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眠抽噎了一下,然后被人捧起脸颊,轻轻地在眼角、鼻尖各亲了几下。 像小猫舔人似的,亲昵不带一丝□□。 想起小猫,姜朝眠心里更难受了。他的小猫过去都在过什么苦日子,还足足过了一千年…… “不要替我难过,哥哥。”伏商开口,“反正,我会把他们都杀干净,没有区别。” 姜朝眠刚刚滚出眼眶的泪珠啪嗒一下震碎:“……” 伏商的眸光中闪烁着恨意,但情绪的确是稳定而清醒的。 并没有因为刚才那些话陷入疯狂。 “不管我的族人做过什么选择,有过什么遭遇,都不会改变我现在的决定,”伏商说,“所以没有关系。我原本也没有寻求真相,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少年的侧脸完美冷酷,没有半分多余的情感,唯有果决的杀伐之意。 神祇冰冷的俯瞰感,隐隐约约在他身上浮现出来。 姜朝眠看不到这些,看到了也视若无睹。 他眼尾还泛着红意,凑上前在他脸颊亲了亲,“我们走吧。不用郑瞿风给我治病,我们可以去找别的医仙。” 郑瞿风替伏商取咒钉是赎罪,可是给他治病,反倒成了施恩。 虽然郑瞿风现在幡然悔悟,但毕竟与伏商有血海深仇,他不想欠他,不想因此让伏商也背上这一层枷锁。 万一以后伏商想…… “不行。”抱着他的人突然炸了毛,横眉竖眼疾言厉色,“他必须留下来,治好你才能走。” 姜朝眠不以为意,“厉害的人那么多,谁不能治?而且他当年……” “我不管他当年做了什么,治好了你,我就不会杀他,”伏商一字一句地说,“我留着他有用,你别管了。” 姜朝眠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万一他是书院的间谍”之类的话。他转头伸手摸了摸伏商的肩膀,问:“伤都好了吗?还疼不疼?” 伏商一扬眉,神色严肃地教育他:“哥哥,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别说那人捅我一剑,就算再捅我十剑,我也不会有事,根本用不着你出手。你以后,一点灵力都不许用,也不准跟人动手。” 姜朝眠很少听到伏商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忍不住逗他:“那怎么行?捅你十多剑,你就变成刺猬了,我不喜欢刺猬,抱起来扎手。” 伏商只捡自己喜欢的听:“那你现在抱我,不扎手。” 说着欺身上前就要动手动脚。 开玩笑,人类现在可彻彻底底归他所有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哎哎,你干嘛……唔!”姜朝眠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伏商脸色一白,倏地起身:“很痛吗?你等等,我去叫郑瞿风来!”说完不等姜朝眠开口,一阵风似地从房中消失。 姜朝眠:“……” 他捂着胸口牵起嘴角笑了,心却不断往下沉。 须臾之后,郑瞿风进来替他把了脉。 姜朝眠找了个借口将伏商支开,径直开口问郑瞿风:“您给我交个底,我还能治吗?是不是快死了?”
第110章 郑瞿风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姜朝眠会问得如此直接。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一枚丹药递给姜朝眠,示意他吃下去。 “直觉。”姜朝眠说。 上辈子他是猝死的,没体会过重病的感觉。但穿来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是一副病怏怏的壳子,就没有过多少爽利的日子。 可是那种虚弱,和现在的感觉又不太一样。 自打他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只觉得这具身体像一个无数碎纸糊起来的纸人。 颤颤巍巍,四处漏风,一戳就破。 就算不戳,生机也在源源不断从碎纸片的接缝中流走。 “你说实话,我不会告诉伏商,”姜朝眠又道,“就算你治不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他,他会觉得留着你还有用,不会杀你的。” 郑瞿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不怕他杀我。我既然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就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倒是你,后生小子,你做好准备了吗?我在沽海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非常热爱活着的年轻人。你和那些沉迷修炼的小子不同,他们活着是为了修炼,修炼又是为了长久地活着,而你,好像只是享受活着这件事本身。” “……那你怕死吗?”郑瞿风问。 “当然怕。”姜朝眠坦然答道,“如果能活,谁想去死呢?” “就是因为害怕,所以才要问清楚,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活着。” 一天有一天的活法,一百年有一百年的活法,事情总得有个轻重缓急。 郑瞿风看着他,目光里露出赞赏之意:“你虽然修为不行,倒是个脑子灵光悟性好的苗子。可惜……” 姜朝眠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里还是咯噔一下。 “可惜我救不了你,”郑瞿风如实道。 “你体内的灵脉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灵力尚且可以疏导,灵脉却无法修补。我不知道最后你会不会死,但最多三个月,再有三个月时间,你的灵脉就会彻底损毁。没有灵脉约束,那些不属于你的灵力,会变成砍向你的利剑。” “要么死,要么……变成什么都不懂的痴儿。” 姜朝眠摇晃了一下:“……” “怕了?”