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想到随时出没的影后、傻了吧唧的保安,委婉的说:“人太多。” 唐绍钧也想到了,忍俊不禁,“那我们再找个地方吧,不要太大,只要一平层,四室一厅,环境僻静些,不过附近要有大超市,交通便捷,方便上班……” “还要有电影院,”林郁插嘴,“我要观察行情。” “嗯,电影院。” “公园,不是要晨跑吗,还要湖。” “好。” “…………” 起先是唐绍钧提议,后来林郁来劲了,条件一条一条的,设想了半天,条件提了一堆,唐绍钧找到平板电脑,把要求全罗列了下来。 看着一堆奇奇怪怪的想法,而林郁还在加各种新条件。 唐绍钧沉默了。 意识到唐绍钧的沉默,林郁止住了话语,“要求太多了?那减几条,减几条。” “不会,”唐绍钧道,“不过,可能要晚两年,行吗?” “啊?” “我让人看看最近的土地招标。” “………………” 他这是要直接建一个住宅区加商圈。 林郁淡然道:“家祭无忘告我一声。” 说完还是没憋住,噗嗤笑了。 唐绍钧莫名其妙也跟着他笑起来。 两人抱成一团,傻乐。 笑完,林郁才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去一个地方。” …… 二人的笑声引动了唐爸唐妈的注意,他们还在客厅看电视,听见笑声,唐妈妈还挺困惑,“不是睡了吗?” 唐爸:“年轻人哪有睡这么早的,他们不是说,说什么来着,什么起来嗨?” “呿,就你知道的多,半桶水瞎晃荡。” “哎你怎么聊天的……” 两人吵吵嚷嚷起来。 林郁和唐绍钧走出来的时候,他俩还没吵完。 唐妈妈也不管老公了,忙站起来,“不是在这儿住吗,穿这么齐整,要去哪儿?” 林郁拉了唐绍钧一下,开玩笑说:“去给他新项目找点资金。” “啊?” 唐绍钧道:“去英国。” 唐妈妈一愣,哦了一声,连说了两个“好”字。 . 飞行十小时后,异国仍然是夜晚。 车缓缓驶过林荫大道,两侧种植着古老的树木,建筑物静静屹立,路灯发着幽冷的光,偶有行人裹着大棉袄在路旁走着,更让四下显得格外静谧。 铁门一层层打开,一栋白色小楼静静浮在夜色中。 车停下,林郁一行人终于踩上实地。 来迎接他们的竟是位熟人。 “慕叔,”唐绍钧颔首,握住林郁的手,“我们来看看太爷。” 慕叔瞟一眼二人交握的手上掠过,点点头,目光有些复杂。 随后他又与秦元笙夫妇、乔楠兄妹打了招呼。 林郁走在前面,听了一耳朵,发现这俩辈分不一样。 唐绍钧管人叫叔,而乔楠叫爷爷,可惜了,看来唐绍钧并没有因为他而升辈分。 到走廊尽头,慕叔驻足,拦下大家,进去通报了一声,再出来时,只说要林郁一个人进去。 林郁早有准备,并不惊讶。 唐绍钧不放心,“好好说。” “没事,你等我。” 林郁说完,转头和慕叔一同进去。 厚重的红色木门打开,又合上,细微的声响在走廊中清晰可闻。 余下唐绍钧和乔家人站在外面,彼此面对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妈,”乔筠拉一拉秦元笙,小声说,“你说里面在说什么?” “嘘。” “太爷不是生病不见人吗,今天为什么要我们都来?我刚才看见楼下好多车,是不是还有谁过来了?” 不该她说话,她话特别多。 乔楠把她揪过来,“就你长眼睛了,闭嘴。” 来的是公证律师团和基金会的管理班,另外还有几个闻风而来的“外戚”。 从他们落地开始,就有人知道林郁来了。 秦元笙神色复杂,来到唐绍钧身边,“绍钧,你爸妈知道你们过来吗?” 唐绍钧明白她问什么,点头:“知道,直接从家里来的。” 秦元笙松了口气,“那就好。” 乔唐两家倒没有谁比不上谁,只是唐家人脉更广,从事的行业更为“暴力”,家族联系紧密,十分护短。 因为这点,基本没人敢得罪他们。 唐绍钧扫一眼紧闭的大门,继而看向秦元笙,道:“秦姨,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想问问小郁父母的事,您能说实话吗?” “当然,”秦元笙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二人稍走远几步,来到窗边。 “我和小郁的妈妈是老朋友,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从A市来到津市,那时候小郁才这么点大,”她伸手比划到膝盖的位置,笑了笑,“别看他小,不知道多皮,把我大哥的两个孩子耍的团团转,可那两个小子还傻乎乎的每天跟着他,小郁长小郁短的,在饭桌上碰上了好吃的,还知道抄起盘子跑去隔壁给小郁吃,我们是邻居嘛,隔着道墙,俩小孩还趴墙头看郁郁在不在家,这换成现在就叫什么来着……私生饭!” 唐绍钧眼睛里染上笑意,很容易就接受这是小时候的林郁,“嗯,您接着说。” “不光两个孩子,我大哥大嫂也喜欢他,小孩嘴甜又会来事,讨人喜欢,更重要的是,萧媛——就是郁郁妈妈,她是一个很……”秦元笙琢磨了一下用词,“很出乎意料的人。” “怎么说?” “当时我刚离婚回娘家,难免遭人口舌,认识了他们母子俩,是她鼓励我走出来,并带着我经商,帮着我建起了现在的公司。而且我后来才知道,我大哥在津市投的好几个新项目,都是萧媛的主意,萧媛从不亲自出风头,却在经商上极有禀赋,屡投屡中,加上她来历成迷,手法出神入化,因此名声当地名流中很响亮,如果她没走的话,现在想必很有成就。” 