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连夏在身体内传来的剧烈疼痛中获得了极其短暂的片刻喘息,他甚至短促的在一片黑沉的世界里恍惚了一下。 随即发现原来刚才他看不到了。 连夏突然想起,在过去的两年,甚至在更往前的几年,医生总是告诉他——你的身体状况是从小积起来的,生活太差了,欠的太多,补不回来。你只能慢慢将养着,或许将来能调理好,也有可能慢慢衰败。 真可惜。 他花了那么多钱,终归没能将自己调理好。 “瞿温书。” 连夏伸出手,摸索着找到身边那个人的手臂。 自从刚才短暂的失明,连夏发现自己视野的光感变得很差,模模糊糊的影响落在眼底,总是看不分明。 可惜他来不及想这又是哪个身体部件出了问题。 瞿温书扣住连夏的五指:“我在。” 连夏便松了口气:“……警察来了。” “对,警察来了。” 瞿温书揉了揉连夏染着血的头发,“我们……” “哐当——” “砰!!!” 巨大的枪鸣声震起了路边丛林中的所有飞鸟。 两只后轮同时失控的幻影在道路中间转过数个无比奇异的怪圈,在双翼两车的夹击之下反复再次碰撞,最终向着后车的方位推行而去。 和警队一起前来的防爆队当即鸣枪示警:“放下武器!!” “不放哦。” 戚韶之将手中的消音筒向外一丢,嘴角带笑,“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意大利。来这里,是为了接我被骗走的妻子回家。” “无论什么原因,放下武器!!” 戚韶之吹灭枪口上的最后一丝尘嚣:“武器,在我从小长大的观念里,没有放下武器。连夏,你是跟他,还是跟我走?” “连夏是我的爱人,当然应当永远跟我在一起。” 眼前的一切除了枪声,显得太过沉寂,以至于瞿温书冷淡的声音从破碎的主驾驶座车窗中传的格外清晰。 “戚韶之,连夏从来没有爱过你。最开始,你是新鲜感;后来,你是他离开我的工具。” 瞿温书朗声,“工具也配来这里嚣张?” “你找死!!” 戚韶之瞬间变了脸,他抬手欲射,另一个方向的狙击却更早一步。 爆裂的子弹穿透戚韶之握枪的手掌,那支漆色的“□□”铿锵落地。 “不愧是你们国家,还是这一套招式。” 手掌被穿透的剧烈疼痛似乎没有带给戚韶之任何影响,反而让他陡然冷静下来,他猛地坐回车里,一脚油门,正对着前车撞了上去。 瞿温书和连夏所在的幻影早已经伤痕累累,前侧和两翼的压车全数金属防弹配装,既冲不出去,也无路可退。 一旦撞击,必定车毁人亡。 眼看戚韶之驾驶的车辆没有丝毫犹豫,几乎立刻就要直冲而来。 在最紧要的时刻—— 瞿温书终于显出了今晚第一个无措的慌乱表情,大吼:“戚韶之,连夏还在车上!你疯了吗?!” “我知道啊!” 戚韶之双眼通红,神情已近癫狂,“可是他不要我了,他勾引我,爱上我,又不要我,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哐——” 黑色越野直直撞上幻影的后尾,无法抵抗的惯性带着幻影向前猛冲,又被压在前侧的两车狠狠拦住,向后猛退。 连夏咳出一口血来,像是盛开的花朵般洒在前车窗上。 警车在后。 防爆队在前。 几乎震耳欲聋的警笛和防爆铃在夜空中盘旋,而最近的却是戚韶之那辆即将撞上来的巨型越野。 反复的撞击让连夏很乖的坐在副驾驶上,他望了一眼即将赶来的警队,又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戚韶之。 轻声道:“好可惜。” 瞿温书却将连夏从副驾驶抱进了怀里:“怕不怕?” “怕呀。” 连夏连唇上都是血,随着说话声,不断的渗出血来,“瞿温书,我怕死。” “我知道。” 又是一次撞击,瞿温书将连夏圈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全部的冲击力。 他吻上连夏带着血气的唇,“不怕,连夏,不要怕。” 连夏看不太清瞿温书的五官。 他伸出手,向上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献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瞿温书的。 “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好好的。” 瞿温书像是在哭,因为连夏感到一滴滴眼泪落在自己的脸上,“去找宋勘也可以。” 巨大的冲击力再次透过瞿温书的身躯传递而来,这次依旧没有疼痛。 除了瞿温书剧烈的呛咳了几声,未说完的话便从此断在了喉腔里。 “连夏,我真的爱你。” 前方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似乎只要穿出包围,就有一条以血为代价的生路。 瞿温书抱紧了怀中的人,向下俯身,让连夏整个人都彻底处于被保护的范围里。 在下一次戚韶之疯狂的撞击传递而来时,瞿温书踩死了油门—— 已经破败不堪的劳斯幻影发出濒死的最后一声尖鸣,早已爆胎的四轮驱动在宽阔平稳的柏油路面上摩擦出过热的火花—— 伤痕累累的带着车内同样伤痕累累的两人顷刻间向前车冲去—— 从物理学原理来说,几乎没有人能从这种双重的惯性压力中存活下来。 而以血肉之躯去对抗钢铁的这一刻所需要的毅力,决心和坚定,才是最残酷的选择。 六十米。 …… 三十米。 瞿温书想低头再看连夏一眼。 却发现怀里的人竟也同时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就算是梦中也无数次投射进瞿温书脑海里的眼睛里倒映着他自己。 鲜血淋漓的,狼狈不堪的,却豁然而坚定的自己。 “瞿温书。” 连夏突然道。 瞿温书:“嗯?” 连夏弯了弯唇。 在两人相识的这么多年,瞿温书见过连夏各种各样的笑,戏谑的,轻佻的,逗弄的,嘲笑的。 但他从没有见过连夏这样的笑容。 浅淡,但也简单。 十米。 连夏突然向后将瞿温书一推。 他像是酝酿了太久,所以成功积蓄了所有力气,将没有任何防备的瞿温书重新推回了驾驶座。 连夏伸手圈住瞿温书的脖颈。 向以往在一起的无数次一样,轻笑着吻了一下男人沾血的耳际。 “谢谢你。” 连夏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最亲密的恋人临睡前的低语,“但我还是最爱我自己……瞿温书,晚安。” 车辆碰撞的惯性带起漫天的尘嚣。 撞击声像是死亡的召唤,许久许久才从日出线边响起。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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