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陷对自己从来没有“一定能做成”什么的自负,这表现在他不将没有绝对把握的事列入有后续的计划里。一遍一遍地复习与推演是他游刃有余的前提条件。 这一次也一样。 他预测了所有的结果,最差的不过是他牺牲自己极限一换一,而最好的结果是他能破开目前的这个局面,给孤儿院所有的孩子的人生都来一次破冰。至少不要让他们陷进现在的这潭死水里。 他需要一点变动,什么变动都好,不会有什么局面比他走后孤儿院的孩子们面临的局面更糟糕了。 林陷没跟人打过架,但很久之前跟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帮忙杀过年猪。梁平生和年猪差不了多少膘就是了。 想到这里,林陷甚至有了闲心夸自己幽默。 从前发生在这座孤儿院里的命案年年都有,一个小孩子的死亡会被压下去,引发不了多大的水花。但梁平生不一样,和梁平生有勾结的人不少,他不在,他构建的网就会缺一个口子,和他有过生意往来的人为了保自己会想方设法填补这个漏洞。 林陷不在乎他们会怎么填补这个漏洞,他要的是撕开这个口子,让一点光漏进来。只要有一点希望,就好过现在全然的黑。 林陷很清楚梁平生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早在刚进入孤儿院的时候他就在做这样的分析。 梁平生这样的人,恶毒,心狠,贪婪,道德败坏,没什么底线,所以能干得出利用孤儿院的孩子们揽钱的手段,也干得出建立所谓的“唱诗班”讨好身居高位的ltp的事。不能说他没有一点脑子,他知道拉人做自己的保护伞,平安无事地逍遥到今天。 但要说他真有多聪明,那也不见得。 林陷不认为自己当初破坏梁平生的计划的方法有多高明,梁平生但凡有一点防范,或者提前找一点帮手,林陷都会对他束手无策。 但他足够自负,这么多年的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让他以为自己真的能掌控一切;同时他又足够贪财,绝不会把能到自己手上的钱轻易分给别人。既然是他认为能从其中捞到好处的事,他就不会让别人分一杯羹。 林陷知道那天来的男人,和他口里的“王总”绝对不会是为了收养孩子而来,他不是纯真又不谙世事的少年,也清楚自己的脸于现在的他就是幼子抱金过市,只会为他招致灾祸。 他们是为了他的脸来买他当宠物的,说直白点,当床伴或者情人。 林陷也想过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会不会真的有能两全的奇迹。 但是那个男人或许就在这两天就会再来,他没有时间了。 林陷今天已经不怎么咳嗽了,倒是能演,只不过多少有点刻意。感冒刚好,他今天穿得很厚,几乎到了行动不便的程度。 稍有些偏大的外套裹在身上,林陷比划了一下,确定衣服里能藏东西。 穷人家的孩子衣服常常不合身,新衣服嫌大旧衣服嫌小,那是为了防止孩子长得太快衣服穿不了多久就小了,所以刻意买大一码;等到年长的孩子穿不了了,再给弟弟妹妹们穿。 这一点在孤儿院也如此。他们并没有买合身的衣服的条件,林陷穿不合身的衣服是很合理的事。 没有任何人能看出来他有半点不对。 林陷裹紧棉服外套,走到室外。 院子里的雪已经扫过了,现在是晴天,难得的有点太阳。他这几天被强行分担了家务——本来不管打扫还是做饭都是他们轮班来,但是周枝非要强行按下他,把他应该做的事都做了。 林陷对这种照顾不是很习惯,但也拗不过他。 周枝在隔壁照看两个孩子做作业,见他出来找自己,愣了一下。 林陷神色如常让他出来,他有话要说。 孤儿院好歹是在前任院长在的时候修建的,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隔音倒也不算差,他们就站在门外说话也不要紧,不担心会打扰里面做题的孩子。 周枝长得太快,林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适应的抬起头和周枝说话,他下意识将衣服再拉紧一些:“你今天要出去买东西吗?回来的时候能不能买点水果,我给你们做蜜饯。” 孤儿院里的采买事宜大多数时候是交给青雅的姐姐千文和周枝两人,基本不会变动。 千文是因为父亲家暴才有的今天,母亲死后,她的父亲常常喝酒,喝醉了对两姐妹动辄打骂,终于有一天喝醉了的父亲走夜路摔进下水沟撞到头,两个孩子就到了孤儿院。 街坊邻居都知道她的情况,对她心软,从千文还是十岁不到的小姑娘的时候就看着她买菜做饭,直到现在也很乐意在她的塑料袋里给她多放一捆小葱或者一棵白菜。 周枝也是在孤儿院长大,他不太经常和林陷说他家的情况,林陷也不会刻意问。但周枝毕竟是比较大的男孩子,人也长得高,有他出门林陷也放心。 还有一个原因是,梁平生并不愿意放太多的孩子出孤儿院。 一来是怕哪个孩子趁他不注意逃跑,概率不大,毕竟找不到避风所的孩子最后还是会妥协于没有地方居住的困难再回来。小孩子胆子都不大,都会下意识选择能多活一天的方法。二来也是怕给他惹麻烦。 报案反而是是最好解决的,他有关系网,警察局或许会受理,但一定会被他上面的人压下去。一次两次之后,就算真有一腔热血想要办大事的愣头青,这股热情被一次次驳回,也该安于现实、不和他硬碰硬了。 他当初和某些人签合同答应的三七分成,钱可不是白花。 但万一有孩子大规模出走,又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引起太多的人注意,他也不好摆平。 周枝不一样。他看得出来这个叫周枝的孩子对林陷格外依赖些。