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自己送走了秦家两代人,怎么忍心看着秦凤楼往死路走? 秦凤楼眼下一片青影,脸颊赤红,唇色反而青白。他淡淡扫了长春子一眼,再次望向远处巍峨的城墙,沉声道:“有道长在,撑到大势初定不成问题。再能多给回风几日,让我亲自料理了秦予衡,那便够了。” 他不贪慕皇位! 他只是……不甘心。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不甘心,那股愤懑被祖母强压着化为凉血,等待着终有一日喷薄而出。他必须要祖父和父亲,为凤翎军白白死去的十几万人讨回公道,哪怕为此付出性命做代价。 秦凤楼觉得自己如今每走一步,身上的血肉就掉落一些,回首看去,尽是血迹斑斑。可他和从前不同了。 他的心底最深处已不再是恨,而是藏着一个人影。 那人眉眼飞扬,总喜欢偷偷翻他白眼,笑起来腼腆可爱。 秦凤楼想到柳白真,精神便振奋起来,眼前的重影都清晰许多。等他站到明华宫中,还能为那人做几件事。 这样的话,即便他死了,那人总不至于还跳脚骂他吧? 小骗子,多少也念他一丝好。 上京高耸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黑甲的凤翎军仿佛多年前大胜归来,等待这座城池的盛大迎接。 “终于……回来了。” 秦达驾马停在秦凤楼左侧,望着城楼喃喃道。田力几人也满脸感慨。实则他们这些边将一年总要回京述职一次,可那时候回来和此时此刻截然不同。 那时候是低着头麻木地活着,现在,他们是复仇的英灵。 长春子跟在后头,苍老的脸上竟带着绝望。 不光是为了他从小医治的小子,还有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感到无能为力。也许秦凤楼这次能轻易直驱京城,但控制了上京不过只是第一步,他还将面临东禹王十几万的边军,面临因为皇权动荡而蠢蠢欲动的内外势力。 秦凤楼可能是个天生将才,不代表他就能当皇帝。 天下大乱,受苦的永远是最底层的百姓啊。 长春子再回忆起几个月前在道观,他头一次见到秦回风带着朋友来拜访自己,恍如隔世一般。那时候他已经发现秦凤楼仇恨的消弭,心中喜悦不已。 不,他其实很清楚那都是海市蜃楼,否则为何不敢将自己对蛊虫的猜测说出来? 一切天定啊。 明华宫。 “官家,你还等什么?!”赵太后抓着秦珩厉声道,“快下旨讨伐谋逆之人!” 秦珩被她的指甲抓得生疼,正要驳斥,却见赵太后妆也没化,老态毕露,心中升起不忍。他耐着性子说:“娘,如今凤翎军已经逼到了城门外,举的旗子还是奉我之命清君侧,要献上造反的三王首级。我已经被他高高地架起来了!” 赵太后浑身发抖,看着他怔怔道:“那咱们就——就这么等着他破城?!”她惶然四顾,“羽林卫呢!” 秦珩低落道:“羽林卫的左都统领不知所踪,右都统领带着两万余人去了城楼,剩下九千多还要拱卫皇宫。” “那大臣们去了哪里?!兵部尚书何在?”赵太后嘶声道,“不是说要调集通州驻军?” “秦凤楼的军队来得太快,居何关的军队已经投诚,通州的驻军也都束手就擒。”秦珩颓然地坐在金阶上,“我这堂兄委实厉害……先前我还想着怎么给他递台阶,可他却已经釜底抽薪,将我能够得到的援军都收得收,拆得拆。” 赵太后忍不住举袖低泣。 她虽然不曾做过皇后,可是运气绝好,儿子成了皇帝,一辈子也没受过大罪,没想到临到老了,竟要成为亡国俘虏—— “娘,您别慌,”秦珩叹道,“贺固安跟我说,谈依然可以谈,因为秦凤楼为了能名正言顺做皇帝,不会在上京动刀子。他还需要我为赫南太子和凤翎军正名。” 何况他还有高祖的密旨,除了不能再当皇帝,想保住一条命应该不成问题。 “娘,您不是天天抱怨在宫里待着无聊吗?”他安慰赵太后,“等我们出了宫,也许不能像在宫里似的锦衣玉食,可儿子却能带着您四处游山玩水。” 赵太后靠着他,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半晌道:“还有你媳妇儿呢!” 秦珩这才想起赵妍,尴尬道:“皇后与我共患难,又是我的姐妹。我们还未圆房,若她愿意,可归家再行聘娶,若她想跟着咱们,我——我肯定对她好。” 不好也不行啊,赵妍一巴掌能把他打到宫墙上,周大监抠都抠不出来! 贺固安站在殿外听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进去。 小皇帝想得固然美,可惜少考虑了一点,那就是秦凤楼的精神状态如何。 他揣着袖子走在寂静无声的大秦宫里,深深地为自己发愁。本以为等拔除了四王,了结了朝里这帮老骨头,他就可以尽情施展抱负,没想到竟然还要面对乱世。 唉,乱世就乱世,最多换个人辅佐,可他没法和疯子共事啊。 失策。 失策——柳白真咬着软木塞,浑身冷汗,双目无神地望着帐子一角。 他光着后背,原本白皙的背部此时像被热水浇过一样通红,那药水涂抹的瞬间,他简直跟伤口上涂酒精一样,不,应该是被泼硫酸那样的程度! 痛得想死! 不夸张地说,那一刻他真的有死亡的预感。可是卡片并没有激活——所以他自然还活着。 “你这孩子真能忍,”波旬赞道,“晚上我来给你再上一次药,就差不多能取图了。” 什么?! 柳白真瞳孔地震。 还有一次? 他几乎听到自己的生命体征在报警,告诉他,如果再一次,他必死无疑!痛也是能痛死人的! 