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商摇头:“不痛。” 要不是怕伤口好得太快引起人类怀疑,这种皮肉伤早就该好得连疤痕都没了。 姜朝眠终于松口:“好,那你就跟着我吧。正好你是本地人,总该比我要熟悉沽海一些。” 馒头今天照常不愿意跟着他出门,为了表示自己的抗拒,甚至主动拉上床帘,盖好锦被,窝在最角落里不肯出来。 姜朝眠领着伏商下楼,又去问客栈老板要来一顶斗笠,递给他。 “戴上这个,城里的人就看不见你的白头发了,”他向少年解释,“放心,这回他们不会再撵你走的。” 伏商接过去好奇地看了看,顺从地扣到自己头上。 虽然他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发色,也根本不存在有人因为白头发排挤他这件事,但人类既然替他这个主子考虑好了一切,就算是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也可以试试。 只是在系斗笠上的绳结时,他好像遇到了亿点点困难…… 姜朝眠看他折腾半晌,差点在自己脖子上拴了个死结时,忍不住上前:“过来,头低下来。” 伏商面色一沉,什么?区区人类,竟然胆敢让本尊对他低头?他是不是—— 嘎巴。 伏商的怒气还没冒出头,就连头带人被硬生生往下拉了一截。 正正对上姜朝眠的脸。 姜朝眠不知道少年在发什么呆,他也懒得等,索性直接动手拉住斗笠边缘,让少年的头降到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然后伸手解开那条被蹂/躏得不像话的绳子,快速打了个蝴蝶结。 伏商呆呆的,幽深的瞳孔里倒映着青年俊秀的脸庞,低垂的眼睫,温柔的神色。 一抹金色暗芒出现在瞳仁中,犹如水中粼粼波光。 姜朝眠没看见,他系完绳结,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年脖颈处那圈黑色环状纹身上。 说实话,有种近乎禁欲的美感,和少年很配。 但出现在脖子这种脆弱的地方,怎么想都不是好东西,是不是以前那些欺负他的人给他留下的耻辱印记……之类的? 他怕惹人伤心,也没开口问,拍了拍斗笠道:“好了,走吧。” 伏商瞬间回神,敛去眼中金芒,将刚才的异样感觉一扫而空,朗声应道:“嗯。” 很好,人类现在要去调查了。 他只需要跟着他,自然能够走近这漩涡的中心,然后把水搅浑,将更多的臭虫拉进漩涡中,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伏商抱着即将大杀四方的战意,气势汹汹跟在姜朝眠后面出了门,啪嗒啪嗒走过两个街角,在一处小摊面前停下来。 姜朝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快乐地喊道:“老板,要一碗煮鱼脍,一碗羊肉汤,两杯糖豆粥,再来两碗桐皮面,谢谢!对了伏商,你还在长身体吧?多吃点啊!” 伏商:“……?” 是了,人类刚才还问自己是不是饿了……他和旁的修仙者不同,一向爱吃,想必是准备吃饱喝足再干正事。 伏商没有尝试过普通人类的食物,他虽然不会像修仙者那样压抑天生的食欲,但也看不上那些低劣没有灵气的东西。 不过既然自己的人类仆从坚持,他便说服了自己,耐心陪着姜朝眠把那些东西一扫而空——姜朝眠大概吃了四分之一,剩下的都进了他的肚子。 姜朝眠用一种怜爱的眼神看着他:“看你吃得这么香,是不是很多年没吃过好东西了?造孽孩子,你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还想吃什么?随便点!” 伏商:“……” 不,他根本不是贪恋这些……好吧,这些食物确实比想象中更美味。但也只是一点点! 伏商坚决摇头:“不了。我们现在去哪?” 该走了,现在可以去搞清楚这件事背后到底…… “我也不知道,你不是本地人吗?要不你想想,城里有没有什么好玩好看的地方,带我去看看吧,”姜朝眠说。 ……到底……嗯?他说什么? 伏商傻眼:“我带你去?” 姜朝眠点头:“对啊。我知道你很小就去郊外住了,不过小时候你总在城里生活过吧?有没有什么你一直想回去看看的地方,也行。” 伏商觉得一定是世道变了,人类发明出了新的语言,要不然他怎么听不懂,“可是……失踪的人不找了?” 姜朝眠比他还茫然:“我没说过我要去找失踪者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伏商一滞,马上道:“昨晚你带我回去,我听到那个chou……人说的。我知道,城中有很多人失踪了。” 姜朝眠一想,哦,也对,伏商虽然住在荒郊野岭,但好歹也在沽海城内,知道失踪案不奇怪。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这种时候想必更害怕吧? 他的声音柔和了些:“嗯,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暂时没打算管。” “你不用怕,在事情结束之前你先跟着我,不会有人把你掳走的,”姜朝眠接着说,“今天我们就好好休息休息,随便逛逛。你知道城里哪儿有茶铺吗?戏楼子也行?” 伏商像截木头,愣头愣脑杵在原地。 逛逛。 原来真的就只是逛逛。 姜朝眠看他神色,忽然又狐疑起来:“怎么了?你……该不会连一个地方都不知道吧?那你平时,是怎么生活的?”