林陷不会独自从孤儿院逃出去,那周枝也就一定会在这里留下来,放周枝出去他是放心的。 听林陷说完这句话,周枝静默了两秒,突然问:“你要去干什么?” 这个问句实在是很莫名其妙,和林陷刚刚说的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但林陷莫名有了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什么做什么?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啊,我哪儿也不去。” 周枝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出去,我会很快回来的。” 林陷笑了:“你晚点回来也没关系,可以在外面多逛逛。”他知道周枝每次出去买完东西都会在外面逗留很久,也不和他说到底是去干了什么。 他不去管周枝到底去了哪儿,被关在孤儿院不能出去的孩子太多了,周枝好不容易有出去的自由,林陷倒是很高兴他能在外面多玩会儿。 周枝摇摇头,像是要和他约定什么似的:“我一定很快就回来。” 林陷点头:“好好好。”他替周枝把围巾重新围一遍:“去吧。” “其实我,”周枝却一时没走,闷闷地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好蠢。” 林陷:“……怎么说话呢。” “你明明有那么多次逃出去的机会,但你要选择留下来;你明明有自保的能力,还非要在梁平生这个狗东西手下被他欺负。” 林陷摸摸鼻子转移话题:“你不也能逃跑吗,你也留在这里了啊。” “我留在这里是在找报复他的机会,我走后他活得太舒适我会不甘心。但是林陷哥哥,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在我是真的蠢吗?”林陷玩笑道。 “你不一样在,你是真的、真的在用力爱这个世界。” 林陷愣一下:“干嘛突然在这儿跟我说煽情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出远门了在和老母亲道别呢。” 周枝笑笑,抱了抱他的肩:“你在这里等我哦。” * 从后门出去,往东是菜市场,往西能找到便宜的水果摊,再一直往前走,翻过围墙,能找到的,是警察局黄局长的家。 黄局长就是梁平生给自己找的那个保护伞。收买一个高层,那么这个高层所能掌握的势力都会为他铺平道路。这个道理梁平生懂,但懂的肯定不只梁平生一个人。 周枝身手利落地从围墙上跳下来,他特别注意护着自己的围巾,像是生怕林陷给他围的围巾散了。 黄局长现在在家,这个点估计在茶室,周枝知道。这么多次下来他们早就有了约定俗成的见面时间。 他没有跟人说废话的习惯,径直穿过院子里布置得故作高雅的花花草草,推开玻璃门,将揣在衣服里的东西递给局长黄忠。 黄忠是个懒人,虽然好歹是读过书,不至于像梁平生那样大字不识,但也不爱算数,直接问周枝:“怎么样?” 见黄忠不接,周枝自己把手上那个本子放到茶几上,开门见山道:“他的账目有问题。” 梁平生有两个账目本。一本是给远在国外的前任院长的儿子看的,做的假账,方便他找对方要钱;另一本则是现在周枝带来的这本,包含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是专门给黄忠看的。 他与黄忠约定,黄忠保他,而他答应他所有的收益会和黄忠三七分,黄忠三,他七。 周枝对着账目本一扬下巴:“他收钱的时候我看着的,这个里面的数目都是错的,少记了起码一半。你花了那么大力气保他,他却用打了折扣的东西打发你,估计把你当廉价劳动力呢。你知不知道,他放在休息室里那尊翡翠观音,价值一千三百多万。” 一千三百万在这个时代岂止是巨款,简直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天文数字。 “他给你的钱有这一半多吗?”
第76章 [七]小枝,你要好好,好好长大。 周枝几乎是冲进院子里的。后门是铁门,被他一阵风一样的架势撞得哐当响。 林陷正好在后院接水,听见声音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桶。 “冒冒失失的,干什么呢。”林陷问,一边甩干手里的水,一边作势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周枝的手往后避让一下,不让他拿,言简意赅地解释道:“重。” 袋子里有他买的金桔与冰糖,除此以外,还有格外买给林陷的酥饼。 林陷平时才不舍得买点心,当然更不会告诉别的孩子他喜欢吃什么,全靠周枝自己观察罢了。 周枝将所有袋子移到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来,握住了林陷湿漉漉的手,冬天,后院的水是冷水,林陷的手冰得吓人。 周枝皱了皱眉,有点生气。他生气当然不会是对林陷,只是生气自己回来晚了,没看住林陷而已。 即使刚从外面回来,到底是跑了一路,周枝的手是干燥而温暖的。林陷被他这样抓着觉得尴尬,疑惑地看看他,不明白这孩子最近怎么总喜欢没事就牵他的手。 周枝后知后觉地解释:“怕我回来晚了,你就不在了。” 林陷移开目光,要掩饰什么地回头拉他进屋:“说什么呢,老这么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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