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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观察起了此刻黄昆的神情。 眼睛向下垂，血红的双眼闪过几丝迷茫，但又挣扎不住转向毒恨，两种神情不断变化着，一时看起来十分怪异。 沈平泽心里松下一口气，好歹是有用。 等他注意力再度集中在礼物身上时，第二个学生已经上台了。 台上的沈平泽拿起手中，有点拿不准地问了句：“你确定你要送这个？” 此刻被他捏在手中的，是一个写满了的数学错题本，里面用黑、红、蓝三种颜色构成，还不忘在重点部分画上荧光笔，看起来整理了很长时间。 学生二号羞涩道：“老黄不是想让我们好好学习嘛，好好学习我是做不到了，但是为了老黄我可以勉强学一段时间，这就是这段时间我的证明！” 下面有学生打脸：“你哪里是好好学习，就是整理了个本子出来，没过心！” 确实，这种花里胡哨的错题本，从高中的角度来看，确实是最没用的。 但沈平泽依然还是笑着：“老黄会喜欢的，很有心，下去吧。” 学生二号小小欢呼了一声。 随后，剩下学生们逐个上去，都纷纷展现了自己的礼物，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沈平泽基本上都过了。 即使如此，也出现了例如洗脚盆、木鱼、一百元钞票毯子这种神经玩意儿。 而且他们还有理有据的。 “洗脚洗脚，强身健体懂不懂啊！” “木鱼，老黄看见我们就烦，不得让他放松放松嘛……” “我这是让老黄跟钱一起睡，来年才能发大财！” 总之，现场气氛很欢悦，孩子们对老黄的喜爱，身上朝气蓬勃的劲都相当明显。 谁又能说，这群成绩差的孩子，不是好学生呢？ 沈平泽又看向一旁沉默寡言的黄昆，轻声问道：“黄老师，您看到了吗？这些孩子都是很好的。” 他目光定定看向沉思挣扎中的黄昆，他想告诉他，他的观念是没有错的，他带的学生就是好学生。 又是此刻，班上同学兴奋的声音响起：“沈助教，您送了什么呀？” 站在讲台的沈平泽慢条斯理道：“我送的——” 学生们的眼神逐渐期待。 沈平泽说：“这种东西怎么能告诉你们呢？” 班上响起嘘声，但还在坚持不懈地说着想要看。 终于，在大家软磨硬泡下，沈平泽拿出了装裱好的画。 画才刚拿出来，班上就“哇”了一大片，目光亮亮看向这幅画。 “这画是我们唉！” “沈助教画的真好看！” 沈平泽拿出来的画，是一副水彩，里面细致刻画了在阳光下的教室，里面每一个学生活泼生动与老师互动的场景。 而学生和老师，分明就是他们和黄昆！ 沈平泽笑了，矜持道：“低调低调。” 学生们又喜气洋洋笑了起来，赞美声一大片。 黄昆的目光凝聚在那副画上。 画上有他，有每一个学生，甚至还有黄明耀！ 黄明耀坐在第一排，校服穿得整整齐齐，坐姿端端正正的，永远是最认真学习的那一个，黄昆一眼就认出来了。 认出来的那一刻，他的眼角落下两行血泪，血红血红的，且越流越多，逐渐染红了衣襟，蔓延到身体各处，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恐怖了些。 他仍然在挣扎，眼底两种神情仍然不断变化着，他像是再也受不了一般蹲了下来，身体突然出现奇怪的扭曲，黑雾时暗时明，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般。 沈平泽静静等候。 这种滋味肯定不好受，沈平泽看着自己手臂上狰狞的血痕，是自己刚刚掐出来来，伤口甚至还没愈合，还在滴着血。 他受蛊惑的时间那么短都这样了，他不敢去想象，黄昆现在忍受了多大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黄昆摇摇欲坠般从地上站了起来，眼底恢复了清明，但身形还是涣散的，充满了不定。 应该是受了太多触动，暂时将体内的负面情绪压制下去了。此刻的他，甚至都能认出沈平泽来。 他眼神有种死寂的悲伤，看着教室内一片美好，心想是自己破坏了一切。 过了一会，他又坚强起来，先对沈平泽道了个谢，随即便坚定道：“带我去看看我儿子吧，我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他要撕开自己三年来血淋淋的伤疤，直面过去。 沈平泽颔首，再次将手递出，黄昆搭上。 一片白光闪过，场地再度转化，沈平泽来到一开始的空地，依然是熟悉的三个人，但这次，沈平泽可以看见对面两个小混混的脸了—— 霎时间，在警局两个蹲在看管所的人影浮现，他们两个居然是给学校水下毒的两人！ 沈平泽灵光一闪，什么都明晰了。 现前的他有一个疑问，为何是三年后，最近一段时间黄昆才拥有了超能力，原来是这样！ 这两个给水下毒的人，是造成黄明耀成植物人的主要原因，也是三年后，黄昆拥有超能力的罪魁祸首！ 原来真相早就在自己身边了……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呢？ 沈平泽难得产生了一丝后悔。 在他思考期间，三人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沈平泽和黄昆跟着黄明耀来到楼顶，又重现了一遍当时的场景。 但这次不同了。 黄明耀仰望着天，黄昆就站在他的身后。 黄明耀问一句，黄昆回答一句，场面一时间居然有些温馨。 沈平泽站在他们俩的身后，心情是说不上来的复杂，又忍不住碰了下胸口。 ……空荡荡的。 