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便对上一双阴沉沉的黑眸,像浸染了浓浓的墨水一般,深不见底,周耀一震,“爷,您,您怎么出来了?” 男人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只垂着眸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却苍白的没有血色。 就像是那种杀人狂刚杀完人,随手清理一般,动作轻缓,却让人不寒而栗。 看的周耀不由抖了一下,见主子停在面前不走,便试探着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爷,要不用换个酒精湿巾擦,能擦干净些。” 然而周景珩却没回他这句话,只慢慢收手,突然问了一句,声音带有几分嘶哑,“你觉得我不喜欢他?” 啊? 周耀脑子一懵,没反应过来,“谁啊?” 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周尔简直恨铁不成钢,连忙接话,“爷是想说池少爷吗?” 周耀这才反应过来,但却不知道说什么。 池少爷?那个小明星,周景珩会喜欢他吗? 周耀慢慢地想。 可能是喜欢的,不然不会把那人留在身边,对他百般纵容。 但要说爱的有多深刻,好像也没有,毕竟周景珩那黑沉沉的眸子似乎并没有看出多少爱意,至少旁人,他们这些下属没看出来。 难道如今人死了,反而动情了? 周耀揣摩不出,便闭口不言。 周景珩却像是懂了什么般,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 留下周耀和周尔面面相觑,都很茫然。 …… 这是池迟死后的第五天,也是周景珩接受治疗的一个月,自从那天晚上池迟问他,爱他吗之后,周景珩便找到了曾经治疗过他的心理医生,进行系统的治疗。 他对池迟总带有比别人要多很多的纵容,不管他想要什么,周景珩总想试着去满足他。 但你要说这是爱吗? 周景珩不知道,他觉得自己没有这种情绪,就连旁人都说看不出来。 但周景珩却在试着去给池迟,就只是因为池迟想要。 心理医生在得知他的想法后,不是很赞同他的这种思维,认为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情,不是物理心理干涉能够成功的,并建议周景珩自己去感受爱。 可什么是爱呢? 周景珩却似乎很茫然,他好像在很多年前就丧失了这项功能,一颗跳动的心脏却也和死物没有区别,干枯且没有任何生机。 于是他还是坚持让心理医生进行干涉,强行干涉他的记忆与过去,给他一颗能够重新爱人的心脏,让他能够去爱池迟。 将近一个月的治疗,强烈折磨摧残着身心,正常人都很难忍受这种刺激,但周景珩却忍下来了,并觉得是有效果的。 他将自己剥离出来,全身心地去爱着池迟,他认为自己快要成功了,他感受到了自己心脏如枯木逢春般有了生机。 他有些欣喜,他想告诉池迟,想向他求婚,可池晏却出事了…… “那你当时是什么感受?”心理医生这样问。 “痛。”周景珩闭了闭眼,手指剧烈颤抖了起来,像是又把他带到了那个黑暗满是鲜血的仓库。 周景珩抬手用力摁住了左边心脏的位置,艰涩地说了几个字,“这里很痛。” 见此,心理医生神色也带有些叹息。 当初他反对物理干预时也有这种考量,像周景珩这样情况的患者,他并不是没有见过。 在严重的心理生理压制下,各种情感被封闭了起来,保守治疗也就是顺其自然就好,这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大多数人都是选择前者。 但像周景珩这样选择极端的人他却又是真没有见过。 用自己作代价,去换取全心全意地去爱另外一个人,换句话说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破不立,既然这颗心脏不行,那就换一颗。 心理医生实在不懂,值得吗? 既然不能感受到爱意,为何又要固执地给那人爱,这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呢? 心理医生感觉很费解,却又同时像是打开了某个新世界的大门,他答应的周景珩的请求,目前看来效果很好,甚至超出预期。 只是…… 这位周先生爱惨了那个人,在他还不能爱的时候,可如今心里已全装满了那个人,那个人却又不在人世了,他又该如何脱离出来呢? 这一刻,见惯了行业各种患者和情感之事的心理医生,还是对周先生产生了浓浓的担忧。 …… 这是池迟去世的第六天,周景珩仍旧没有回家,又在池迟的身体旁待了一天。 少年的身体被冰棺保存的很好,因为特殊保管,躺在床上看起来就像是只是睡着了,下一秒似乎就会醒过来,软着声喊他“先生”。 周景珩缓缓按着胸口,感受着心脏的剧烈疼痛,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心头血,一块块地撕碎血肉,疼得他恨不得将那一块挖出来。 但他清冷的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始终皱着眉,坐在一边轻轻握住少年的手,仔细看着他漂亮又白净的脸。 那天他找去时,池迟被那些人折磨,身上脸上全是血,还有很多伤,但好在周景珩把他抱回来的时候给他清洗干净了。 周景珩知道少年最爱干净,要是让他带着脏污睡去定会不开心的。 此时周景珩一直握着池迟的手,感受着手心冰冷没有温度的触觉,他薄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但却没有声音。 