柳白真不顾一切地开始冲穴,方才那次疼痛让他穴位松动,正是找死的好时机!波旬原本已经走到房间门口,他回头习惯性地看了柳白真一眼,就这么一眼,立刻察觉到对方的异样。 “你疯了么?!”他震惊地冲过来,伸手抓向柳白真。 “呸——”柳白真吐出嘴里的软木,冲他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你给小爷等着!”下一秒真气疯狂冲过闸口,如翻滚的江水冲刷筋脉。 他脸上涨红,双目暴突。 人物金卡光芒大增,旋转着升起,越转越快—— 同一时间,秦凤楼骑马立在城门下,前后左右尽是精兵,他高高地抬起手。只要他这只手一落下,前方的凤翎军便会不顾一切冲开城门。 突然间,所有人被一阵光刺了双眼。 “……什么光?” “光!光!” “是王爷——王爷在发光!” 秦凤楼那只右手还没放下,他迟疑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护心镜的地方射出金色的光芒。这光越来越盛,很快就要吞没他的身体。 世界倏忽重归黎明的昏暗。 城门前黑压压的军队鸦雀无声。 什六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身前的那匹健马。 那是一匹顶好顶好的骏马,毛色亮得反光,周身没有一点赘肉。 可马上的人呢?
第77章 柳白真冲破穴道的第一时间滚到了床脚,躲开了波旬伸过来的手。不过波旬并没有注意,他吃惊地望着房间正中央那道光。 这道金色愈来愈盛,笼罩了大半个房间,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等到金光一层层收敛聚拢,现出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此人身着血色铠甲,一头黑发用红色发带高高束起,他低头敛目站在房间中央,右手斜握一柄七尺长的斩/马刀。 黄沙扑簌簌从他的铠甲上掉下来,浓烈的血腥气散开。 波旬此生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奇景,包括那道光,以及光里突然出现的人。 “这是——” “什么?!” 他和躲在床上的青年同时开口。 柳白真不敢置信地望着半空中缓慢旋转的两张金卡,又看看金卡下面的人。 对,他的面前同时翻出两张卡,一张是新卡,另一张竟然是那张他最早试抽的卡,卡上一直没有人物信息,现在却突然有了。 【人物:秦凤楼 身份:明鉴山庄庄主 技能:剿匪/断案 爱好:游山玩水/杀贪官 人生格言: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 卡上的半裸男子终于转过身来,长眉风目,湿漉漉的长发黏在健壮的身躯上,抬起的手臂有斑驳的旧疤痕——正是秦凤楼。 竟然是秦凤楼?! 柳白真几乎忘却身体的疼痛,张大嘴瞪着不远处那人。这么说,秦凤楼明知道他有这手段,他还特地说了密道里那不知名的救命恩人,这人还装模作样的吃醋! 他又看向那张正在使用中的新卡,简直见鬼了,也是秦凤楼! 和此时的秦凤楼等比例缩小复制的战将坐在马背上,带领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一手握着那柄乾元斩/马刀,一手高高举起,而在他的对面,巍峨的城墙上书明华二字,正是大秦的皇都。 那画面栩栩如生,他几乎能透过画面想象场面的宏大,听到战马躁动的嘶鸣和马蹄的乱踏声。 柳白真出了一头冷汗。 这么说,他是在秦凤楼下令攻城的时候把人抽过来的? 他定睛看人物信息—— 【人物:秦凤楼 身份:明鉴山庄庄主/叛军首领 技能:* 爱好:* 人生格言:&*#】 全都是乱码,唯独身份那里,多出了“叛军首领”这一称号。既被称为“叛军”,就意味着其身不正,最后的结果…… 其余的信息为何都是乱码? “来人!”波旬镇定下来,往后退了一步喊道。 地牢立刻涌进了许多天魔六阁的杀手,不知这些人使了什么机关,原本困住柳白真的精铁围栏转眼朝两边滑去。秦凤楼立刻被团团围住。 柳白真看着眼前这一幕,该死的眼熟,除了被围堵的人从白若离换成了个人。 “楼哥!”他咽下喉咙里一口血,沙哑喊道,“快救我!” 方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忽然浑身一震,倏忽抬头看过来。秦凤楼只觉得自己站在一层罩子里,许多东西朝他头顶灌入,四周嘈杂,却隔了一层,并不清晰。 他叫秦凤楼,手中有一柄长刀。 他的任务是保护一个人。 那个人叫…… “楼哥——救我!” 秦凤楼猛地抬头,眼前那层罩子突然消失不见,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人。 他脚踢乾元,握住刀柄直刺前方,这一刺力如千钧,寒光扑面而来,挡在波旬前方的五名杀手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去,横剑在前。 “让开——”他看着柳白真,对波旬低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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