黄明耀自言自语：“我爸可能真的不想管我吧……逃学了都无所谓的。” 黄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留下眼泪，脊背弯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又老去了十岁：“……不是的，我本来……我，我是想下课去找你的……结果……” 他的声音哽咽，悲伤到几乎所说不出来一句话，但还是坚持不懈，回答着黄明耀的每一个自问自答。 “如果我成绩不好，他会喜欢我吗？” “会的……会的，你是我儿子啊……” “唉，算了，爸也挺辛苦的，不拿这些事去烦他了。” “爸不怕忙……爸只怕你不来找我。” “总有一天我会消失吧，消失了会怎么样呢？” “……”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写满了他对未来的迷茫，对自己父亲的困惑与难过，但还是有崇拜，呼之欲出的，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崇拜。 黄昆站在身后，静默瞧着。 他的脊背逐渐挺直，身形变得伟岸，手上突然爆出明显的青筋，好似承受了巨大无比的苦楚一般难熬，抑制不住发出低压的吼声。 沈平泽可以瞧见，他的眼睛由血红转变为浅红，直至一点点恢复成漆黑的模样。 就快了。 但下一刻，变故突生。 黄明耀讲完了话，时间也到了，他站了起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会他即将碰到的就是那块石头…… 沈平泽瞳孔微缩，但这一次的他依然来不及阻止一切，只能眼睁睁目睹着黄明耀脚下的石头再次被黑雾包围，随即在黄明耀抬脚的那一刻突然出现！ 黄明耀再度往后倒去。 重新来一次，似乎还是什么都没变…… 不！ 沈平泽猝然睁大眼睛，他看着黄昆在此刻爆发出了难以言说的力量，直直朝着即将往后摔倒的黄明耀扑去。 好似慢动作回放一般，沈平泽看着黄昆上前两个箭步，也不管自己身上的疼痛，直直扑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动静但他完全不管不顾，向下方伸出手…… 那一刻，就在那一刻，沈平泽无比惊奇的发现，黄昆居然真的拉住了！！！ 就在天台上，上面是死死拉着黄明耀的黄昆，神情紧绷，手微微颤抖着，但眼底却满是坚决，似乎这次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将自己的儿子救起。 两只手相连着，一只手苍老、遍布褶皱。一只手白嫩，手上只有写作业写出的老茧。 黄明耀的身体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但上方却有那么一只手，无比坚定，丝毫不放弃的拉住他。 黄明耀眼角落下一滴泪，声音却是笑着的。 他抬头看向此时的黄昆，眼神充满眷恋、充满信任与满足道：“您又给了我一次生命。” 此刻，黄昆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第一次哭出了声。
第21章 对视 最后，在沈平泽的帮忙下，两人一起合力，终于将黄明耀拉了上来。 三人一起坐在天台上气喘吁吁，忽然对视又一起笑出了声，是劫后余生，也是真正开心的笑容。 黄明耀看向黄昆，眼神里充满了怀念：“爸爸，好久没见过你了。” 黄昆在儿子面前永远是拘谨的，习惯将一切苦难藏于自己身后，即使是三年都没听见儿子说话，他也只是轻声道：“……我也是。” 黄明耀听着就笑了。 三年来，他并不是无知无觉的，父亲默默的关心照顾，每天都来医院的探望，凡事的亲力亲为，他都是有感觉的。 他知道，自己爸爸对自己是有爱的…… 三年啊，三年。 三年时间的隔阂，在漫长的岁月中，在此刻父子俩的对视中，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梦境也在慢慢破裂，从远方的群山、再到近处的教学楼，一点一点变成虚无的白，却异常的温和与温暖。 沈平泽最后一次抬头望天，慢慢说着：“梦境要崩塌了。” 等他再一回头，发现父子俩的脸都逐渐变得虚无了，只剩下一抹几乎如出一辙的笑容。 再到后面，沈平泽发现自己的身体也跟着碎成碎片，随着空间消散。 最后的最后，是响彻在空间中的声音。 “谢谢你，沈平泽。” “没有你前几日给予我的力量，我挺不过今天那个奇怪生物的谋害，也无法借助超能力来到梦境，寻找这唯一的出路。” “如果不是你在梦境中真正化解了我父亲的执念，那那些被触手沾染的学生，包括我父亲，都会被异端局人道处理，面临他们的只有死亡。” “谢谢你，期待我们在现实相见的那一天。” 沈平泽恍然大悟。 一切都串起来了。 有了他几日前给黄明耀的能量，黄明耀才能挺过这一次特意针对他的谋杀，才能来到梦境，才能真正解开黄昆的心结，真正救出所有人。 一时间，沈平泽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慷慨激昂，不知道是庆幸于自己当时的“多此一举”，还是别的什么多余的东西。 但就现在的结果来说，他完成了任务，拯救了无数学生的性命，甚至拯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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