直到他微微低下头,把唇贴在那只冰冷的手上,他失了力般微微阖上眼眸。 像是又回到了那天那晚,怀里的少年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他,“先生你爱我吗?” 周景珩清晰地再次感受到心底传来痛意的同时,也裹挟着迟来的被压抑的浓烈爱意,巨大的悔恨将他淹没。 他怎么可能会不爱池迟呢? 不管是第一次遇到他带他回家,还是后来一次次的妥协,无数次沉迷在他弯弯的笑眼里,不早就证实了这一点吗? 只是他不敢承认,心中那根布满尖刺的警戒线在他想要越界时,狠狠地刺向他,对他说,你不能爱上他,你若是爱上他,他就会像那个猫一样,死状凄惨。 他的喜爱只会害死他。 可池迟不是那只猫。 他也不会再像曾经那样无能软弱,于是他用尽全力越过了那道警戒线,刺全扎进了他的心口,血腥味充斥在鼻腔,他却能够去说: “爱……” “……我爱你。” “我爱你。” 一道道声音在空荡的室内响起回荡,那声音沙哑无比,就像是被沙砾狠狠磨过一般嘶哑难听,却又带着痛到极致的爱意,浓稠得让人心颤。 男人的身形弯了下去,他单膝跪在了地上,拿出了戒指,眼睛充满红血丝,却庄重地开口:“池迟,我们结婚吧。” 这天周景珩单膝下跪,向床上躺着毫无知觉的少年求婚,少年没有回应,他把戒指轻轻套上了他的手指。 他动作轻柔地吻着少年的手指,眼角像是有什么湿润滑过,滴答一声落下。 那个向来无所不能的掌权上位者,终究还是为爱人低下头弯了腰,泪水落在了少年脸上…… 明明已经没有气息的少年,此时却也像是很悲伤地掉出泪来一般。 …… 宋初晴在赶到门口时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在外面看着,看着她那从小到大就没有哭过几次的儿子,低着身轻轻抱着那少年,隐忍的哭声让她心都快碎了。 宋初晴眼眶慢慢红了,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躲在一边捂住嘴也哭了出来。 …… 池迟死后的第七天,周家举办了一场婚礼,一场世纪婚礼让京城众人都轰动不已,然而当看到结婚主角姓名却又都诡异地噤了声。 已死之人和活人的婚礼,让所有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周家家主的精神是否异样。 有人高呼真爱无敌,自然也不乏充满恶意地猜疑,各种话题热搜频频挂在榜上,周景珩都充耳不闻。 他盛装出席婚礼,一身黑色西装,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别在胸口,手上还捧着玫瑰一步步地缓缓走向轮椅上的少年,黑眸里盈满了爱意,深情缱绻。 地上铺满了玫瑰花瓣,偌大的室外场地都装点着数不胜数的玫瑰,一场盛大的婚礼被漫天满地的红色给笼罩。 浪漫盛大的同时却又充斥着诡谲的恐怖,让人远远看着就不寒而栗。 然而现场的婚礼主人却全然不觉,他一人走完了婚礼的全流程,风适时吹起了地下的玫瑰花瓣,全散在天空中,更为这场诡异的婚礼增添了一抹阴森的味道。 而新婚的两人就在中间,新郎单膝跪在轮椅少年的面前,少年微微低头,远远看去,就像是新郎在同伴侣小声说话。 时间如同一时间被定格在此刻。 周景珩微微仰头,吻上池迟的唇,仍是冰冷的触感,但周景珩却弯了下眼眸,眼底闪过几分疯狂偏执的色彩。 他用一场玫瑰花雨来装扮池迟的葬礼。 这也是他们婚礼。 玫瑰花和爱像海一样,能够将他们两人淹没埋葬在一起,池迟死后安息在周景珩的爱里,周景珩也将在爱中殉葬。 …… 这是池迟去世后的不知道多少天,周景珩在婚礼后就给池迟下葬立碑,在碑上刻字“爱妻”,每天他都会在墓地陪他很长时间,陪他说话。 这天周景珩一如往常地来陪池迟说话,语气温柔带着点闲聊的味道,“你最近都没有到我梦里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这几天过得还是那样,也没有什么变化,就是很想你。” “……”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怎么感觉你好像已经离开很久了,我都有白头发了,你看到了或许不会喜欢。” 周景珩垂下眸子,轻轻弯了下唇,叹息了声。 “不过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了,上次听人说有个寺庙很灵,许愿能让神明听见,那个道士说能帮忙,给点钱就行,我想去试试。” 即便是现在,在墓碑前,周景珩也没有说全道士的条件,没说要付出生命,他怕池迟听见会担心。 “宝贝等我好不好?” 微风像是缠绵着勾了下他的手指,周景珩伸手小心地摸了摸墓碑上少年的脸,最后转身离开。 那天,暴雨倾盆而下,雨水冲洗着灵山寺山前的长阶,而在其中却又似乎隐隐混杂着冲不掉的鲜红血迹,触目惊心地从上流下,绵绵不绝…… 破败的寺庙中,老道士听着天空中的响雷和噼里啪啦的雨声,苍老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想到曾经寺庙内小师弟问他,“师兄,你说真的会有人听信传闻以命换命吗?这么长的阶梯跪着上来命都没了,而且是真是假都不一定,真的有人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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