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薄宴现在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薄宴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稳稳地抱着迟殷,严丝合缝的。 他确实想到了迟殷可能会难过,可没想到小魅魔的反应会如此大。 薄宴已经隐隐后悔带迟殷回到龙窟,但他们已经站在了这里,不继续下去反倒只是徒增迟殷的伤感了。 “陪我去一趟龙窟祖地吧。”薄宴摸了摸迟殷的头发,“长辈们看到你来,会高兴的。” 迟殷作为外族人在龙窟生活了长达数十年,自然知道龙窟祖地之于龙族的重要性。 因此小魅魔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迟殷摇了摇头:“这样......不合规矩呀。” “我毕竟不是龙族,不好前去打扰先祖安宁。” “不用担心。”薄宴笑了笑,朝着迟殷伸出手,“毕竟是我龙族最后的族人了,自然是我说是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 迟殷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点点头,最终还是握住了薄宴的手。 平生第一次,迟殷第一次进入了龙族祖地所在的万年冰原。 脚下的冰面晶莹剔透,寒风凛冽,呼啸而来。 迟殷下意识地抬起手肘挡在面前。 然而那阵寒风在接近他们两人的时候,竟主动消散了。 风声呜咽低吟,仿佛在高速他,这片土地已经接纳了他们。 “不怕,小乖。”薄宴握着迟殷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又重复了一遍,“你回来看他们,先祖们会高兴的。” 迟殷轻嗯了一声,放下手臂,心中的疑惑却是更甚。 他印象中龙窟祖地只对龙族族人及其伴偶开放。 刚刚那股寒风便是对外来者的无声警告,若非是被龙族先祖认可的人,转眼就会寒风袭卷逐出。 可他是怎么能进来的? 龙族先祖已经智能到这种地步了吗? 迟殷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的表情就蓦地凝重肃穆了起来。 他们已经走至了冰原中央的冰碑附近。 巨大的冰碑矗立在冰原之上,仿佛这片神圣之地的守护者,散发着冷冽而神圣的光芒。 冰碑上刻满了龙族祖先的姓名,见证着龙族的历史与衰荣。 而现在,这一个个名字也如一双双眼睛,正低头俯瞰他们,满目慈悲。 薄宴单膝跪下,以额触碑,低声道:“父亲,母亲,塔修斯回来了。” 迟殷看着薄宴格外虔诚的动作,心中又酸又涨。 他轻轻抽了一下鼻子,生怕自己再看着薄宴又要忍不住落泪,挪开了目光。 迟疑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碑文的名字上,逐行读下来。 龙族夫妻二人忠贞不渝,碑上的名字往往两人并列。 迟殷的目光扫过那些并列的名字,某种闪过一丝艳羡。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情深意重,不外如是。 迟殷的嘴角难得勾起一个笑容。 也不知道塔修斯的名字孤零零的一个和这群成双成对的名字待在一起是什么感受。 迟殷从目光从塔修斯父母的名字上挪开,往下一扫—— 他的眸子倏地顿住。 和塔修斯的名字并排,还有另一个名字。 迟殷的表情一片空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击中,只有嘴唇激烈地颤抖了起来。 那两个并排在一起的名字落在他的眼里,灼烧得他的眸子都有些刺痛。 塔修斯,迟殷。 迟殷的膝盖有些颤栗,几乎有些站不稳。 他向前两步,抬起手伸向那两个名字。 小魅魔终究是顾及着这是龙族的祖地,手指停顿在了半空,并没有真正落下去。 迟殷的脑中因为震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 是薄宴在今天之前已经自己回来过了一趟吗? 还是...... 寒风卷起衣袂,迟殷身着的长袍扑簌簌地响着,冷意从指尖一路蹿了上来。 他有些不敢想另一种可能。 如果在薄宴还是塔修斯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这里...... 迟殷的胸口剧痛,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可是不管是薄宴给出的逆鳞,还是刚刚龙族祖地的寒风,所有的所有都在无声地向他昭示着唯一的正解。 刚刚迟殷的疑问也有了答案。 为什么龙族的祖地会认可他? 因为龙族的少君主早就视他为唯一的配偶。 这个可能性让迟殷颤栗。 明明应该是冷的,可他的心却因此而剧烈跳动了起来。 在此之前他知道了塔修斯随手给他的鳞片是龙族身上唯一的软肋逆鳞,知道了塔修斯从未抛弃过他。 但他没能想到塔修斯的感情竟然还能更深。 迟殷的思绪回到了他刚被薄宴拍下的时候。 曾经他不懂男人眼中深沉复杂的情绪,也不想懂。 可是现在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当时刚刚失去了族人,重生在陌生身体里的薄宴,遥遥隔着拍卖场看向他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迟殷几乎是不忍心想下去。 小魅魔伸出的手离那两个名字一线之隔,微微颤抖着。 然而一个大掌很快覆上了他的手背,带着他向前,指尖与冰碑上的那两个名字相碰。 暖意从两人接触着的皮肤上传来。 迟殷像是被烫了一下一般仓皇抬头,正对上薄宴含笑的眸子。 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中闪烁的是永不熄灭的爱意。 