后,他们邀请你一起放纸鸢,为什么不试着加入他们呢,或许等你真正试过之后就会发现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无聊?” “不可能的,我是感受不到那种常人会有的喜怒哀乐的。” 晏从今轻轻摆动鱼尾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在夕阳的折射下如碎金般闪闪发光。 “那些能令他们感到幸福快乐的事,在我看来只觉得枯燥无趣。”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一道骤然劈下的闪电,震得沈千祈思绪一瞬空白,惊愕不已。 感受不到常人会有的喜怒哀乐,那他能明白什么是爱,知道爱人的感觉,甚至以后爱上自己吗? 沈千祈压下心中愕然,问:“那对你来说,什么东西算得上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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