唐绍钧问道:“当年她是生病了吗?” “是吧,”秦元笙道,“脏器慢慢衰弱下去,医生也查不出原因,她自己倒是很坦然,还向我交代后事,托我照顾小郁……我没照顾好,辜负她了。” 唐绍钧闻言,没吭声,他当然说不出体谅的场面话,反而还有些不快。 但说实话,林郁入行之后一路顺利,飞快蹿红,应当也和她的暗中照料分不开干系。 她帮过了,但毕竟不是亲生孩子,她又得瞒着乔家许多人,实在无法面面俱到。 也算完成了萧媛的嘱托。 并且,从她口中看,萧媛也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 但,乔木呢? “乔木……” 昏暗的室内,老人坐在高背的椅子上,双目炯然有神,雪白的头发尽数梳到了额后,显得精神又利索。 林郁进来前想过他是什么样子,他想,老人年近百岁,又病了很多年,估计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说不清话了。 他来一趟,就算没别的收获,也可以当是探望孤寡民族英雄。 可是没想到,老人精神矍铄,思路清晰,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乔木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很书生气,一心做学问,从小到大脾气好,对人从来没有重话,见谁都是笑吟吟的,和我不像,是像他母亲,像你奶奶……太像了。” 后边这句太像了,却是看着林郁说的。 林郁与他面对面坐着,身侧是一盏落地台灯,看得出有年头了,台灯上有个置物架,放着香炉,发出某种幽静的像深海一般的香气。 两人碰面没有惊天动地的琼瑶式哭喊和拥抱,只是彼此望了望,像动物隔着一定距离彼此嗅了嗅对方的气息,心中了然,便算数。 而后,老人便开始慢吞吞的讲着一些他认为林郁应当知道的事情。 又或是太久没人聊,他需要一个对象,让自己梳理一遍过往。 “你知道吗,他第一次和我说,他有了喜欢的人,不是高兴,是害怕……后来,他又回来说,他有了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我已经病了,我一直不记得,但今天我记起来了,那天他欣喜若狂,可平静之后,还是说害怕,他不敢见你啊。孩子,我问你,后来,你们见过吗?” 林郁没吭声,面对老人炙热的视线,下意识偏开了头。 算见过吗? 那短短的一瞥。 “哦……没见过吗,”老人声音低落下去,然而想到什么,旋即又道:“可是他看着你,他一直看着你呢。” 林郁一怔,随即心口发烫起来。 他十五岁,在滨海那次,乔木一定是回来看他的。 他也……有父亲。 虽然素未蒙面。 他心中所缺失的拼图,补上了一大块。 林郁转回了头,看着老人的眼睛。 太奇怪了,就好像在照镜子,看着他自己一样。 虽然衰老让老人的面部肌肉和骨骼都有了变化,两人的样貌已经大相径庭,但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久经岁月考验,仍然是原先的形状。 老人也缓缓转头,看向林郁这张年轻的面孔。 一老一少,仿佛隔着时空在对望。 他也有过轻狂岁月,挥斥方遒,如今坐在昂贵空旷的大屋子里,快要死了,往前回溯,仍然很难以成功或失败来定义自己。 临老,并无太多遗憾和懊悔,只是难免觉得孤独。 林郁想过一阵,犹豫一下,还是握住了老人的手,“离开的人,在以另一种形式在看着您。” 老人微微笑着,十分淡然,“老头很快就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了。” “不,”面对一个将死的老人,林郁没有含糊其辞,“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他们,起码乔……我父亲,和我母亲就在那个地方,过的好好的,活生生的,您相信我。” 他语气笃定,目光毫不闪烁,是真有其事。 老人走过两个世纪,见多识广,慢慢也回过味来了。 是这样啊。 看老人微微颔首的动作,林郁知道,他已经飞快的接受了这个设定。 “所以我一直,觉得不能接受,”林郁斟酌着开口,“您能理解吗,世上一切都已经注定,所有东西都被暗中安排好了。” 老人却不当回事,只是笑道:“老头当然信命。” 林郁一怔。 “就像一本书,”老人指指前方嵌进整面墙壁中的书柜,“三千世界,字里行间都蕴含着它的道理,设了背景,那是时,给你机遇,那是运,合起来,是你的命,这是全天下通行的道理,有何不解?” 他这样解释,居然奇妙的贴合了林郁未描述出来的东西,林郁又发问:“那您不觉得不甘心吗?” 老人仍然是那副神态,好像听见小辈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年轻时狂傲,敢与天斗,才说这种话,你睁开眼看看,它还给了你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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