薄宴和迟殷的手在冰碑前十指交握,薄宴对着冰碑轻声道:“和我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 男人的目光很温柔,像是在面对面和长辈说话一样。 “当时就想正式介绍给你们认识,可惜时值大厦将倾,一直都没有机会。” “权宜之下,只能先将他的名字刻于冰碑之上。” 薄宴的声音很平静,迟殷的睫毛扑簌簌地颤抖着。 眼眶中的泪还是落了下来,那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迟殷的脸颊滚落,落在地面,融进冰川。 寥寥冰原逶迤万里,冷彻冰面与穹顶相接。 伫立在无声静谧的世界尽头,迟殷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纯白的永恒中。 天地之间,只有薄宴的声音分外坚定: “他叫迟殷,是我之后要共度一生的人。” 番外1: 骑在黑龙的背上(2) 重新回到龙窟的路上, 迟殷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小魅魔的睫毛低垂着,眸光落在脚底的苍茫冰原上。 寒风在耳边呼啸,但他思绪却如潮水般涌动, 无法平静。 刚刚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 震撼感动难过, 种种感情复杂交织在一起,让小魅魔绯色的眼中凝结了一层雾气, 连鼻尖都红红的。 黑龙落地,薄宴直接回到了他当时在龙窟中的洞府。 迟殷的目光扫过熟悉的房间装饰。 已经是夕阳时分,房间内的光线柔和而昏暗, 微弱的光芒斜射下来,形成一道道细长的光束, 那些昔日华美的钻石珠宝太久没有人赏玩, 已经变得暗淡。 一阵酸意涌上小魅魔的鼻尖, 迟殷勉强笑了笑, 只是话音带上了些许哽咽:“薄宴......塔修斯。” “迟崽, 小乖。”薄宴想伸手帮小魅魔擦掉眼角的泪水, 可不知道触碰到了迟殷的什么开关,他越擦,迟殷脸上的泪水反而越涌越多。 薄宴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 他已经后悔到无可复加,生怕再说什么做什么让迟殷更加难过。 “迟崽,是不是太突然了, 你不喜欢?” “我只是......”薄宴的眸光落在迟殷的发顶,轻叹了口气, “只是很想带你回到这里。” 薄宴低头靠近迟殷, 见小魅魔并没有躲开的意思,才亲了亲迟殷的额头。 “总之都是我的不是, 之后再也不......” 他的“再也不来”四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小魅魔气势汹汹地伸手捂住了嘴。 迟殷的眼泪终于止住了一点,张牙舞爪地像只炸毛的小猫:“还要......再来的。” 他说两个字,就抽噎一下。 原本根根分明的睫毛被泪水濡湿,带着细薄的眼睑都轻轻颤抖了起来。 “不是你的不是......”迟殷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声道,“也没有不喜欢。” 薄宴轻嗯了一声:“那是太难过了么?” “龙族的问题不是你的错。”薄宴的声音很稳,“你如果还不信,那我就重复一千遍一万遍,知道你不再自责为止。” “自责...有一点点。”谁知迟殷还是摇了摇头,“但也不是因为这个。” 迟殷对上薄宴有些不解的目光,伸出手指抚平了薄宴眉心的皱纹。 “我只是在想......”小魅魔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虽然尽力平稳,可还是有细细的颤抖。 他的手顺着薄宴的轮廓向下,会抬起手摸了摸薄宴的脸。 “当时你肯定很难过。” 就连他现在看到这些都会触景生情,当时的薄宴是如何在这无尽的寂静和孤独中度过那些日日夜夜的呢? 光是一起这个念头,他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不敢去想。 迟殷看向薄宴的眼底,一如和刚买下他时的薄宴对视。 他觉得他可以回答那个问题了——当时的薄宴在想着些什么? 他如今所想,正是薄宴当时所想。 爱是常觉亏欠。 薄宴对他如此,他对薄宴......亦是如此。 迟殷的长睫毛被泪水打湿,绯红色的眸子泪水盈盈。 薄宴读懂了小魅魔眸子里的意思,有一瞬的失神。 今天迟殷哭了太多次,他惴惴不安,难免对心上人的心理有诸多揣测——。 他猜迟殷的眼泪里,或许有后悔,或许有恨意,或许有悲戚。 唯独没想到迟殷的眼泪是因为心疼而流。 薄宴的眼中满满当当装的全是小魅魔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任何其他。 “我吗?”薄宴的声音顿了一下,有些沙哑。 他握住了小魅魔的手,那些情绪在黑眸中隐去。 薄宴温声道:“太远了,而且都已经是过去了。” “你还是这样。”迟殷得踮起脚尖才能双手捧住薄宴的脸。 小魅魔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字一顿的,像是咬牙切齿:“你说让我不要把你再当作信仰,但你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逆鳞给了我,又不告诉我。” “冰碑上的名字也是这样......” “薄宴......”迟殷把头埋在薄宴的肩上,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落了下来,汇聚成一道道斑驳的泪痕,淌进了薄宴的衣领中。 那道眼泪明明是微凉的,却滚烫的吓人,烙在薄宴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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