第017章 一回生,二回熟。 到了第三回都不需要做心理准备,高傲的凶兽开始在装可怜这件事上得心应手,渐入佳境。 “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伏商低下头,“我……害怕被人发现,怕他们打我。只有天快黑的时候,才会蒙上脸进城换东西。” 嗯,梁渠一族绝不低头,和他现在跟人类虚与委蛇一点不冲突。 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大计。 少年的脸被斗笠掩去大半,看不见表情,只露出一个微微绷紧的下颌,和半截修长后颈。 姜朝眠莫名嗅到了委屈的气味。 他忍不住歉疚起来,开始反省自己对伏商的态度是不是太严苛了。 毕竟两人都孤男寡男地睡过一间房了,假如对方真有歹心,自己还能活到现在吗?而且人家为了救自己还受了伤,伤总不会是假的吧? “没事没事,”他赶紧拍着伏商的肩膀哄道,决心以后都当一个好哥哥,“哥带你玩,谁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走,我们找个戏楼子听戏去!” “等……”伏商垂死挣扎一下,“失踪……案……” 然而姜朝眠已经兴冲冲去向摊主打听好了地方,回过头来牵他的手:“走啊,跟紧我。万一昨天的坏人再来搞偷袭,我才好保护你。” 姜朝眠拿出特种兵旅游的气势,在前面走得虎虎生风。 伏商跟在后面垂着眼眸,死死盯住那只扣在他手上的玉白腕子。 他被剑捅过,被锁链穿过,也尝过噬骨血的咒钉和焚皮肉的地焰……但不由分说被人捉住手,并且还像头牛似的被生拉硬拽拖着走,绝对是头一遭。 怎么说呢?伏商现在有点困惑。 这和他兽身时不一样。 兽身时,他允许姜朝眠对他的所有放肆揉捏,是因为自己从中获得了舒适感。那只不过是允许奴仆为主子服务,替他放松身体。 而现在,这种行为无论从哪种角度都说不通,没有必要,并且充满忤逆。 伏商觉得自己好像理应生气,应该把那只冒犯的手砍下来,做成标本挂在人类胸前,好警告他不要再犯。 而事实上,他目不转睛地盯了大半天,只觉得那段腕子莫名顺眼,从上面传来的体温也令人惬意。 他说,“保护你”。 从来没有一个人类说过这样的话。 不自量力,狂妄自大,有一股特别的……傻气。 伏商想起很多年前,他才出生不久,母亲将他叼在口中,站在他们的洞府外,看着下面散落的大大小小的城池,星罗棋布。 几乎每座城池都有焚香的青烟升起,倒映在他灿金色的瞳孔中,冉冉飘向他们。 母亲说,那是人类在祈求他们的庇护。 伏商的眼神重新变得晦暗起来。 对,人类这样充满谎言和虚伪的族群,不配得到庇护。 即便得到了,也只会贪婪地索取更多…… “给。” 一串裹满五颜六色糖浆的灵果突然戳到伏商面前,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的蜜香。 “你快尝尝,老板说是沽海的特产,”姜朝眠举着竹签子,眼睛里闪动着欢欣的光,“你把这个吃完,我再去买别的。你看,那边还有好多小吃!” 人类这是在供奉他? 伏商沉默地接过来看了看,疑惑道:“……顶上怎么少了一个?” 姜朝眠抹掉唇角的红色浆汁,笑眯眯地说:“哦,我刚才尝了一个。你别介意啊,我是用手摘下来的。” 说完小声咕哝道:“就是太甜了,我得少吃点,抗糖可是很重要的。” 伏商:“抗……唐?” 姜朝眠摆摆手:“你尽管吃,你还年轻呢。老板……主人家!那边的是什么?……算了不管了,给我每样包一袋,嗯,家里弟弟长身体,能吃完!” 伏商拿着被他丢下的灵果串子:“……” 果然很贪婪! 沽海最大的戏楼就在街口,看得出曾花了大价钱,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经过术法加持,历久弥新,只是透露出一股破败的气息。 楼中再没有往日的宾客盈门,冷清得像要关门大吉。 一楼的戏台子前本是最好的位置,如今只七零八落坐了三两桌客人。姜朝眠看了看,一个嗑着瓜子的老爷子独自占了一桌,三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坐在正中间,然后就是他们俩。 他选了个中间靠右的位置坐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跑堂的衣服,过来给他们倒了两杯茶水。 姜朝眠掏出一枚灵石递给她,那小姑娘吃惊地抬头:“公、公子,您这是要包场?” “不不,不用,你把你们店所有好吃的好喝的都给我来一份,再给我点两台你们以前最火的戏。”姜朝眠说,“剩下的就赏你了。” “好嘞,谢谢公子!您等着,阿九很快就来!” 小姑娘原先有些恹恹的脸笑起来,收了灵石,手脚麻利地把那两杯粗茶往怀里一揣,风一阵跑去给罕见的大客户换茶了。 嗑瓜子的声音一直没停过,老爷子跟着曲调摇头晃脑,沉醉得很,压根没发现来了新客人。 而正中间那一桌,为首的男人听见动静,转头看了姜朝眠一眼。 姜朝眠没留意,他的注意力全在戏台子上,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掏吃的,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自称阿九的跑堂小姑娘很快重新端了一个大盘子朝他们过来,上面瓜果水食一应俱全,食具也显得精美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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