郑瞿风问道。 姜朝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死也就算了,死了一了百了,变成傻子算怎么回事?吃喝拉撒都由不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呢! “……就三个月?”姜朝眠问。 “顶多三个月。而且得是在有老夫帮忙治疗,且不使用任何灵力的情况下。”郑瞿风说,“除非在那之前,我们找到了别的办法。但我老实跟你讲,修仙界几千年来,就没有过成功修补灵脉的先例。” 姜朝眠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多谢凌飞仙长。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告诉伏商,哪怕是为自己的小命着想……” “梁渠早知道了,”郑瞿风说,“他抱你回来时就第一时间问过我。我是医者,不会向病人说谎。” 姜朝眠:“……” 他艰难道:“可他跟我说要留你……” 郑瞿风:“因为他不死心,也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姜朝眠哑然。 郑瞿风接着又道:“我看你比那孩子接受得好多了。我第一次跟他实话实说时,差点没被打死。” 说完老头子兴味盎然笑了,“想不到我跟他坦白身份的时候他没想过要杀我,不过说了句无关紧要的大实话,倒是差点丢了性命。 姜朝眠怔怔地听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身上的锦被。 半晌,才道:“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 郑瞿风点头应了。 姜朝眠快速整理了情绪,换了副表情接着问郑瞿风:“你刚才说,你是主动来找伏商的,为什么?” 伏商要报仇,只会杀掉书院的人,郑瞿风既然早就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根本不会成为伏商复仇名单上的一员。他有什么必要冒着生命危险自投罗网? 郑瞿风了然于胸,“你不信任我,我能理解。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周淙的做法。”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中也是梁渠的信众,我自认为是受着战神庇护长大的……不止我,许多人都是,包括当时的几位掌门。但周淙说……这是为了所有人的长远幸福。梁渠再为神,终究非我族类,”郑瞿风叹气。 “凭我一人自然绝无可能与他们抗衡,然而我最大的错处,就是没有尽早离开,而是做了旁观者。” 直到书院背信弃义,非但没有善待唯一的小梁渠,反而将他关押起来想要物尽其用,郑瞿风才终于无法接受,与蓬莱的老掌门爆发了惊天动地的争吵,最后愤而离开,没多久便借假死的由头,彻底销声匿迹。 郑瞿风嗓音沉闷:“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等到小梁渠逃脱的那日。我或许是唯一愿意对他吐露真相的知情者,我有义务告诉他。” “在沽海见到你们时,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身上有那种咒钉,我亲自经手过,错不了。” “那你为什么当时什么都没说?”姜朝眠问。 郑瞿风答道:“因为他看向人类时,眼睛里只有轻蔑和仇恨。我就算告诉他我能解咒,只怕他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我而后快。” “说实话,你小子你能待在他身边活过这么久,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姜朝眠:“……” 郑瞿风看他神色,解释道:“不是对你见死不救,只是我觉得,他似乎把你当作了例外。” 姜朝眠耳朵一热,羞涩地低下头嘟囔:“哎呀,也没有很例外啦,毕竟我是他主人嘛。” 郑瞿风:“……” 郑瞿风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总之,老夫就想着先暗中跟些时日看看。或许……会有变化。” “果然,随着他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发现,他对人类的容忍度就变得越高。”郑瞿风看向姜朝眠,“他身上的杀意淡了,不再像人们口中传了千年的凶神。而是越来越像我幼时记忆中,曾经庇佑过大家的……战神。” “是你改变了他。” 姜朝眠沉默片刻,神色冷淡:“如果没有你们,他本来不必经历这种改变。” 是你们背弃了神,到头来还要怪神过于凶狠吗? 郑瞿风脸上再次现出痛苦愧疚的表情,“是,我……” “喵唔!” 郑瞿风刚说了两个字,一只雪白的毛团子忽然从窗口扑进来,嘴里叼着一个油纸包,三步并作两步跃到姜朝眠身前。 它踩在柔软的被面上,油纸包一吐出来,就冲着郑瞿风一边炸毛一边喵喵怒吼。 大胆!趁着本尊不在你们都偷偷摸摸说了什么?! 为什么这死老头还在屋里!! 姜朝眠眼疾手快,捉住了快要一爪子挠到郑瞿风脸上的小梁渠,连抱带哄地抓回怀里。 “怎么又变回去了?哎哟快来,给哥哥抱抱,乖……别生气嘛……”他一边撸猫崽的下巴,一边冲郑瞿风使眼色。 郑瞿风悄然从房中消失。 “喵喵喵!”梁渠扭头扑向姜朝眠,肉乎乎的垫子扒在他的脖子两边,昂着一颗猫头愤怒地叫了好半天。 本尊出去给你买好吃的,你就这样对我! 你跟那死老头到底有什么天好聊的,如实招来! 姜朝眠听不懂,但奇迹般地猜到他是在骂人,不由得逗他:“诶,说起来,凌飞仙长是不是和你差不多大啊?还是比你小点儿?” 伏商一呆,继而发出抗议的怒吼。 我们梁渠一百岁还是小朋友!谁跟他差不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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